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劍鳴再次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被雙手捆綁著躺在一處船艙底板上,耳邊響動了江水嘩嘩地流動和船槳咯吱的搖擺。
艙內空氣沉悶,泛著一股子海水鹹鹹的味道。待適應了光線,劍鳴扭身坐起,頭頂觸碰到甲板,引得脖子又一陣生疼,心中不禁暗罵那個短壯黑衣人來。
旁邊有人在叫自己,藉著甲板縫隙透下來的陽光轉頭一看,原來賊猴也被綁在近處。
「鳴哥,你沒事吧?」賊猴關切地問道,說著挪過身來。
「還好,就是那個狗日的出手重了些。」劍鳴扭動著脖子,憤恨地說道。
艙內還躺坐著六七個人,張武、趙勝竟也在裡面。趙勝左眼青紫,嘴角掛著血跡,衣褲上有幾處破損,應是吃了不少皮肉之苦。
劍鳴奇道:「怎麼你倆也在這兒?」
「我們在回城道上遇到一群黑衣人,被劫來的。」張武靜靜地說道。
「是那處?」劍鳴問道
「去鵝坡村的道口。」
「趙勝傷的咋樣?」賊猴問。
「還好,扛得住。」趙勝甕甕地說道。
「這幾位也是做斗的朋友?」劍鳴看其他幾人問道。
這裡除了劍鳴、賊猴、張武、趙勝外,還有四人。有一個躺在最外邊的地板上不時發出一兩句呻吟,似乎傷的不輕。艙內光線昏暗,樣貌看得不甚清晰。
「是,我倆也是遇到黑衣人,在下寺村被綁的。」「我是在三蒲村裡的。」地上幾人紛紛回應。
「那位兄弟呢?」劍鳴指躺著的人問道。
「來時就這樣了。身上傷很重,看來有些翻不過了。」張武說道。
這就有些奇怪了。『倒斗』上的黑吃黑常是在幾個盜墓人之間的事,黑幫一般摻和不進來。剛開始劍鳴還以為是走漏了風聲只針對自己,但現在看來又似乎不是,這裡還有其他幾個人的。黑衣人這次打劫明顯是有備而來,卻又不傷了性命,行為甚是蹊蹺。
劍鳴正要和賊猴手背手解開繩索,旁邊伸出一隻手來,卻是張武。這兄弟倆早已自行脫解開了。
「鳴哥,你看這些人是什麼來路?」張武順著賊猴的稱呼問道。
「好像是斧頭幫的。」劍鳴揣測道。
「斧頭幫早在上半年就散攤子了,現在都成了青幫的。」旁邊一個中年男子插話說道。這人四十來歲,身穿土布灰衣,乾瘦樸實的像是個莊稼漢子。
斧頭幫當年在上海灘可是赫赫有名,連青幫也要懼讓三分。幫主王亞樵,是有『民國第一殺手』的稱號。據說其早先曾加入同盟會,追隨過國父孫中山先生,因政見不合,分道揚鑣後自己組織起一干幫眾在上海灘嘯聚一方了,其人英武俠義,有膽識、通謀略,行事激烈,好採用非常手段,這些年就策劃了好幾起針對蔣介石、汪精衛等政府大員的暗殺行動,自是名動一時。後來聽說王亞樵1934年就離開了上海,斧頭幫群龍無首,又受各種勢力打壓、排擠,實力早已衰弱。
劍鳴也認得一些斧頭幫眾。那是在「一二八」淞滬抗戰期間給部隊提供情報、支持武器彈藥的,還有幾個曾一起並肩打過小日本鬼子。他們大都貧苦人家出身,可都是些有情有義、敢作敢為的錚錚鐵漢。
劍鳴再要追問,就聽頭上甲板處「咚咚」兩腳踹響,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叫道:「都他媽的給我閉上鳥嘴。誰再說話,我就給丟到這黃浦江裡餵了王八!」
