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和他有過交集,那就詳細的講一講所知道的情況,這對我們制定作戰計劃會很有幫助,到時候記你一大功!」我簡單的看了下萊昂納多遞過來的羊皮紙,那上面全是他旗下的商行與弗蘭德伯爵簽訂的供貨協議,林林總總竟有數十項之多,大部分物品都是可以在奈梅亨生產或者作為中轉站運輸的,我明白這薄薄的一張紙背後將帶來的驚人經濟效益,小心翼翼的將它仔細折好交給旺財,同時讓延森坐到前面來,在桌子攤開的地圖上形象的講解卡佩羅的情況。
作為一個在綠林中混跡了很久的頭目,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考慮如何帶領手下們逃避沿途領主的追擊,尋找可以棲身的地方,填飽每一位追隨者的肚子,所以熟悉並且依托地形與敵人周旋,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間是他們這種人的生存之道,凡是去過的地方他都能做到刻進心裡過目不忘。
「大人您看,這裡就是卡佩羅,一座只有不到一百戶人家的小市鎮,是連接澤蘭到弗蘭德以及布拉班特商道的必經之路,商人們可以僱傭河邊的漁民撐船順著水流不是很湍急的斯海爾德河溯洄而上,這種運輸方式裝載量大而且運費低廉,兩岸密集的小城堡裡又住著許多小領主,迫不及待的捏著銀幣翹首期盼他們的到來,一往一返所獲暴利令人乍舌,所以這條路線又被稱為黃金水道。」延森很快便在地圖上找到自西南向東北流淌的斯海爾德河,一邊說一邊指給我們看。
「他說的不錯,這條水道曾經非常繁盛,往往有不少小商人搭伙僱船,沿途兜售貨物,抵達安特衛普的時候正好售罄,然後重新採購當地特產轉走陸路前往法蘭西或者布拉班特,選擇哪條路線都能保證穩賺不賠。」身為商人的萊昂納多常年走南闖北,對於各國的水文地理也是如數家珍,相當熟悉。
延森等到他說完才繼續指著斯海爾德河轉彎處的位置說道:「卡佩羅周圍有許多坡度平緩的丘陵,大部分位於河流的轉彎處,正好扼制交通咽喉,以前往往是當地領主設立關卡收取稅費的地方,剋扣的過往商人叫苦不迭。但是自從卡佩羅最後一位領主死而無嗣之後,這裡就再也沒擁有新的主人,弗蘭德伯爵似乎把小小的卡佩羅忘記了,於是乎,無主的土地成為強盜和匪徒們的天堂,其中最大最活躍的一支勢力就是強盜路易,據說有北歐人血統的殺人惡魔。」
「也就是說如此重要的交通樞紐現在沒有法定領主,弗蘭德伯爵就這麼聽之任之強盜們橫行肆虐?」我撓了撓後腦勺,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在我看來這座人口不多的城鎮就是個天生的聚寶盆,處於河口位置,緊扼商路要衝,稍加改造必成繁榮的商業中心,想不到弗蘭德伯爵竟然破爛一樣的把它丟棄了。
「是這樣的,領主城堡年久失修,早就塌了半邊成為耗子窩,佔山為王的強盜們都是沿河設置據點,劫掠過往的商旅,相互之間也攻伐不休,弄得生活在這裡的百姓苦不堪言,紛紛舉家逃離。路易的野心很大,軟硬兼施的合併了卡佩羅大大小小的勢力,最終坐大,成為呼嘯一方的豪強。」延森坐在那裡滔滔不絕的說著,眼神裡充滿著對那種稱霸一方俠盜生活的深深嚮往。
「不甘寂寞的靈魂啊……」我在心裡默默地叨咕,提醒自己必須牢牢地把這顆隨時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控制住,沿著計劃好的軌道培養發展。
「弗蘭德伯爵不久之後發現前來交易的商隊無論是從數量還是質量上都大打折扣,許多轉道另外的地方做交易避開了安特衛普,讓他最主要的財政收入損失慘重,這才意識到路易的存在對他統治的威脅,於是決定出兵征剿。」延森用手指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標識出了路易的大概勢力範圍,「但伯爵大人並沒有太重視路易的實力,以為不過是一夥小毛賊,大軍一出現必定如鳥獸散,只派遣十幾名騎士帶著一百個農兵發起進攻,最終成為可憐的炮灰,讓弗蘭德伯爵為自己的輕敵付出沉重的代價。」
我不可思議的輕哼了一聲,有點不太相信弗蘭德伯爵的愚蠢反問道:「一百個農兵就想打下橫行霸道的土匪?開什麼玩笑,就那樣的貨色打敗一百頭豬都難!」
延森贊同的點點頭:「失敗之後的伯爵惱羞成怒,派出自己的長子帶著直屬騎士和從兵再次發起進攻,卻被路易利用他們貴族的驕傲和矜持誘敵深入,在一片茂密的森林裡將他們打得屁滾尿流,生俘了伯爵的長子,逼得他不得不再次低下高貴的頭,顏面掃地的拿出金幣贖人了事。」
「可笑的貴族傳統,幸好我不是那樣刻板的老古董,要知道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耗子的才是好貓,這是一位東方的智者說過的至理名言,你們都給我牢牢的記住!」我認認真真的給在座的幾個人普及打仗不能學宋襄公的道理,生怕他們當上小貴族之後耳濡目染那些坑人的騎士戰爭禮儀,上戰場的時候死要面子白吃虧,「只要能打勝仗,不必在乎取勝的方式方法,要知道只有勝利者才有最終的話語權!」
