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又心疼又惱怒,「這群該死的奴才!看本殿不去打斷他們的腿!」
隨即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衝,可手腕驀地一緊,整個人被拉住。
他忙不迭轉頭,重新伏到床前,緊張的叫了聲,「母妃……」
女人依然緊閉著雙眼,濃長的睫毛顫抖不已,乾裂的嘴唇張了張,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半晌,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個動作,輕輕的,又重重的搖了搖頭。
他突然覺得世界一下塌了半邊,連忙又緊緊抱住她,哭了,「母妃,父王一定不會相信謠言的,他一定會放了舅舅的……」
滾燙的淚珠和著她的,全世界不懂她的痛,她的恨,他卻一眼就能看到她心裡漫天的灰暗和絕望的心雨。
護衛們匆匆進來,拖拽著他,他奮力的掙扎,那股從心底湧出來的心悸,讓他害怕而又無措,「母妃……母妃……您等著兒臣救出舅舅,兒臣一定會救出舅舅的……」
可她從頭到尾都沒睜眼瞧一瞧他,只有那串晶瑩無言的淚珠,一直像根刺般藏在他的心底,最後,當一切血淋淋的冷卻在自己面前時,他才懂這淚水是怎樣一種告別。
不同的情境,相同的畫面。手中的溫熱越積越多,心情也跟著潮濕了起來,喬楚涵不知煩膩的一遍又一遍擦拭著惡少的眼角,輕揉著他的眉心,撫摸著他的如絲綢般順滑的長髮,有什麼事情是活著辦不到的呢?傻子才會選擇那樣一種讓親者痛仇者快的方式來毀滅自己,所以,沈如塵,你要撐住要活著,你不是最看不得本王開心順遂嗎?
那就活著,活下來。
夏涼一泡尿將人不知給衝到了哪裡,而簾外的向長松也不知何時退出了房間。太醫們在屋外打盹,福伯開好方子一直沒聽到叫,便伏在隔壁的榻上睡了過去。
屋內燃著數十隻暖爐,與屋外清涼的天氣形成鮮明反差,喬楚涵一身墨色常服坐在床邊,鼻尖生出細密的一層水珠,猶未察覺,盯著惡少的一顰一動,無意識的在他額頭來回輕撫揩拭,平日俊美冷魅的容顏上,也不知不覺覆上了一層柔和。於是他全身都好像散發著一種致命的魔力,讓人不禁怦然心動。
燭光搖曳,搖曳著一室的靜謐和慵懶,惡少呼吸漸漸平穩,停止了時不時的嚶嚶哼唧,淚水和愁雲也不知何時平復消失了……
喬楚涵從迷茫中收回手,沒成想他剛剛平復的眉心,忽地又重新開始攏聚起一片愁雲,以為惡少又有哪裡不舒服,不敢大意,連忙伸手探酌上了他的額頭,可就在他手掌剛剛覆上其光滑的額頭時,那朵愁雲莫名一下消失的乾乾淨淨,彼時,他唇角還微不可查的出現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這一幕無疑讓喬楚涵錯愕的瞪大了眼,盯著少爺微微勾起的唇角,半疑半信的又收回手,下一刻仿若驗證似的,那片愁雲迅速集結,唇角的笑意也消失殆盡,纖長的睫毛下亦出現點點水光……
趕忙又重新將手掌探去,果然,惡少俏白的臉上立刻雨過天晴般綻放出一個淺淺的笑意,喬楚涵剛剛還無比潮濕沉重的心,驀地失笑輕飄空浮動的白雲,那樣歡快又那樣柔軟。
再等發覺自己已經不受控制的探身,將毛巾扔在一旁,不住用雙手輕輕按捏著惡少細滑的臉頰,逗弄著他微干的紅唇時,喬楚涵心中那股歡快迅速變成一片迷茫,漸漸的,他盯著惡少精緻俏白的臉龐,迷茫倏地成了驚恐忐忑……
撲通撲通……
劇烈的心跳幾近彈出了胸膛,是從來也沒有過的慌亂,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房間裡和惡少這樣的相處,喬楚涵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自己在做什麼?!連忙觸電似的一下抽回手,退至床尾,喬楚涵瞪大黑眸,再也無法從惡少那張臉上移開目光,整個人忽地猶如被烈火燒著了一般!什麼時候又是怎樣開始的?不可能,自己怎麼可能對惡少……
撲通撲通……
喬楚涵驚駭的閉上眼睛,伸手按住胸口,命令自己快快停下,他真是討厭這樣失控的自己,也羞恥這樣的自己,怎麼可以?!這可是個男人!男人呀!
撲通撲通……
心中兩個自己早已瘋狂的撕扯在一起,可喬楚涵發覺越是拚命努力的克制自己,那股振聾發聵的心跳越是叫囂的猶如狂風駭浪般,席捲起心頭寧靜的烏篷,晃得他顫慄不止!
陽光下,那少年一聲紅艷艷光閃閃的長袍,身形修長,皮膚白皙,一頭烏黑如墨的長髮鬆鬆散散的插了一隻白玉簪,他勾著紅唇露出一個邪笑,閒庭懶散的挑著晶亮的桃花眸子,抬起那隻金靴子,對準掌櫃的屁股一腳毫不留情的踹了下去……
窗口的微風拂過臉頰,樓裡是風雪也好,寒冰也罷,喬楚涵依然記得當時的感覺,酥麻的又略帶有些許愉悅的……
他真是厭透了他對自己心懷歹意,惡言相向和百般戲弄,為什麼他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對自己心懷親近,溫言溫語和讚美傾慕……
整個人驀地被什麼給激到,喬楚涵大駭,不受控制的忽地睜開黑眸,貪戀而又羞恥看向床頭的之人,燭光下,惡少如此安靜又如此脆弱,讓他一下記起在水底,自己焦急而又慌亂的心情,仿若什麼重要的東西就要離自己遠去,所以才會想都沒想就做出那樣的事情……
「少爺!」
夏涼忽然一聲驚叫,站在簾邊失聲道,「你醒了?!」
喬楚涵整個人倏地一顫,被那一汪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桃花眸子給定住了身形。什麼時候?惡少不聲不響的看著自己多久了?難道發……現了什麼?
「撲通撲通。」
喬楚涵睜著黑亮的大眼,握拳,抿起紅艷的薄唇,努力鎮定的開了口,「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