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太和四太太都在陳明賢哪兒,明玉趕過去時已是午後。五奶奶、韓氏、四太太等女眷都聚集在陳老太太暫住的院子正屋內。
五奶奶顯然哭過,臉上的淚跡還沒幹,眼睛紅腫。
陳老太太面色凝重,其他人也十分不安,韓氏見香桃扶著明玉進來,忙迎上來。明玉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這會子時辰不早不晚,陳明賢和五爺都不在。
「已打發人去給六爺說了,六爺有個同科在刑部供職,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三伯父被帶去問什麼話。」韓氏低聲解釋道。
明玉上前朝陳老太太、四太太見了禮,陳老太太瞥了她一眼,道:「你是雙身子,乍呼呼跑來做什麼?」
「婆婆也得知了,她昨兒出城吹了風,今兒身上略有些不好,又放心不下,叫我回來看看。」
王家就罷了,但三老爺畢竟是陳家的長輩,是明玉的三伯父。
明玉那邊的人沒能打聽出王老爺到底是以什麼罪名被帶走,想到這裡,就低聲問了一句韓氏。
韓氏也搖頭:「我這邊也沒能打聽出來,不過王老爺、王家大爺直接被帶去了刑獄司。」
關押在刑獄司的都是獲了罪的,那姓王的本是獲罪之身,王老爺也被帶去,可見文大人是的的確確掌握了足夠定王老爺罪的證據。否則,依著王大人的身份,就不會直接帶去關押罪犯的牢獄。
當然,刑獄司也關押著一些仍舊需要重新審理的罪犯
明玉一直覺得不管是靜悟師父,還是文大人,說不得都要等太后娘娘大壽過了以後,沒想到文大人現在就動手了,據楚雲飛說,順親王過幾日就抵達京都。
因去歲一場瘟疫毀了三四處營地,楚雲飛如今所在的營地,在太后娘娘大壽期間,也有具體負責的事宜。因此楚雲飛這些日子更忙了,昨兒休假了一日,下一次休假只怕也等太后娘娘大壽過了以後。
「三伯父只是被刑部的人帶走,想必也沒什麼要緊的。」明玉緩緩吐了一口氣。
韓氏擔憂地看了五奶奶一眼,就瞧見有小丫頭進來稟報:「六爺回來了。」
話音才落,只見身邊官袍的陳明賢疾步走進來,屋裡眾人不約而同朝陳明賢望去。陳明賢見過陳老太太和四太太,迎上陳老太太略有些焦急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嗓音低沉:「孫兒未能打聽到,不過倒是見了同科木兄,木兄不負責此事,倒也透露給孫兒,若今兒三伯父能回來就好。木兄承孫兒情,答應幫孫兒打聽打聽。」
這會子已午後,只要酉時前能回來三老爺便無事。
四太太聽了寬慰陳老太太:「老太太先別擔心,想必也不過是詢問王家的事。」
陳老太太眉頭深鎖,朝四太太道:「你也是經歷過的人,曉得其中的凶險。老三這些年都以王老爺馬首是瞻,若王老爺罪孽深重,老三……」
想到當年顧家的事,四太太心頭一沉,想了想又道:「三伯是老太太看著長大的,為人性情老太太最是明白不過,雖這些年三伯沒在老太太跟前,大事上也不是沒主意的人。」
「他的性子我倒明白,可老三媳婦……」
三太太也是陳老太太挑的兒媳婦,縱然是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三太太小家子氣,成不了氣候,因此在給五爺挑選媳婦的時候,陳老太太特別用心。
上回三老爺被革職查辦,說到底也是禍起後宅,三太太背著三老爺做了些見不得光的事。不過,三太太膽子小,所以上次的事,明珍出面沒費多少工夫就周全了。
五奶奶卻是等不得了,猛地站起來,一面朝外頭走一面道:「上回憲哥做生,宮裡貴人派了貼身服飾的姑姑出來,我見過一回,倒認得。我去找哪位姑姑!讓貴人幫著想想法子!」
韓氏忙拉著她:「五嫂別著急,宮裡貴人如今身懷六甲,若得知娘家出事,一時著急,傷了龍胎,誰能擔這個責任?」
「可是,七妹妹和憲哥……」