科勒幾個似懂非懂的點頭或者搖頭,對我的教誨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戰爭就是一場勇士對勇士的決鬥,講究的就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如果大家全都不顧廉恥的玩弄陰謀詭計,那這個世界肯定會亂套,所謂的公平正義更是無從伸張。
延森頓了頓,繼續說下去:「弗蘭德伯爵這回真的發怒了,他召集了自己的所有封臣,組成一支聯軍兵分兩路包圍了路易盤踞的山寨,依仗優勢兵力強攻,卻數次鎩羽而歸,最後採用了放火燒山的毒計,卻沒想到路易早就金蟬脫殼,抄後路摧毀了他們的輜重大營,弄得伯爵大軍人心惶惶,不戰自潰,於是他便成為逍遙法外的地頭蛇,凡是要經過卡佩羅的人,無論是商隊還是貴族,都要恭恭敬敬的上交買路錢才能平安過境。」
「如此說來,這個路易倒是個有勇有謀的狠角色,怪不得能夠嘯聚山林劃地而治,多虧了你的這番話,讓我擺正了心態,正視這個強勁的對手。」我讚許的拍了拍延森的肩膀,他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
「大人,您已經有了什麼破敵良策嗎?」公牛一聽說有仗可打,早就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了,況且對方還是個對他胃口的難纏硬茬。
「暫時沒有。」我瞪了性急不肯動腦筋的公牛一眼,想了想問延森,「這個路易有什麼弱點嗎?或者說他比較偏好什麼東西,就是一些可以被我們利用的切入點。」
延森很認真的回憶著,然後為難的搖搖頭:「這個我想不到,但是如果要說他性格最大的特點就是貪婪,惡龍眷戀金幣似的貪婪,否則也不會葷素不忌的誰都敢搶。」
「貪婪?」我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則故事,嘴角扯起得意地微笑,所以說趁著年輕多看點書確實有用,至少想辦法的時候多了些可以借鑒的先例,「這可是最容易使人墜入地獄的原罪,上帝難以寬恕。」
幾個人看到這樣的表情,就知道我已經成竹在胸了,紛紛湊到跟前準備接受命令,雖然誰都沒表示什麼,但是爭先恐後的挺起胸膛盡量吸引我的注意分明就是在暗地裡爭奪先鋒官的位置,戰爭對中世紀的戰士來說就是每日必行的家常便飯,這麼久沒打仗都快把他們餓瘋了。
這下輪到我擺譜了,學著電影裡羽扇綸巾的孔明形象悠哉悠哉的搖著根本不存在的鵝毛扇,故作恬然的捋鬚凹造型,但是眼前的這幾個榆木疙瘩完全不明白關鍵時刻配合著捧臭腳的道理,一個個傻乎乎的比誰的胸肌更發達,氣得我無奈的放棄了。
「公牛,馬上徵召領地裡所有能拿起武器的騎士,自備武器和三天口糧,五日後必須集結到赫魯斯貝克城堡,雖然在軍役期外,但這是封君的號令,而且我還會付給一定的報酬;提高賞金的數額,鼓動更多的僱傭兵加入進來,他們將成為這次討伐軍的主力。」我注視著躍躍欲試的公牛,把最簡單的任務分派給他,趕緊先打發走再說,這個榆木腦瓜也就在這上面有些天分了。
「旺財,你去湊齊足夠三百人使用一個月的物資給養,安排好隨軍的民夫和馬車,做好後勤保障。另外提前準備十幾大車裝滿細沙的麻布口袋,派專人照看,絕不能透露給不相干的人知道。」話說到這裡才是此次行動能否成功的重點,所以我特意吩咐要嚴守秘密,保證計策一擊必勝的突然性。
「現在可以把你的夜鶯們都撒出去了,出兵前我要知道卡佩羅附近的詳細情況,就連山上有多少只野兔,幾隻公的幾隻母的都必須搞清楚。情報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不瞭解敵人就好像兩個瞎子在掐架,連對手的脖子都找不到,談什麼生死相搏?」我對科勒強調了情報的重要性,一方面是嚴格要求信息質量,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告訴幾個心腹用兵的道理。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打仗彷彿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約定好時間、地點、人數甚至武器,還強行套上了諸多條條框框限制雙方的主動性,分明就是拼人數和兵員素質的加減法遊戲,毫無技術含量可言。
安排好了每個人的任務,我把要站起來請願的延森重新按到座位上,語重心長的說:「不要說我不重視你,現在就分派給你一樣很重要的任務,就是在我們出征期間利用有限的兵力保護好奈梅亨,維護這一地區的穩定和平安,絕對算你大功一件!」他張張嘴還要爭辯些什麼,被我強行制止了。
「至於你麼,我的朋友,奈梅亨這艘小船的航向要托付給你掌舵一段時間了。」我對萊昂納多說道,「船隻雖小,卻也不是那麼好操控的,穩穩當當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