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陰影,而陰影覆蓋的區域往往是最適合隱藏秘密的地方,哪怕它無限接近光明。
我們在靠近那片燈火的時候將車子開下了主路,順著分支的小路繼續前行,隨後就被一片堵滿視野的土堆弄得一懵。
這些土堆數量眾多,錯落無序。原本直通村落的小路延伸到土堆的前方就忽然隱去了身影,乍眼看去,彷彿突然從地上拱起的土堆將小路徹底掩埋」「小說章節。土堆的規模有大有小,幾乎每一個土堆的尖頂上都覆蓋著一些胡亂伸向各處的枝條,許多的枝條上面還捆綁著碎布,彷彿一群不知名的怪獸在陰暗中隨風舞動,張牙舞爪。
小芊說,這些土堆叫做「麻扎」,在維語中的意思就是墳墓。
事實上,將這些土堆稱之為麻扎並不算準確。按照小芊的說法,麻扎這個詞原本指的是「聖人的墳墓」這個意思,並不會用於普通人的墳墓。而且,在早些時候,麻扎的周圍基本都會建有清真寺,以便信徒聚會禮拜,從而也形成了一套獨特的「麻扎文化」。
時代在變,人心自然也在變。麻扎這一詞彙的含義在近些年變得不是這麼明確了,幾乎所有維族地區的墳墓都會這樣被稱呼,當然,這種叫法基本上都是在那些沒有深刻瞭解當地文化的旅人之間流傳。
「這片麻扎離村落的距離很不合適,密度也很奇怪,看起來不太像是按照傳統風俗形成的墓群,反而更像是為了凸顯某些文化元素的蓄意『作品』……」向我們簡述完「麻扎文化」的小芊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不無擔憂。「清真寺、囊坑、過街樓……我現在覺得,我們可能很快就會看到這些東西。這裡。也許和其他那些開放的維族村落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小芊的擔心讓車內的空氣因而再度變重了許多。一路走來,我們在周邊的這些景點中見識了太多的文化缺失。這些地方的外貌雖然改變不大,並沒有誇張到完全脫離維族地區的風格,但它們內裡的性格卻已經與沙漠固有的天性出現了不小的差別,就像一群不再重視傳統的叛逆青年一樣讓人惋惜。
也許,在這些逐漸脫離自己本身的意義。慢慢變成以展示為主的地方仍舊保留著一些深刻傳統,但可惜的是,除了那些明顯得彷彿「標籤」一樣的風俗,只能走馬觀花的我們很難挖掘出那些深刻的部分。事實上,我只是期望能夠摸到一點兒與眾不同的傳聞,也許就能因此而追尋出什麼。不過,這份期望迄今為止都沒能見到一丁點兒光亮。前面的村落雖然燈火通明,但對於我們來說,卻極可能又是一片黑暗。
我摸了摸鼻子。將心中的煩躁用力壓了下去。車子在我的操控下再度開了起來,順著那條彷彿被墳墓淹沒的小路繼續前行。
為了避開那些錯落無序的大小麻扎,原本筆直的小路被設計成了七扭八歪蛇形道。車子順著這些轉彎繞過一座又一座陰暗的墳堆,距離十分接近,近到就連那些捆綁在枝條上的碎布都能隱約看清顏色。或許,這條路的設計初衷除了對死者的尊敬之外也不免帶有一些導向成分,就像在大型商場中找尋出口,那就不得不去經過那些你根本不感興趣的店舖一樣。
倘若在白日裡。這種距離並不會產生什麼不適,甚至會讓許多真正的旅人興奮不已。連連感歎風格迥異的異地文化。不過,在漆黑的夜晚中穿行於這片陰暗的墳地裡,顯然就沒有那麼舒服了。那些麻扎雖然不會大如小丘,但它們的陰影裡卻足以藏下很多東西。
比如,一個人!
後視鏡中突然閃出的黑影讓我心中一緊,下意識的急踩剎車扭頭望去。可惜的是。我的眼睛卻再也沒能捕捉到什麼。
「老七!怎麼了?」燕道傑急問一句,伸手按著腰邊槍械轉頭四顧。
後座的阮玉也在同一時間做出了警戒動作,不過她沒有發問,只是在遍尋無果之後疑惑的看了看我。
「沒什麼,可能是躥過了一隻什麼動物。」我瞇了瞇眼。隨後若無其事的繼續駕車前行。
我們會看著你們的!
血徒在郵件中寫著的話語不斷在我腦中盤旋。剛才那個黑影是他們的人?還是我的錯覺?
不論如何,我心中隱隱覺得一直以來的僵局會在前面的村落被打破。那裡,一定有什麼在等著我們!