「便是五嫂這會子去了,就能見著貴人身邊的人麼?」
皇宮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進去,別說五奶奶,就是有浩命在身的陳老太太要進宮也沒那麼容易。
當初王夫人能進宮探視王貴人,也是因王貴人懷了龍胎,如今聖上皇子少,已是格外給的恩典。
且韓氏說的也在理,王貴人的產期是下個月,早就隔斷靜養了。
五奶奶自知憑自個兒的身份,連宮門也踏不進一步。
「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法子?」五奶奶擔心明珍和憲哥的安慰,又擔心三老爺,雖恨王家苛待明珍,可明珍卻與王家緊密相連,關鍵是,如今連王老爺獲了什麼罪都不曉得。
「至少,王家女眷仍舊留在王家,並沒有都帶去刑獄司。」明玉一邊琢磨一邊道,「王老爺的身份,三堂會審少不了的。五嫂安心等等,等三伯父回來,總能曉得些什麼。」
韓氏拉著五奶奶返回來,陳明賢復又出門去了。
只是,眼看著太陽都要下山了,三老爺仍舊沒有消息,也不見人回來。
別說五奶奶,其他人也有些坐不住了。五奶奶愈發急不可耐,卻見門上的婆子領著趙嬤嬤進來。
五奶奶頓時眼前一亮,明菲的丈夫趙承熙在宮裡當差!
可想到之前韓氏說的話,五奶奶把念頭壓下去,急切地看著趙嬤嬤。
趙嬤嬤想是也走的急,見過陳老太太就一邊喘氣一邊道:「十姑奶奶得知三老爺的事,也十分著急,姑爺散值家來,也忙去打聽了。說一有消息就立馬來稟告老太太,請老太太以自個兒身子骨為重。」
聽了趙嬤嬤這話,五奶奶無不失望。
陳老太太微微點了點頭,瞧著時辰不早,讓趙嬤嬤和明玉都先回去。
趙嬤嬤還要回去回話,福福身告退。明玉想著秦氏在家也等她的消息,便也起身,才走到門口,卻見五爺滿頭大汗進來。
明玉忙退回來,五爺步履如飛,但臉上並沒有太多惶恐之色,只聽得五爺道:「父親出來了,正在回來的路上,恐老太太不放心,孫兒先回來報個平安!」
這句話總算叫屋裡眾人都鬆了口氣,明玉也不急著走,復又坐下來等三老爺。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才瞧見三老爺一臉疲倦走進來。不曉得是不是被唬住了,他步伐有些飄,走到陳老太太跟前時還差點兒沒站穩跌倒。
幸而五爺眼明手快,一把唬住三老爺。
三老爺站穩後忙朝老太太行了禮,道:「兒子不孝,讓老太太替兒子擔憂。」
陳老太太雖鬆了口氣,語氣卻仍舊肅然:「別說這些,刑部找你問什麼話?」
「已是幾年前的舊事,那會子兒子還沒調任京都,在外省任上。」
陳老太太鬆了口氣,這才問起王老爺的罪名。
三老爺卻是不知,遲疑一會子道:「王老爺此前任職吏部侍郎,後升任吏部尚書,想必是與這些相關的。」
雖三老爺說的隱晦,大伙心裡也明白其意。
五奶奶呆了呆,大夏朝素來對貪污受賄的朝廷命官懲罰極重,一經核實,抄家滅祖……王家已被抄了,剩下就是滅族。
果真如此,明珍和憲哥都不可能保得住。即便大赦,這樣的罪名也不在大赦之內。
而因三老爺回來才放鬆的氣氛,又凝固下來。三老爺在京都謀到差事是王老爺提拔,就是五爺納監後謀了個閒職,也是王老爺提拔。三老爺今兒是回來了,卻不知以後。
回去的路上,誰的心情都不能平靜下來。
「……三老爺雖得王老爺提拔,他的資歷卻是夠了的,五爺的事也不打緊,五爺納監經考核才得了個缺。」秦氏聽明玉說完,慢慢兒分析道,「想必這是王夫人打壓王家大奶奶的手段。王老爺在官場經營多年,在京都也待了好些年,此前擔任的職務,牽連甚廣。」
吏部負責的便是官員陞遷調任等等,聽秦氏這般說,明玉慢慢兒鎮定下來。再一想,三老爺說刑部找他問的是王家幾年前的舊事,只是不曉得這個舊事,是不是與靜悟師父有關。
「王老爺素來享譽極好的盛名,便是營造而來,也不見得是空穴來風。再者,王老爺行事素來謹慎,不會給自個兒留下太多把柄。」
