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呂,你來的正好,我……」
「顧先生也在?咦?這是什麼?」來人打斷了話語,雙眼緊緊盯著顧先生手中的兩面銅牌驚異地問道,遂直接取過銅牌,左右一陣翻看。
稍許,其人竟說起圓形銅牌上的字道:「防禦待命,左都統李國*,這個字不認得。」,又拿長方鏟形銅牌讀道:「內*待命,中*郎*李**,這個有點難。」
李劍鳴看聞此人能辨識得出銅牌上這許多字來,心中暗想:馬叔是在自己詳細說明墓室情況下才推斷出墓主人的身份,顧先生也只能認得一字,那這人卻端是厲害了。
這人四十歲上下,戴黑框高度眼鏡,蒼白的面容掛有病態,身體很是單薄。
「這是西夏國皇宮內侍的名牌啊!這個好!這個好!我先拿去看了,再有啥好東西可要給我看的啊!不許私藏。」說完,沖顧先生、周教授揮揮手中的銅牌,一個人竟揚長而去。
劍鳴瞧得自是目瞪口呆。
看此人走出房屋,其他人相顧搖頭,遂又哈哈大笑起來。只聽周教授笑著對馬叔解釋道:「馬老闆請別見怪。這呂老夫子就是這副情性,有啥好東西非得要拿著去自己的小黑屋子裡獨品了。我們都管他叫做『史癡』的。」
馬叔笑著回應道:「能夠一睹呂思勉先生的風采,自是榮幸。」
劍鳴恍然大悟,原來這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呂思勉先生,其所著述的《白話該國史》是現今發行量最大的一部中國通史,馬叔今年初曾送給自己一本時。該著作以白話文寫就,上起遠古時代,下至民國十一年華盛頓會議,貫穿中國近五千年的歷史,語言淺顯生動,內容詳實豐富,是呂思勉先生的史學成名之作。劍鳴的歷史知識所得全拜讀《白話該國史》所賜。
突然獲知此人竟是呂思勉先生,劍鳴覺得有些恍惚。真乃神人也!
顧先生點點頭說:「呂先生本就是我們史學界裡最為勤勉的一位,他能夠認得出這些字來也不足為奇。呂先生以社會科學為基礎研究歷史,不僅氣魄宏大、眼界寬廣,又能周到嚴謹,在史學界自是獨樹一幟的。呂先生不媚權威、務實求真的治學態度很值得我們學習。其真性情,亦見赤誠灑脫。」
周教授點頭稱是。
「谷城老弟,我看你的『歷史定形論』就很有特色,歷史不是斷代史,都有其發展脈絡和延承,相互之間一定是彼此影響、關聯著。比如就說我們面前的這件西夏國褐釉牡丹扁形瓷壺,瓷器似宋朝的磁州窯,花飾有遼國、金國的藝術特色,式樣又同於元朝的器物造型,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們能說這些都沒有相關性?我是很認同你的『相互客氣,明辨是非』觀念的,在學術上就是要自由討論、實事求是。聽說你在撰寫《中國通史》?」顧先生問道。
「是的。現在準備各種研究材料,資料繁雜、工程浩大啊!」周教授撓撓頭皮說。
「好!好好弄下去,一定要做好了。這次的器物剛好也給你提供一些西夏的歷史素材。」顧先生鼓勵道:「1908、1909年,俄國人科茲洛夫和英國人斯坦因兩次深入西夏故地,在黑水城盜掘了大量的西夏文獻。我國的二十四史中沒有西夏,我們對西夏歷史的研究一直是落在別人後面的。說來卻也慚愧!」
「是啊!其實我們對南宋的歷史也所知甚少。金國扶植的偽齊政權,還有元代都對南宋陵墓有過大規模的盜掘,現在能夠見到基本完好的南宋墓葬是沒有的了。」說著,周教授下意識地看了劍鳴一眼。
