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陽光和希望的一天從一份清湯寡水的秘製領主黑豆糊糊開始,雖然我堅持即使要開源節流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肚子的原則不動搖,但是旺財遺憾地表示這就是給我特殊照顧的結果,其他人連黑豆糊糊都喝不上,只能湊活粗糠爛菜聊以果腹。今年的稅收已經在九月底的時候足額足餉的收了上來,但是由於我前段時間「窮兵黷武」的亂施愛心和盲目擴軍,這片貧瘠土地本來就不多的財賦收入已經隱隱見底。我扒拉扒拉乾貨不多的糊糊歎了口氣,想不到封建領主也有拿不出銀子的時候,好在負責的旺財早就在倉庫裡儲備好了過冬的糧食,省著點吃勉強可以等到明年冬小麥成熟以後,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
「旺財啊,記得找幾個人在倉庫裡挖一個地窖,等到封凍以後去河裡鑿一些大冰塊運回來留著,可以讓肉食之類易壞的食物儲備保存的時間更久一些,也省得再浪費那麼多來之不易的鹽去醃製了,何況硬的跟石頭一樣,我都怕崩壞了牙口。」一邊說我一邊耐心的把木勺上每一個食物殘渣舔乾淨,然後抽出腰間的匕首修理著木勺不平滑的邊邊角角,「明年開春的時候還要提醒我修建一個牲畜的暖棚,現在就開始準備一些建築用的石灰木料什麼的,以後就不用在天冷的時候集中宰殺那麼多的牲口了,留著明年繼續生養多好。」
旺財點點頭記下我的吩咐,順便撤下了被我打掃得比臉都乾淨的餐盤。我現在的腸道已經完全適應了中世紀沒有什麼油水的飲食,大部分時候還能吃得津津有味,想當初沒錢一箱板栗餅就白水啃一個禮拜的蝸居時代,大便乾燥的那叫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啊,面對至少時不時發現不仔細找還以為是蒼蠅的小塊醃肉的豆糊糊,我能說出什麼怨言?
今天的行程安排很簡單,沒有秘書也沒有預約,就是跟著公牛學習格鬥技巧。雖說哥們也是久經沙場手刃過幾個敵人的行家裡手了,但那些都投機取巧贏的不太光彩,「卑劣者」的名號不脛而走,在貴族的聚會上總是被人指指點點的。老話告訴我們人要臉樹要皮,何況我堂堂子爵大人也不能沒臉沒皮啊,所以說,學習一些基本的格鬥技巧是十分必要的,當然,這並不能改變我的戰爭法則——能用別的方式弄死你我一般不單挑,那樣太刺激,我的小心臟受不了。
當我第無數次的被公牛輕易在兩個回合之內打翻在地的時候,一個衛兵跑過來告訴我科勒提出要見我一面。
「要是不說我都快把他忘記了。」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對公牛點點頭,「你繼續帶著手下們訓練吧,慘無人道點,反正都是為了他們好。」終於有借口不練習的我開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落井下石——拿我錢拿我地的,只要你點汗水多人道啊。
走進關押科勒的房間,看守他的還是傻不溜丟沒眼力價的那個衛兵,我擺擺手示意他先出去,這回總算是得到了孩子利索的反應。
「你贏了。」科勒有氣無力地對我說,那小臉餓得都綠了,滿滿地全是憔悴。
「其實在之前我有好好地和你商量過,但是你不配合,我也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逼你就範。」看著一個大活人被自己折磨成這副熊樣,我有點愧疚的抬不起頭來,招數損是損了點,但是完全沒想到會是如此的後果,以前我可是連一隻螞蟻都沒傷害過啊,「要知道像你這麼厲害的箭法,一旦不為我所用,去了哪裡對我都是威脅,我不可能放你走。」
「我明白,有的時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比起那些得不到就毀掉的人來說你算是很仁慈了。」科勒抿了抿乾裂的嘴角,「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我走到桌子前面,給邊緣油膩的木酒杯倒滿了水遞到科勒嘴邊,他貪婪地喝光了水杯裡的最後一滴水,然後愜意的打了一個響嗝,這才平復一下呼吸對我說:「你放心,我是心甘情願加入你的,不會在背地裡搞什麼陰謀詭計,我已經看清了自己的命運,混來混去早晚都要被你們貴族收編或者幹掉,何苦再堅持呢?我們定一份口頭協議,為你服務三年支付我一百枚金幣,在離開之前我會替你培養一批優秀的弓箭手,你放我自由,怎麼樣?」
我不安地用舌頭舔著嘴唇,態度轉變的這麼快還真有點不適應,這就好像暗擼許久的女神突然死去活來的要和你在一起,動機不純啊!我很是懷疑這小子留了什麼後手,會不會趁人不注意把我狙殺了,可不能輕易相信。
「怎麼?不信任我?」科勒揚揚眉毛,搖了搖頭,「你們這些人實在是搞不懂,人家不願意的時候生拉硬拽,人家心甘情願的時候卻猶豫不決,貴族們果然都是優柔寡斷的草包。」
「你走吧,我會讓人準備一些路費,算是對你的補償。」我雙手合十坐在椅子上,「這麼做與信不信任無關,我這個人和其他養尊處優的貴族老爺不一樣,是靠著自己一步一步累積軍功裂土封爵的,不喜歡強人所難。我要收服的不是**,是一顆願意交換的真心,很顯然你不是,有一句東方諺語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你就是那顆瓜,我強迫你歸順,你就不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了。」好吧,我承認自己說的有點冠冕堂皇了,不過找個崇高點的台階讓自己下,畢竟場面上好看一點,總不能說害怕你會半夜弄死我什麼的,跌份又沒面,以後還要在江湖上混口飯吃呢,名譽很重要。
科勒顯然沒明白我的意思,他把眉頭糾結在一起試探性地問我:「你是在說真的麼?我要是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這是在提醒我過這村兒沒這店兒了嗎白癡?
