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涼扶著少爺下了馬車,指著前面幾間漁鋪說道,「喏,就那幾家,」
少爺皺著眉頭,遠遠打量了會兒,點了點頭,轉身向東。
「礙?」
夏涼連忙跟了上去,疑惑道,「少爺,你怎麼不去了?」
少爺並有回答他的話,夏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跟著他一瘸一拐的走進了一個弄堂,正心生好奇,就見少爺忽然一個轉身,衝自己不耐道,「把衣服脫下來!」
啊?!
夏涼先是一愣,接而恍然大悟,連忙手腳迅速的脫起了衣服,可這嘴裡還不停的抱怨,「你不早說,早說我剛剛就在街上買一套,也省得這麼麻煩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
少爺靠在牆角,接過夏涼的衣服,三兩下就換上了身,彼時又從地上抹了兩把灰,隨便的在臉上擦了擦,將玉冠卸下,用手把頭髮打亂,還不滿意,乾脆倒在地上又打了兩個滾。
夏涼冷目,穿著少爺肥大的外袍,有些看不下去了,「這樣哪家店會讓你進啊?差不多得了。」
「閉嘴。」
少爺從地上爬了起來,渾身髒污,又用手捧了捧頭,轉頭對夏涼道,「你在這裡等我。」
夏涼點頭應了聲。
少爺這才一瘸一拐的走出弄堂,彼時已經一身凌亂,髒得像個叫花子。過路人用略微嫌棄的目光看了他兩眼,然後自發的扔下幾文錢繞道走了。
少爺嘴角抽搐,撿起地上的幾文錢,一瘸一拐的就朝著剛剛那幾間賣漁具的店舖走去,絲毫沒有意外的被人家攔在了門外。
「臭要飯的,你往哪兒進呢,快滾。」
終於在連續碰壁三次後,少爺「頹廢」的走到一處牆角根,很有自知之明的略微離了些附近擺攤的商販。
正趕上晌午,太陽炙熱,少爺待的這處雖然是牆角,卻是個朝陽的牆角,他額頭沁出汗珠,漸漸在時間的推移下匯聚成水滴,他仍然一動不動的蹲在那裡,終於,在一段時間後,有個擺攤的大爺看不下去了。
起身拿起自己的水壺走了過去,輕輕推了推少爺的肩膀,叫了聲,「小伙子?你沒事兒吧?渴不渴?」
少爺這才緩慢的抬起臉,那一頭髒兮兮的長髮早將臉給遮得不清不楚,但聽大爺這麼一問,少爺立刻雙眼放光的盯著他的水壺。
大爺微微一笑,將水壺遞給他,少爺也不嫌髒,就著壺口「咕嘟咕嘟」的喝了個半飽,大爺歎了口氣,頗為同情的拉了拉他,「來,到這邊來避避日頭。」
「謝謝。」
少爺張口,聲音沙啞無力,一瘸一拐的跟著他來到了背陰處。
顯然擺地攤是個寂寞的活計,尤其是漁具這東西,更是乏人問津。大爺恐怕是閒得無聊,開始跟少爺扯家常,從哪裡人做過什麼活計,為什麼淪落到此,一直說到剛剛見到少爺被人罵。
「小伙子,你是不是有腿疾啊?」
大爺滿臉褶皺,皮膚黝黑,還操著一口大黃牙,但見少爺剛剛一瘸一拐便忍不住問道。
「是啊……」少爺啞著嗓子歎了口氣,「這是那年在海上落下的毛病……」
「咦?你也出過海?」
大爺瞬間來了精神,忙不迭問道,「那剛剛怎麼沒聽你說呢?」
「我可沒做過漁夫。」少爺撥了撥凌亂的長髮,聲音很滄桑,「不過我爹娘做過。還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時候才十歲多點,有一次爹娘出海帶著我去玩,說咱們海上人早些習慣這個……」
「嗯,倒真是這麼個理兒,我兒子才七歲的時候,我就帶他出海了。」
老大爺立刻贊同的點了點頭。
少爺繼續道,「可沒想到,那一天海上起了風,我當時一個人正划著小船在玩,忽然被海浪一頭拍入水中,掉下來的時候這腳正好與船桿撞在一起……」
老大爺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少爺語鋒一轉,非常傷感的調調,「也就是那一天,我被海浪捲走了,再也沒見過我爹娘……」
「什麼?」
大爺立刻吃驚的張了張嘴,不知作何反應。
這個時候少爺已經埋頭「低沉」的哭了起來,觸碰到了人生最灰暗無望的記憶,「我緊緊抓著船槳,努力不讓自己沉下去,我想我爹娘一定會來救我,我就撐啊撐,可我奄奄一息抱著船槳不知過了多少天後,每日除了聽到尖細刺耳的死神叫喚,連我爹娘的影子都沒見到……」
「小伙子……」
大爺糾起滿臉褶皺,幾次要開口安慰,可也不知道怎麼說,只得安撫的拍著少爺的肩膀,選擇默不作聲。
「我記得很清楚,死神的叫聲,尖細的刺耳的,每隔一會兒便會來召喚我一次……」
「連夜裡都不曾停歇……我本來以為肯定是爹娘叫我,可是整個海面除了那聲音,連一個人都沒有……」
不得不說,少爺幾次三番的提到那聲音,頓時引起了大爺的注意。
「我想我爹娘一定以為我死了,壓根就沒出來找我……」
少爺大慟,將頭埋在膝蓋裡,儼然就是一個無父無母,身心遭受嚴重創傷的小乞丐。
「小伙子,你剛剛說你聽到了什麼聲音?」
大爺本想不發表任何意見的,但見他這麼可憐,忙不迭將心中疑惑問出來,說不定還能幫到他。
「死神的聲音……」
「不是,你說那聲音是尖細刺耳的?」大爺渾濁的雙眼裡閃過一絲光亮,放佛發現了什麼,連忙接著問道。
「是啊……還一會兒停頓一下……很準時,很規律……那是死神的……」
就見少爺話還沒說完,這邊大爺叮叮噹噹從旁邊的袋子裡不知道在找什麼,不一會兒便掏出一個黑得發亮的長木管,推了推少爺,激動道,「小伙子,你聽聽是不是這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