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喘息,女子的嚶嚀漸漸停息,窗外風聲颯颯,映在窗格子上的樹影摩挲不停。舒殢殩獍床上的女子悠悠歎了一聲,帶著幾分不安低聲道:「姑奶奶已開始懷疑我了……」
男人不屑冷哼一聲道:「懷疑又如何?我早說將你抬起來,你偏不肯!」
女子嘴角彎起一抹冷笑,抬起來做姨娘,說的簡單。可做了姨娘又能怎麼樣?且不說眼下的情形不適宜,便是真做了姨娘,如今年輕貌美尚且能得到眷顧,等年老色衰時能落得什麼?後宅的女人,唯一靠得住的人不是丈夫,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她吃了那些藥,斷了藥之後,也不見有動靜,她還剩什麼?
模糊的光線下,嘴角那一抹冷笑逐漸變成一抹苦笑。
夜色寂寥,她卻睡不著,而身邊的男人,已傳來鼾聲。
她腦海裡卻響起明珍說的話……
受了傷的楚雲飛,越來越像個孩子,從早上醒來明玉就沒清閒過,穿衣、餵飯,等做完這些事,已艷陽高照,兩口子去秦氏屋裡請了安,秦氏找了蓮蓉陪她下棋,閒他們兩口子在旁邊礙事,把他們兩口趕了出來。
再回到屋裡,楚雲飛喫茶喝水也要人喂,好吧,看在他受傷的份兒上就不與他計較,可是,看書還要人幫他翻書就太過分了!
明玉正要發作,外頭香桃進來稟報:「十姑奶奶來了!」
明玉這才得以脫離楚雲飛的「折磨」,請明菲去廂房說話。
「聽說妹丈受了傷,我就趕來瞧瞧,幸而又聽下人說並不厲害。」明菲吃了一口茶,細細問過楚雲飛的傷勢,這才說起前來的另外兩件事。
一件便是請太醫為七爺看病的事,太醫院那頭已遞了帖子,明兒就可以出診。還有一件便是明珍:「她回三伯母哪裡小住,我打算去瞧瞧她。你去不去?」
被楚雲飛折騰的她幾乎忘了這些,這會子明菲提起,明玉想了想道:「我就不必了,三伯母都不願見到我,何況她呢?十姐姐既然要去,有句話請十姐姐幫著帶去吧,叫她注意自個兒身邊的人。」
明菲曉得此話有深意,問道:「怎麼了?」
「太太大概還沒給你說,吳媽媽打淮安來。聽吳媽媽說來,十四妹妹的事,老太太已曉得了。」
明菲不免吃驚:「老太太如何曉得這事?」
明玉蹙著眉頭:「我心裡也疑惑,咱們都沒說,三伯母更不可能說。吳媽媽從淮安來就為了送老太太的親筆信給三伯母,她都不曉得呢!」
明菲低頭琢磨半晌,喃喃道:「十四妹妹並非單獨離開京都,她是被拐走的,會不會是那人……」
可那人大抵是為了錢財,既然已得到了,又何必去說?難道還想借此敲詐一比?而明玉又說,讓明珍留意自個兒身邊的人。
明菲有些想不明白:「我不著急,你慢慢說罷。」
要說清楚,明玉也不曉得該怎麼說,「我不過這樣懷疑,總覺得十四妹妹的事出自王家,我算過日子,十四妹妹出事是在王家那位表小姐來做客之後……」
「你懷疑,這一切都是王家那位表小姐搞的鬼?」
明玉輕輕了頭,明菲似是也明白過來,不免大驚失色:「你還懷疑,那位表小姐打發人去淮安打聽咱們家的事?」
明玉也只是懷疑罷了,就像明珍從前自個兒說的,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強,縱然最後明珍風光嫁進王家,還是在王志遠幾番求娶之下才進了門。可進了門之後的日子如何呢?
「雖我只見了王家那位表小姐一面,也覺得那位表小姐不簡單,她在王家住了幾個月,七姐姐的陪嫁裡頭,也有不少人曉得當初的來龍去脈……」現在回想,那日見她時,她眼神中的不屑越來越清晰,就連她說起明菲,也是同樣的神情。
或許她已經曉得了一些事,因此才看不起陳家所有人。
明菲神色沉下來,喃喃道:「她哪來這些能耐?據我所知,王家那位表小姐,從老家來時,身邊根本就沒帶幾個人,她也不過是做客罷了。」
明玉沉聲道:「萬一是王夫人的意思呢?」
王夫人這些日子出門走動,身邊通常帶著的都是那位表小姐,王姑娘因要選入宮中,要學習宮中禮儀,有時候不會將她帶著,也會帶著那位表小姐。當初王家或許還顧忌著兩家的交情,再者當初的王家也與現在不可比擬。王夫人若是曉得自己和兒子都被明珍玩弄鼓掌間,心裡如何不氣?