劍鳴以前曾聽老劉頭說過,他家祖上是宋朝時期的『河南淘沙官』,是專門負責盜挖舊朝皇家陵墓的官員,河南洛陽鞏縣的宋陵就是他們給挖取的。只是不知元朝庭也對南宋的陵墓有過發掘,他能夠找到那處墓葬實屬僥倖。
劍鳴趕忙說道:「我下回再問過那位朋友,看能否讓給畫張圖來?」
周教授連忙說道:「這實在是太好不過了,我們也好實地研究一下西夏人在南宋的墓葬。」
「如果劍鳴小兄弟能夠提供出來圖紙,我們匯豐洋行可以為此資助些經費的。」在一旁的金老闆也開口說道。
周教授起身相謝。
劍鳴突然想到墓室內因酒火已失去顏色的壁畫,不知周教授等看到後會是怎麼的憤怒和遺憾,心中不禁生出些愧疚。
顧先生以稱許的目光看了看劍鳴,又接著說道:「這個銅鎏金菩薩佛跟洛陽龍門石窟佛像造型有些類似,倒有幾分隋唐時期的藝術特徵。我的老朋友陳垣先生在這方面很有研究,我是不行的。」說罷,歉笑著搖了搖頭。
周教授也看著笑了,說:「這個我也不在行,是說不得的。」
眾人又說了些話。看天色漸晚,馬叔起身告辭,金老闆也一同辭別出來。
走出復旦大學校門,金老闆對馬叔說:「馬老闆,可否抬愛將這件西夏國的褐釉牡丹扁壺瓶讓與小弟?」
馬叔微笑著說:「你真的想要?」
「當真是要。」金老闆認真地說。
馬叔盯著金老闆的眼睛仔細看了好一會,伸出兩個手指頭來回轉了兩下。
金老闆變色道:「太高了,一個上好的哥窯瓶才值這個價錢。」
馬叔淡淡微笑著說:「是啊!這個可是還沒有被發現的西夏瓷瓶,國外博物館出價自然也不會低的。」
「我出這個價。」金老闆說著,拿手握成個拳頭轉了轉。
馬叔笑著說:「金老闆總是這麼精細,我們走了。」說完拉著劍鳴就要離開。
「別別別,馬老闆,我們再談談。」金老闆連忙拉住馬叔的胳膊說道,「您老給再讓讓唄!怎麼說我都是你的老顧客了。」
馬叔站定了,看著金老闆,一字一頓地說:「一十八根,一個都不再少。」
金老闆緊緊地盯住馬叔,雙唇狠狠地抿了抿,半響下定決心說道:「成交。不過我想知道,聽說上次是你出手了一把西夏劍,是嗎?」
馬叔微笑著,沒有回應。
金老闆看了一眼劍鳴,對馬叔說:「是這位小兄弟的手筆麼?」
馬叔依舊微笑著,良久方始說道:「金老闆,你不是一直想見識個東西嗎?剛好我這個小兄弟是有的。劍鳴,把你的那個祖傳寶物讓金大老闆給掌掌眼。」
看馬叔使了個眼色,又用下巴指著自己的脖子處,劍鳴醒悟到是在說『摸金符』的,遂取下來遞給了馬叔。劍鳴有些奇怪,馬叔是個很謹慎仔細的人,怎麼會把『摸金符』看給別人呢?想必自有主張吧!
金老闆來回仔細地看著,眼睛中閃耀出驚喜的神色,許久才將『摸金符』交還給馬叔,拿一雙犀利的目光盯著劍鳴,連連說道:「不錯,不錯。見識了,貨真價實。出手不凡,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馬叔遞還給了劍鳴,雙手一拱道:「還望金老闆以後多多指教。馬某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說罷,馬叔拉過劍鳴轉身就走。
金老闆停在原地癡癡看著二人離去的身影,手中緊握著那只褐釉牡丹扁壺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