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便在府裡傳開了,阮氏也帶著人過來詢問了一回,似乎已經斷定是明玉將她藏了起來。舒榒駑襻
「……六妹妹性子直率天真,從小就夠人纏的,即便不想見人,尋個由頭就是了,如何非要藏起來?這些日子府裡事兒多,她哥哥們又要忙著溫習課業,難不成回回都要大傢伙尋一尋,這麼隔三差五地鬧有什麼趣兒?」
說罷歎了一聲:「幸虧咱們家就這麼一位姑娘,若是多幾個,還不知如何呢?」
「當務之急,還是該先找到她吧?眼看著天都要黑了,我對府裡又不熟……」
阮氏意味深長地看了明玉一眼,這才露出幾許急色來,站起身道:「大爺不得閒,我幫著去找找吧。四弟妹若是曉得她在哪裡,就讓她快些出來,沒得大傢伙都不安生。」
明玉目光冷下來,阮氏起身離開。
明玉送走阮氏就去了春蕊的屋裡,春蕊躺在床上,臉色略有些蒼白,看見明玉進來,眼裡閃過一抹不安,隨即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要給明玉見禮。
明玉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冷冷凝視看起來很虛弱的春蕊。春蕊臉上的不安愈發多了起來,這幾日她一直在明玉跟前走動,只覺這位四奶奶笑容恬靜,對下人也很隨和親切,卻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冷冰冰的摸樣。
這樣盛氣凌人,春蕊幾乎不敢直視,懦懦地道:「請奶奶安,奶奶過來可是有事?奴婢給四奶奶添麻煩了。」
「麻煩倒是沒什麼。」明玉淡淡道,「今兒六姑娘過來說了你許多好話。」
「真的?」春蕊驚愕地抬起頭,一兒也不像裝出來的,「六姑娘說奴婢的好話?」
明玉微微蹙著眉盯著她,直截了當地問,反而要被拿住話,如果楚鳳怡真的是去了碼頭,這麼出格荒唐的事兒……
明玉歎了一聲:「算了,你好生養著,明兒讓你家裡人接了你回去養段時日再回來吧!」
春蕊聞言,唬得愣住,「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驚慌失措地道:「求奶奶留下奴婢吧,奴婢若是做錯了什麼,要打要罵都成,求奶奶不要讓奴婢出去。」
「讓你出去是養病,又不是不能回來,暫且回去住些日子罷了!」
春蕊整個身子都不安顫抖起來,一雙眸子如同受驚的小鹿,盛滿了不安和惶恐,急急地道:「奴婢身子不好,但奴婢過兩日就好了,求奶奶別讓奴婢出去。如果奴婢出去了,如果出去了,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條,奶奶就當可憐可憐奴婢吧……」
明玉忽然想到阮氏上午說的話,可若是心軟,還不曉得這個春蕊會惹出什麼事兒來。明玉以意已決,道:「你先歇著吧!」
吩咐菊香盯著她,明玉看著天色不算早,香桃和蓮月都還沒有消息,只得先去婆婆秦氏屋裡。走在半路上就遇見尋過來的蓮蓉。
「……夫人已經曉得了,讓少奶奶不必著急,六姑娘雖然胡鬧,卻不敢鬧得多大。」頓了頓又道,「夫人也派了人在府裡府外尋找。」
一時之間,整個楚家上下的人都在找楚鳳怡,那位來拜訪楚二夫人的客人,在天黑前就告辭了。
楚二夫人氣得不行,當即便派了身邊得力的管事婆子從楚家一路尋去碼頭,楚雲飛、周嬤嬤等人從碼頭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盡。
明玉正在秦氏屋裡,周嬤嬤謹慎地道:「奴婢特別留意了,並沒有瞧見六小姐,也在碼頭上尋了這許多時候……」
明玉看了楚雲飛一眼,楚雲飛神色清冷,篤定地道:「如果真的出府了,她能去什麼地方?應該還在府裡。」
可府裡已經翻了個底朝天,根本就沒瞧見人影。
秦氏道:「去你們二嬸嬸哪裡看看。」