數分鐘之後,車子駛進了村落。
我們在路人的指點下尋了一家旅店,辦好了入住手續,又將行李放置好,隨後就按照最開始的計劃出門探訪,順便解決晚飯。
因為我國的國土面積龐大,我們此刻所在的地點事實上與北京是有兩個小時時差的。為了生活方便,全國統一以北京時間為標準,不過,民眾的生活作息卻因而有了很大的差異。新疆這裡的生活作息時間普遍比北京晚上兩個小時,雖然我的手錶顯示此刻已是深夜,但腳下的這塊地方卻正是晚間最熱鬧的時候。
為了避開沙漠氣候的酷熱侵襲,此時街市上的人遠要比日間多上許多,可以打探消息的範圍自然也要大上不少。於是,我們一出旅店便直直扎向此地最繁華的街區。
剛剛踏上街口,一陣烤肉的香氣便夾在嘈雜的叫賣聲中飄了過來,當即就讓飢腸轆轆的我們深感腹中空虛,只好就近尋了個鋪子果腹。令人意外的是,這間鋪子裡除了維族同胞那些日常燒烤之外,竟然還有不少諸如「紅柳烤魚」之類的典型羅布人食品。
這一發現頓時讓我們對此地的民俗保持度提高了不少信心,小芊更是在簡單吃了幾口東西之後馬上展開了工作打著北大考古系的旗號開始了問詢。可惜的是,結果依舊是一無所獲。無奈之下,我們只好毫不耽擱的離開這家小鋪子,像我們最近一直在做的一樣,在逛街的guog之中慢慢地探尋線索。
腳下這座羅布人村寨的名聲沒有尉犁縣的那個響亮,不過,因為它距離羅布人的發源地最近,所以往來的遊客倒也不少。因此,這條街市上雖然算不上摩肩接踵,但至少也算得上熙熙攘攘。
維族刺繡小帽、手工羊毛毯、木雕、彎刀……我們順著人群慢慢向前移動,逐一遊逛著每一間店舖,同時藉著翻看這些手工藝品的機會與店主攀談,不著痕跡地打探著消息。這個村寨確實與其他的地方有些區別,我們除了能見到一些普通的維族工藝品之外,間或還能看到一些帶有羅布人特色的物件。不過,有關於那種失落的羅布語卻始終沒有什麼收穫。
村寨的街市本就不長,沒走多久便漸漸到了盡頭。作為主力探尋者的小芊神色愈見黯然,眾人的心情也不免沉重了起來。
難道又沒有結果?!這裡已經是我們計劃中的最後一個地點了,如果依舊一無所獲,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一股極致的煩躁湧向心頭,讓我頓時失去了進入下一間店舖的興趣。我向隊友們揮手示意了一下,隨後尋了個稍微空曠的地方停了下來,點上一支煙默默地思索。
香煙燃了一半兒,灰白色的煙霧在眼前糾纏不休,看起來讓人頗感煩亂。我皺著眉頭將煙卷從嘴邊取下,下意識地將腦袋轉向一邊,緊接著,我的視線便猛地一凝。
不遠處的人群裡有一個看來略感熟悉的背影正在遠去,數秒之後,我猛然想起這個背影似乎正是前些天我在若羌縣酒店中見到的那一個。
是……他?!
時隔多日之後再次見到這個背影,依舊感到熟悉,這種情況頓時讓我意識到很不尋常。更重要的是,進入村寨之前的那種預感就在這一刻突然強烈了起來,彷彿某種大事即將來臨!
我急忙扔下香煙,抬腿就欲向那個背影追去。恰在此時,我的身側卻忽然傳出了小芊的驚叫。
「哎?這是……哪兒來的啊?」正在向我走來的小芊驚訝的站在了原地,一手抱著背包,一手拿著一張折疊好的紙條,顯然剛從自己的背包上發現了這件東西。
走在她身前的阮玉和燕道傑聞言迅速靠了過去。眼見她沒遇到什麼危險,我急忙轉身打算繼續追尋那道可疑的背影。然而,僅僅在這數秒鐘的耽擱之後,那道背影竟然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瞬間蒸發了一樣毫無痕跡。
狠狠擰了擰眉,我無奈的轉身走向隊友。甫一靠近,我便發現他們身邊的氣氛有些不對,眾人的眉頭似乎擰得比我還要緊上許多。
「什麼情況?」我問。
眾人沒有回話,只是神情凝重地看著我,而拿著那張紙條的阮玉更是在第一時間將它遞了過來。我疑惑地接過紙條展開一看,當即就覺得一股熱血猛地衝上了頭頂,就像突然灌下一大杯烈酒一般。
只見那張紙條上寫著:
巴提哈爾
羅布泊鎮,阿達西酒館
斯拉木.吐爾洪
預感變成了現實。一個極其重大的事件以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突兀地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