利州府和延州府相隔不遠,兩府的老百姓們多少年下來親戚相連、血脈相通,原本大家的日子都差不多,現在眼瞅著延州府的親戚們日子好過了,衣著漸漸光鮮了,荷包裡也有了響噹噹的銅板、白花花的銀子,可利州府的親戚們卻還苦哈哈的吃糠咽菜,這……這誰能甘心?!
你那兒有神樹?
有個屁的神樹!
還引鳳凰呢?!
誰還不知道誰的根底不成?
這瞎話還真的能睜著眼睛說啊~~
不過啊~~誰讓人家那裡有個有本事、能賺錢的父母官呢?
再說人家張大老爺也沒從咱們這幫子苦哈哈身上摟錢不是?
人家那是大商人、大富戶出身~~山西老西兒知道不?張家可是百年老號呢~~那信譽、那人品可是沒法比滴~~
就是就是!人家張大老爺可看不上咱們這幫子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苦哈哈們荷包裡的銅板~~
嘿嘿~知道不?張大老爺的目標可都是那些個富戶、士紳們哩~~那叫啥?那叫劫富濟貧~~嘿嘿……
對對!都給張大老爺起了花名兒了,叫啥『張扒皮』!叫咱說啊~啥扒皮不扒皮的,反正人家張大老爺也沒扒咱的皮,那幫子地主、富戶老爺們也不在乎那點兒三瓜倆棗兒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邊兒的利咱也沒苦著,這才叫厲害呢!哼哼……
唉……要說咱們這位『青天大老爺』啊~~那真是兩袖清風啊~~
切~兩袖清風咋了?你就真信他們這幫子當父母官兒的就真的兩袖清風了不成?!說不定啊~那是裝裝樣子~~家裡不定埋著多少金銀珠寶呢!不是有那麼句話嗎?千里為官~那~只~為~~財~~~
……
好吧,酸葡萄心思、紅眼睛啥的就跟著延州那些鋪戶啥的一樣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八卦、小道消息等等更是滿天飛,一個個的全都是腦補天才,嗯。這幫人沒去做娛樂記者真的是很可惜了人才啊~~
咳,別誤會,這些被浪費了的娛樂記者潛在人才們,可不是啥有文化、有修養滴人~沒準兒大字都不識一個,可卻有著一雙明亮亮的眼睛,和一顆火辣辣的八卦之心……
老百姓有老百姓樸實的小心思。鄉村之間的八卦男、長舌婦們那是從古自今從來都不會少的。市井流言那更是厲害的不得了,大家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拿著旱煙、水煙袋湊在田間地頭的嚼起了舌頭根子,越說那是越上火。越說那是越眼饞……
得,這場面,這些話語。順風正好讓一身布衣下來親民巡視的『青天大老爺』莊先奇給聽了個正著,越聽他這心裡也就越火大,一張老臉都被那些個村民村婦的抱怨給說的紅裡發黑了。無他,矂的。
他知道張潤遠這個人,也隱約知道這人的家世背景,畢竟是同榜同年的進士出身,好歹都會有些關聯掛礙,原本他還覺得一身銅臭氣的商賈之家能夠出這麼一個進士讓他很欣慰,能夠跟自己所轄地域相連也是件好事情。
畢竟大清朝為官可就是講究這些個因緣際會、關係什麼的。大家多少能有個照應,而且他非常自信。甚至暗地裡有些自傲,莊先奇出身可謂貧寒,自己就把自己給歸進了寒門、清流之中,他的偶像就是大清官小於成龍,最自得的就是自律、勤勉、甘於清貧,甚至他每次看到自己那藏著補丁的官服都覺得腰桿兒挺的更直了。
至於那個曾經在考場外大灑金錢、一身光鮮、長的白白嫩嫩的白皮小子……他可是從打心眼兒裡鄙視的。
商賈嘛~有啥?就剩下了銀子了吧?!就算是考了舉人、中了進士,日後出掌一方也是個貪官!
可……可……哼!
你說你願意折騰就折騰好了,延州府境內你就算是折騰翻了天也沒關係,那幫子富戶、士紳跟著你一切硜硜一氣,那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出了圈兒自然有朝廷的人來管你,可你悶聲發大財不成麼?幹嘛非要折騰的的滿大清國都知道了?!這不是打咱的臉麼?!