明菲半晌才輕輕著頭道:「一開始我也有這樣的懷疑。只是,王夫人和三伯母看起來,仍舊和從前一樣。再者,王夫人時常帶著那位做客的表小姐出門走動,想來是為了給她在京都議門親事。」
說著眉頭又蹙起來,三太太、五奶奶都不喜那位表小姐。她們畢竟是外人,不曉得在王家是個什麼情形,三太太、五奶奶卻清楚。王夫人該不會是……
明菲心頭一驚,明珍如今的模樣,看起來不過熬日子罷了。她一直覺得明珍是故意擺出這樣的姿態,她生產吃了虧,憲哥那麼個情形,近幾年都不適合生育。一旦屋裡其他人生了孩子,憲哥的處境就愈發艱難。她這樣不過是為了博取同情,這會子想來,說不定根本不是裝的!
可若不是裝的,明玉說得這個可能就不存在,王夫人再如何生明珍的氣,終究也不會明著把明珍怎麼樣。只是,明珍也不是那樣好應付的,難道王夫人是要陳家自個兒處置了明珍麼?
更或者,這才是明珍裝病的緣故!
明菲腦袋有些亂,狠狠道:「說來說去,都是她自個兒惹出來的禍事!」
可一旦把王夫人惹急了,王夫人還會不會顧忌兩家的交情就不一定了。到時候,陳家整個家族都跟著沒臉。
「我也只是這樣猜疑罷了,指不定王夫人還不曉得。」明玉腦海裡閃爍王家做客那位表小姐的模樣,有可能只是她的手段。
可一旦王夫人曉得了,後果就不得而知了。家族的名聲到底有多重要,她深有體會,換而言之,沒有家族的庇佑,她們會怎麼樣?
送走明菲,明玉回到屋裡怔怔坐了半晌,楚雲飛從外頭進來,她才想起該吩咐人去給楚二夫人說一聲,明兒就可請太醫為七爺診脈的事。
楚雲飛見她這摸樣,微微蹙眉,不悅道:「又在想那些事?」
明玉頭,曉得楚雲飛不愛這些,收起滿腹心思,笑著道:「十姐姐說請了李太醫,下午沒事,你要不要去看看七叔?」
楚雲飛暗暗歎了口氣,明玉主動拋開,他也樂見,因此道:「橫豎無事,你也出去走動走動。」
明玉頭,吃了午飯略歇了歇,兩人坐車去了桐花胡同楚二夫人暫且租住的地方,見過楚二夫人,楚雲飛就被二老爺請了去說話。
小黃氏親自倒了茶送來,笑道:「隨便打發個人來就是,四弟妹竟自個兒來了。」
明玉起身接了茶碗:「我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楚二夫人剛才也沒機會問楚雲飛,他武舉的事怎麼樣,這會子才問明玉,明玉道:「暫且還不曉得,說是放榜要等半個月左右,我們也只能耐心等下去吧。」
小黃氏就笑道:「四叔的本領咱們都是見識過的,定然考得不錯!」
如果沒有受傷的話,明玉也相信結果不可能有多壞,可他受了傷。
「對了,怎麼不見七弟妹?」
楚二夫人臉上的笑容就淡了,小黃氏歎了一聲道:「七弟妹這會子歇著了,昨兒夜裡七叔有些發熱,七弟妹一夜不曾合眼,今兒一早請了大夫相看,好容易熱退下去,七弟妹才去睡了。」
「七叔現在如何了?」
「還不是老樣子,他自個兒好強,只說沒事,這才多大的人,不過強撐著。好在明兒就能請到太醫來診脈,外頭請的大夫,都說……」後面的話及時打住沒說下去。
明玉曉得楚二夫人心裡著急,只是本來就求助於人,不好催,便說起明兒接太醫的事。把太醫住家地詳細告訴她們,楚二夫人和小黃氏對京都不熟,二老爺來京都的次數卻多,楚二夫人說明兒讓二老爺親自去接。
從桐花胡同回來,還沒進門,周嬤嬤就迎上來:「孫嬤嬤等著見姑奶奶。」
楚雲飛聞言,臉上露出兩分不悅,到底沒說什麼,去見秦氏。
卻沒想到孫嬤嬤帶來的消息是陳老太太讓三太太、明珠、明珍都回淮安老家!
孫嬤嬤道:「今兒奴婢跟著姑奶奶去三太太府上,卻沒見著三太太、七姑奶奶,是五奶奶將我們攔住,只在垂花門前說話。這話也是五奶奶親口說的。」
三太太會懷疑是四太太、明玉打發人告訴了老太太,自然也會懷疑到明菲身上。眼下陳老太太又叫她們都回去,三太太的情形可見一斑,少不得要遷怒明菲。
換而言之,陳老太太已叫明珍回去,她的猜測是真的?
明玉說不出話來。
孫嬤嬤歎道:「十四小姐回去了也好,在京都呆著反而要耽擱她。可是七姑奶奶……」
明珍肯回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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