頓了頓,秦氏接著道,「此番王老爺入獄,若是文大人,十之**仍舊是王家大爺之事。更或者,與去歲王家施捨藥材相關。當今聖上清政是這幾年,王家的事,想必短時間內就能有個結論。」
秦氏這麼一說,明玉徹底冷靜下來。
陳老太太和四太太才從淮安來,有些詳細的細節她們不曉得,才抵達京都第二天就遇上,因此一時之間才惶恐。王老爺的事自是越快結束越好,而抱著這般想法的人,不單單他們,還有許多人怕細查下去。
「還是娘見多識廣,我一時竟也唬住了。」
秦氏苦笑:「當年你外公出事,我年紀小也唬住了。常言伴君如伴虎,朝不保夕這樣的事太多了。」
明玉神情一黯,曉得秦氏又想到舅老爺,可惜阿尋去舅老爺曾經住過的那條街上也未能打聽出什麼消息來。
清明節那天,秦老太公墳墓前的祭品,彷彿是有人放錯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咱們一定能找到舅老爺他們。」
秦氏緩緩歎了一聲,無奈地笑了笑。
隔天,三老爺正常當值,而王家被炒再一次將王家推上了風尖浪口。民間的猜測很多,說法不一,貪贓枉法佔了大頭。
而與此同時,王家從前在京都購買的宅子也被封了,以及後來在京都附近置辦的田產地產全部查封。這其中,據說還有侵佔民田的嫌疑。
至於家僕,全押送到了王家後來御賜的宅子內,仍舊有不少老百姓前去圍觀,瞧著王家那些管事,個個穿戴如同爺們,若不知其身份,還會當成那家的老爺。
又有人議論起從前王家家僕在外橫行霸道,所謂牆倒眾人推,負面言論愈演愈烈。
至於明珍的嫁妝,但凡所屬王家的東西,京都的都被查封,只怕王家在蘇州的那些祖產也不能倖免。人命關頭,錢財已是身外之物,明珍的嫁妝,誰也沒心思去追究,五奶奶只想保住明珍和憲哥的命。
可,這顯然更加困難。五奶奶心裡也明白,王家的事,陳家沒有能力使力,一方面又擔心再把三老爺牽連進去,總之,沒有結論前很是難熬。
而就在難熬的時候,王家家眷臨街發賣的消息傳來。
這個消息又把眾人震了一把,就連落英也由不得歎道:「沒想到七姑奶奶最後會……」
罪臣的家眷,一般官家並不敢買,唯恐牽連進去。
「七姑奶奶瘋癲的消息早前便在京都傳開,曉得的誰會買了去?」香桃沉聲道。
其實被買了還有出路,大不了以後風頭過來買回來就是。只怕,這一次明珍根本不在其中。
韓氏陪五奶奶親自去發賣的地方瞧,果真沒見著明珍,大多是丫頭和年紀不大的媳婦子,杜嬤嬤也不在其列。
而買下這些丫頭媳婦子的,大多是外地商人。五奶奶找了其中一位被賣了的丫頭打聽,哪知,找到的這位早就被唬破了膽,一問三不知。五奶奶愈是著急,那丫頭卻越是害怕,最後嚇得哭起來,五奶奶只得作罷。
從王老爺被帶走已過去五天,這五天三老爺平安無事。王家的案子仍舊沒有公開,從前與王家交好的,因去歲王家惹上文大人,如今皆緊閉門戶,生怕被文大人抓住個什麼把柄。可即便如此,仍舊每日裡有人被刑部傳喚,一時之間弄得整個京都人心惶惶。
而陳明賢那位在刑部供職的同科,陳明賢再找去時,卻被他推辭不見。
到了眼下,大伙也不得不接受,明珍沒救的事實。
陳老太太由不得歎了一聲,嗓音暗啞低沉:「七丫頭本來是個有福氣的,偏自個兒把自個兒的福氣磨得半點兒不剩。」
接受了這個事實,五奶奶反倒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順親王順利抵達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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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客人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