尤為讓莊先奇氣憤和羞愧的,就是那些個老百姓們對他的無端猜測。
他自己甘於清貧,並且很是以此為傲,為官當政也從未有過半分懈怠,每日裡沒日沒夜的忙著處理府衙公務,雖然辛苦,卻也樂在其中,可是身為母親的兒子、夫人的夫君、兒女的父親,身為一個男人,誰又能甘心讓他們如此操勞?如此辛苦?甚至吃吃不上,穿穿不上……
不過莊先奇真的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即便他知道,只要攔著那些個藏著金銀票子的手稍微鬆一鬆,自己一家人就不用這麼受苦,可他的腰桿卻越發挺得筆直。
隨著聽到延州的消息越來越多,看著轄下的利州府百姓想方設法的去延州討生活的人越來越多,感覺著身邊的老百姓們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怪異,莊先奇心裡憋著的那股火兒就越來越旺,燒的他胸口直髮燙。
最終,再也忍不住了的莊先奇奮筆疾書,一封言辭犀利的信件送到了曾經跟自己有過幾面之緣的郭魁郭友亮的手中。
時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郭魁郭友亮雖然也姓郭,可他跟曾經一道奏本告倒首輔明珠的『郭一本』郭琇並沒有什麼關係,甚至他本身很是看不上郭琇。
這個瘦瘦的老頭兒認為有著『郭一本』之稱的郭琇是個追求名利的偽君子,身為御史秉公彈劾百官是本分,可為了應和某些人的意願而上本、裝著強項的模樣邀名就不對了,很不對!
嗯,如果說郭琇是個為了名聲裝強項的偽君子的話,那麼郭魁郭友亮則是一個剛正不阿的臭石頭。
一個又臭又硬,堅持原則,不討人喜歡,卻讓人不得不尊重的瘦老頭兒。
這個瘦老頭兒雖然也曾經見過莊先奇和張潤遠這兩個『後輩小子』,聽說過這兩個人的名聲,甚至跟莊先奇的授業恩師關係很好,可老爺子並不是一個不講證據、隨意說話的人,收到了莊先奇的『舉發信』之後,老爺子雖然快七十歲了,出遠門不便,可還是派了自己信任的手下前往延州當地查看情形,以便得到可靠的第一手資料。
只不過嘛~~張潤遠這事兒辦的其實真的是漏洞百出,不用那些個有心找茬兒的有心人添油加醋,甚至稍微眼亮一點兒的人都看得出來這裡面的水分。
祥瑞?祥瑞就能那麼容易得到?還那麼巧的到了你張潤遠的地盤兒上?歇了吧!
可是就算是明明知道這『花開鳳凰落梧桐』的事兒裡面有貓膩兒,卻並沒有什麼人去較這個真兒,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過去。
為何?
無他,只因為這破綻太明顯了,明顯的人們根本就懶得去找,也沒人有興趣去挑張潤遠的錯兒,只因為這份油水兒大家都有份兒,又沒有侵犯了他們的利益底線,這花花轎子人人抬還不就是應該的?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何苦斷了人家的官途,斷了自己的財路呢?
這,就是身在官場的潛規則了。
無奈,很是遵守這份潛規則的張潤遠張大老爺碰到了一個被人民群眾的諷刺給惹毛了,同時心裡還有些紅果果的小嫉妒的莊先奇,又碰到了一個從來不會轉彎兒、又臭又硬的郭魁郭友亮。
所以,在郭友亮派出去的人在延州收集到第一手資料回京之後,張潤遠悲催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郭友亮親自撰文的彈劾奏章擺到了監國太子胤礽的面前。
而南巡在外的康熙皇帝受到的那封半奏折半私信的信件,就是因為這件事情。
之所以以這種半奏折半私信方式將這件事情擺到康熙面前,只因為在看到郭友亮的彈劾奏折之後,太子胤礽採取了留中不發的方式,而且在跟來跟他請示事情的四貝勒胤禛就這件事情的處置產生了分歧。
兄弟兩個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雖然沒到各不相讓的地步,可總歸是有些爭執不下,誰都說不不了誰,既然兄弟兩個起了小小的爭執,那麼寫信來請康熙這個做皇阿瑪指教一二、判個對錯,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兒了。
雖然這件事情對於左都御史郭友亮、利州府道台莊先奇來說不是小事,對於延州府道台張潤遠來說也不是小事,甚至關乎他的身家性命、官途仕途的天大的大事,可對於大清國的實際統治者康熙皇帝、當朝監國太子胤礽、當朝實力派皇子四貝勒胤禛來說,就不過是一件可以拿來爭論爭論、促進一下兄弟、父子之情的小事兒了。
能說這父子、兄弟三人不重視別人的身家性命麼?能說這三個大男人拿著別人的仕途之路當兒戲麼?
當然不能!
對於一個慈祥的皇帝、一個和藹的太子、一個忠誠能幹的皇子阿哥來說,一個或者幾個臣子的命運,當然沒有那麼重要!
就像是《四代同堂》裡說的,華夏上國,別的不多,就是人多。
人多,能人多,臣子多,高高在上、能夠完全掌握臣子命運的封建統治者,並不在乎是否換幾個臣子。(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