「嗯,我想好了。」我嚥了口吐沫,艱難卻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你走吧,不要再回來。」心中泣血有麼有啊,千言萬語吐不出來有麼有啊,打腫臉充胖子有沒有啊,有苦說不出有木有啊親!
「有意思。」科勒想了一會忽然笑了,「對不起,剛才我沒有用敬語,子爵老爺。我並不是不信任您,只是因為以往的遭遇讓我不敢輕信別人,您的高風亮節使我見識到什麼才是一個貴族應有的修養和氣質,當然,我會收回以往我誹謗您的話。」
要走了還這麼多廢話,得便宜賣乖啊小子,我不耐煩地吸吸鼻子:「我這就讓人給你鬆綁,捆了兩天都快成干豆腐捲了……」
「您的語言總是這麼出人意料,果然是一名學識淵博的高貴紳士。」估計重獲自由的消息讓他原地滿狀態復活了,馬上變回話嘮的原形,「對您的誤解是因為不好的回憶,我想您一定是一位願意傾聽的好聽眾……」
「呵呵,謝謝你,我很忙,那個……」
「不要緊的,我長話短說,關於這件事情一定要跟您說清楚。」科勒不見外的打斷我的話,我只能陪著笑硬著頭皮坐下來。
「我的父親是一名很優秀的獵人,我的箭術就是從他那裡學習的,只要被他瞄準的獵物,沒有一個可以活著離開射程。他一直在山林裡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賣野味的錢足夠填飽肚子,有的時候還能去集鎮的小酒館裡喝兩口啤酒,聽聽最近的新聞,聊聊大家日常趣事,算是為死水一般的生活增添點小小的波瀾。
「父親的箭術慢慢地變得有名氣起來,有許多自負射術精良的弓箭手慕名前來挑戰,都被他一一擊敗,附近的姑娘把父親當做夢中情人,在他去集鎮的時候賣弄自己的風情獲得青睞,但是父親不為所動,因為他的心裡有眷戀著的愛人,那就是我的母親,一名公爵城堡的女僕,他們的地位相差太懸殊,不可能在一起。
「公爵聽說了父親的名聲,想要招納父親做他的侍衛,於是便許以重金求聘,父親拒絕了,他的理由和我一樣,我們熱愛的自由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錢這種東西,能養活自己就很好了,適可而止從不貪戀。公爵很生氣,但是也很害怕,他擔心父親被相鄰領地的領主僱傭走從而威脅到自己,便派人去摸清父親的底細,從而知道了我父母的戀情,便卑鄙的決定利用這一點。
「公爵換了收買的籌碼,他對父親說,只要能投效他的家族,就可以破例娶母親為妻,父親沒有絲毫猶豫地答應了,因為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母親更重要的了,可是他不知道,這個看似簡單的決定賠進去的不僅僅是愛情,還有生命……
「婚後的生活很平淡卻十分幸福,我的出生更是為這個家帶來不少歡聲笑語,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是噩夢正漸漸逼近。那個無恥的公爵看上了母親,想把她據為己有,這時候曾經對他來說多麼不可多得的神箭手也顯得礙手礙腳了,即使父親是他最為依仗的侍衛,可是只要妨礙了領主大人濫施淫威,手足也必須剁掉!他命令父親在一次戰鬥中為大軍殿後,卻只派了很少的人手隨著父親堅守,他許諾說等到大軍安全撤離一定會命傳令兵回來報信,父親忠誠的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付出的卻是自己寶貴的生命和一個完整的家庭。
「毫無疑問,傳令兵永遠也不會回來,父親射完了箭袋裡的最後一支箭,被敵人殘忍的殺害了,悲痛中的母親還要面對公爵伸過來罪惡的淫爪。我那時不知道公爵用我的性命來威脅母親,為了保護她唯一的兒子,母親不得不屈辱的接受了現實,可是我卻不理解母親對我的愛,認為那是對父親的背叛,在十二歲那年同她斷絕了母子關係遠走綠林。不久以後傳來母親自殺的消息,她是用父親送給她的小刀割開了自己的喉管,那是他們二人愛情的定情物,也是洗刷恥辱的忘憂水。知道真相的我恨透了老公爵卻無能為力,我太弱小了,從那個時候起,我便對貴族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發誓要為父母報仇,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意義,我不想被束縛,因為那樣就沒辦法復仇了。」科勒痛苦地閉上眼睛,一滴眼淚順著他的胡茬流下來,悲傷地觸目驚心,「現在我的故事講完了,我決定留下來,您確定還需要我為您服務嗎?如果那樣的話,您可能會與故事裡的老公爵為敵。」
我走過去攬住他的肩膀,沒心沒肺的說道:「沒關係,反正我和整個帝國的貴族們關係都不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