眾人一時也停住了聲。
船體左右搖擺,船底的人更是被來回的翻騰,劍鳴不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又是一夜的搖晃,直到第二天正午這船才靠上來岸,船艙內早被各種穢物弄得一片狼藉。劍鳴被拉扯上岸,早已渾身乏力、頭暈眼花。
「這個人好像是要不行了,乾脆直接丟到江裡算了。」幾名黑衣人在一旁小聲地議論。
「不行,這次是日本人要的,說是全部。」
「丟了,日本人也不會知道啊!」。
「別啊!拉過去還能多交一份差呢!管他是死是活,反正有的賞領。」剛才的一個聲音說道,其他人也隨聲附和。
劍鳴直覺這談論的是一直躺在船上呻吟的那個人,卻不知這怎麼又扯上日本人了,看來此行不會太過簡單。
幾人又用繩子給重綁了一回,這次竟連眼睛也蒙住了,吆喝拉拽著被趕上一輛馬車。
馬車一路顛簸,最後拐進一條僻靜的巷道,行走了約有一刻鐘的工夫,劍鳴等又被拉下車推搡著帶進一處庭院。在院子裡又停了半響才給帶到屋內讓並排站立,摘下了眼套。
調息片刻,劍鳴慢慢看清自己這是身處一間大屋子的中央。室內山牆上懸掛著一副關公的中堂掛像,下面擺放一深褐色八仙桌,桌面上堆放有各色物品和包裹,劍鳴與賊猴的也在其中。
左側太師椅空著,右邊的椅子裡單腿踞坐著一腦瓢光亮的男子。這人五十來歲,滿是皺褶的臉盤上頂著一粗大的鼻頭,一雙三角鼠眼正賊光發亮地把看著手上的七星寶劍,不時抬手用袖子抹去歪斜嘴角邊溢出的口水,一隻腳吊在椅子下來回的晃蕩。那名短壯黑衣人正滿臉諂笑地站立一旁給俯首帖耳地說著話語。
沿堂兩邊各站著一排穿黑色衣褲的青年男子,竟有三十來個,一個個耀武揚威地盯著廳中被五花大綁的劍鳴幾人。
右手外側有一個人躺在地面,劍鳴被擋住了視線只見其兩腿散漫地敞開著,卻沒有了響動。那名盜墓人竟是死了?
正尋思時,就聽從堂下傳來「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又有**名黑衣人來到屋內,為首一人向禿頭男人拱拳施禮,躬身問道:「三哥,你們臨安這路抓到大魚了?」
禿頭男人抬頭一看,連忙招呼道:「是六弟啊!快來,快來。你水路的情況咋樣?」
「我水路也就逮了幾個偷雞摸狗的小蝦米,聽說三哥你這邊有了情況,小弟我趕忙跑過來看看。只害怕交不了差,連累幫裡的眾位弟兄們都吃苦受累。」叫六弟的人慇勤地說。
禿頭男人聞言亦是哈哈哈大笑起來,朗聲道:「六弟,你儘管放心,有你馬光頭馬三哥在,沒啥大不了的事。我這邊可是得了好些寶貝的,你也來開開眼。」
兩人一起翻看桌上的物件,夾雜著禿頭男子一連串得意的大笑。
「抓來的人就是這幾個?」六弟指著庭下的人問道。
禿頭男人右手撓著光頭不屑地說道:「就這些。總共是有八個,有一個命短,路上吃不住,剛掛了。」
「哦?嗨,來一個就頂一個,反正也是歹命。三哥,我來看看啊!」
「好,六弟你在我這兒隨便看,我先歇會兒。劉石,去給你六爺沏杯茶!」
見那個短壯的黑衣男子高聲應承著跑進了裡屋,禿頭男人又玩弄起桌面上的一件玉石來。
這六弟的下堂剛走了兩步就看到劍鳴,竟是愣在當地,驚訝地張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