明玉隨著秦氏到了楚二夫人屋裡,屋裡只有一個丫頭伺候,楚二夫人臉色凝重地坐在榻上,宇文氏一臉驚恐地立在一旁,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
秦氏安慰了楚二夫人幾句,楚二夫人紅了眼眶:「這孩子忒不懂事了!」
正說著,楚大夫人也來了,蹙著眉頭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到了晚上,她眼睛不好,在府裡也就罷了,若是去了外面,磕著碰著可如何是好?」
說得楚二夫人落下淚來,自語道:「她還能去什麼地方?屋裡什麼東西都沒少,身邊也沒人跟著……」
「說不得是貪玩,天黑了她又摸不清方向,迷路了也不一定。」
即便楚鳳怡迷路了,身邊還有個丫頭跟著,難道那位丫頭倒了晚上眼睛也什麼都看不見麼?但楚二夫人說她屋裡什麼東西都沒少,看樣子也不是離家出走……
秦氏道:「肯定還遺漏了什麼地方。」
「該找的都找過了!」楚二夫人六神無主,將目光投向明玉,「她從你屋裡離開是什麼時辰?」
應該早就知道的吧?明玉回想了一遍,謹慎地道:「大約申時三刻,身邊跟著的那位丫頭好像叫瑞香。」
明玉也不敢肯定,楚鳳怡身邊兩個大丫頭,一個叫瑞香,一個秋香,她之前見過秋香,只是這兩日跟在楚鳳怡身邊的丫頭不是秋香。她畢竟來得時間不長,怎麼可能把每個人身邊服侍的人都弄清楚?
「可不是瑞香也不見了?!」楚二夫人立即吩咐身邊的丫頭,「叫人去瑞香老子娘哪裡問問!」
又咬著牙狠狠地道:「等尋到她,先打二十板子!」
明玉心頭一驚,如果哪位丫頭不叫瑞香,豈不是被自己害了。她不由得看了秦氏一眼,秦氏臉色凝重,道:「要緊的先把人找到。」
楚二夫人彷彿沒聽到,見丫頭唬得愣住,又道:「快去!」
那丫頭這才忙不迭地跑著出去。
屋裡登時又安靜下來,宇文氏左右看看,抿了抿嘴唇,低聲道:「時辰不早了,要不要先吃飯?」
這話立即引來楚二夫人一陣炮轟,宇文氏委屈地紅了眼眶,咬著嘴唇大氣不敢出一口。楚大夫人勸解道:「家裡人都去尋找了,你也別著急,沒得急壞了身子。」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就瞧見阮氏、小黃氏、吳氏魚貫著匆匆進來,只看她們臉上的神情,就曉得還沒有楚鳳怡的消息。
楚二夫人好似渾身的力氣都沒了,呆呆地坐著,大伙面面相覷,小黃氏上前一步,道:「四叔已經帶著人去外面找了,二爺、三爺也去了,即便現在找不到,她身上又沒帶銀錢,城門也關了,不在府裡,就在城裡……」
楚二夫人不死心,叫小黃氏帶著人再將府裡尋了一遍,眼看著已到了二更天,還沒有半兒消息。就連二老爺也急得不行,直沽雖然太平,可卻人蛇混雜,每日裡來來往往不知多少人,萬一被人拐了去……
越想越心驚,恨得罵楚二夫人平時太寵著她,才叫她這麼不懂規矩任性妄為。
到了三更天,大伙才從楚二夫人屋裡散出來,雖然楚二夫人沒有如同阮氏那樣,直接懷疑是明玉將楚鳳怡藏了起來,但多少也有些怨懟。明玉只覺一個頭兩個大,蓮月見了,低聲道:「少奶奶不必自責,六姑娘離開咱們這裡時,那麼多人都看著。」
「話雖如此,但六妹妹到底去了哪裡?」一個姑娘家,如果在府裡還好,若是在外面不知所蹤,再出兒什麼事兒,便是以後找到了,她也被毀得差不多了。
蓮月想了想,遲疑了片刻道:「其實六姑娘的心思,整個府裡沒有幾個是不曉得的,說起來,錯的不是別人,二夫人明明曉得六姑娘的性子,就該多些人跟著她。」
明玉看了蓮月一眼,蓮月低聲道:「六姑娘一心想嫁徐小爺,咱們爺曉得後,就很少讓徐小爺來府裡了,即便徐小爺來請夫人的安,也是咱們爺陪著。徐小爺在城外置辦了個莊子,城裡也有一處宅子,再來直沽便都住在外面。」
明玉只曉得徐之謙和楚雲飛關係要好,楚家宅子寬,他來直沽便在楚家住著,這話楚鳳怡之前就說過。楚家就楚鳳怡一個姑娘,年紀大了外男自然要迴避:「徐小爺在城裡的宅子,六妹妹知道在什麼地方麼?」
「六姑娘打聽過,不過除了咱們爺其他人都不曉得,奴婢也不確定六姑娘是不是從別處打聽到了。只是,徐小爺只和咱們爺來往,大夫人、二夫人、大爺、二爺他們……」
楚二夫人不喜歡徐之謙,這一明玉倒是早就看出來了。楚大夫人出身書香望族,許多讀書人家都瞧不起商戶。徐家又是後起之秀,歸根結底,根基並不深。
正說著,落英進來稟報:「姑爺回來了。」
明玉站起身,就瞧見楚雲飛臉色陰沉地走進來,明玉上前見禮便轉身去倒茶,楚雲飛一揮手示意屋裡的丫頭退下,等他吃了一口,明玉才問:「有沒有六妹妹的消息?」
楚雲飛沉聲道:「給她兒教訓也好!」
明玉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望著楚雲飛:「找到她了?」
楚雲飛了頭。
「那人呢?是不是送回去了?」明玉見楚雲飛抿著嘴唇不說話,曉得楚鳳怡現在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不由得鬆了口氣,「只要她沒出事就好。只是,二嬸嬸很擔心,要不要給二嬸嬸說一聲?」
楚雲飛當即搖頭,看來他也覺得是楚二夫人沒有將楚鳳怡管好,讓楚二夫人急一急,才能真正記下這個教訓。
明玉卻忽然覺得,說不定楚二夫人並非是真的不喜歡徐之謙。
正想著,楚雲飛忽然問道:「你吃了晚飯沒有?」
明玉搖搖頭,楚雲飛便喊了一聲擺飯。雖然府裡出了這檔子事,但廚房仍舊把晚飯按著時辰送來了。蓮月立即去小廚房傳話,不一會兒小廚房的兩位婆子便領著小丫頭把飯菜擺上來。
明玉派了蓮月去給婆婆秦氏說一聲,還不曉得楚鳳怡到底在什麼地方,至少曉得她沒事。可已經餓過了時辰,反而吃不下了。
明玉吃了小半碗就擱下碗筷,吩咐香桃等備了熱水淨面更衣。這一晚睡得很不安生,醒來的時候,香桃便第一時間告訴明玉已經找到楚鳳怡。
楚雲飛一早就出門送陳明賢他們啟程,明玉洗漱完畢,蓮蓉進來稟報:「夫人去了二夫人那邊。」
等明玉趕到楚二夫人屋裡,其他人都到了,楚二夫人臉色鐵青,眼圈周圍一團陰影,下面跪著個丫頭,正是昨兒跟在楚鳳怡身邊的瑞香。她臉色蒼白,衣裳褶皺,彷彿被嚇得魂不附體,整個身子忍不住地發抖。
「……只要人沒事兒就好。」楚大夫人看了看其他人,責問道,「那院子從來都鎖著的,怎麼昨兒突然就被打開了?」
立在下面的管事婆子丫頭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阮氏可憐地看了瑞香一眼,道:「幸而是在府裡,瑞香原本跟著老子娘在莊子上,不曉得那些事體,二嬸嬸就別責怪她了。」
楚二夫人彷彿被什麼刺激到了,冷冷看了阮氏一眼,不由分說地道:「把她拉下去打二十板子,叫她老子娘進來帶了她出去!」
瑞香整個人都呆呆的,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任由兩位壯實的婆子拖著出去。眾人只覺眼前有個人影閃過,就聽到楚鳳怡嘶啞叫道:「娘不用怪她,是我叫她跟著我去的!娘要攆她,就把我也一起攆出去得了!」
楚二夫人氣得站起來,盯著楚鳳怡道:「還要胡鬧,還嫌鬧得不夠麼?」
「我胡鬧什麼了?我不過是去了五姐姐曾經住過的院子罷了,以前五姐姐在的時候,我又不是沒去過!」
「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打斷了楚鳳怡的話。楚鳳怡捂著火辣辣疼痛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盯著打她的楚二夫人。
明玉根本不曉得楚家還有一位五姑娘,不由得看了看其他人。大家臉上的神情也各有不同,有驚愕,有惶恐,還有阮氏帶著幾分看戲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