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寡居多年,除了親眷有來往,其他的都不多,她說的老姐兒,楚雲飛略遲疑便想到陳家四太太。舒骺豞曶浪客隨之就冒出一個念頭,不知那位背影看去十分倔強的姑娘來不來?
他暗地裡自嘲地一笑,道:「母親這樣高興,想來那位嬸嬸定是多年未見的?」
楚夫人著頭,慈愛地望著兒子道:「我雖多年未見,你不久前才見過,就是淮安陳家的那位嬸嬸。你也認得,可不知怎麼的,這信卻是之謙叫人送來的,說是有位姑娘病了,這天寒地凍的,不知你嬸嬸怎麼就急著去京都?」
她愈說愈疑惑,楚雲飛自然知道緣故,嘴裡卻道:「想來也是有要緊的事兒,母親說他們要來,不知他們有多少人?咱們也好提前把住處安排出來。」
楚夫人立刻拋開疑惑,認真地想了想道:「就把後面那個院子收拾出來吧。」
說著又猶豫起來,詢問楚雲飛的意見:「此事要不要和大伯母、二伯母商議?」
一股厭惡感隨即從胸膛裡冒出來,楚雲飛語氣有幾分生硬地道:「不過借住幾天,何必還要給他們說?」
唯恐楚夫人還要猶豫,立即又道:「在外面找又不乾淨,我這就安排人去收拾收拾,再請個郎中來家候著,想來嬸嬸也不想打攪咱們,這也是因病情厲害,沒法子的緣故!」
不等楚夫人再說什麼,楚雲飛做了個揖,匆匆退了出去。還沒出院子,就迎上六妹楚鳳怡,攔著他問:「是不是徐公子要來?」
楚雲飛暗地裡冷笑,這消息也忒快了些,他故意黑著臉道:「整日裡打聽外男,也不害臊!」
楚鳳怡不覺紅了臉,惱道:「上次是四哥沒將我要的東西帶回來,才讓徐公子幫著買的,這會子又怨起我來。」
說罷跺腳跑開了,楚雲飛望著東面冷笑不已。身邊跟著小廝見他神色不暢快,忙笑著道:「爺打算請哪位郎中?也不知陳家那位姑娘病的多嚴重,不如請鄭軍醫來看看?」
楚雲飛被那小廝的話逗笑了,神色才軟了下來,道:「人家姑娘病了,請軍醫做什麼?你去給保和堂的說一聲,叫他們明兒中午來一趟。」
小廝打了個諾,一陣風地跑出去。楚雲飛在原地站了一會,盯著牆角邊上那株含苞待放的寒梅看,看著看著那株寒梅竟幻化個人形出來,卻只肯給他一個背影,終究看不到廬山真面目。等他回過神來,又嘲笑自個兒魔魘了。
那位姑娘,怕是已不在了……陳家四太太都只能避去京都,她縱然脾氣倔強,性子堅韌,終究身為女兒……想到這裡又暗暗後悔,不該這麼急著出來該問清楚才是。又不覺想到徐之謙的話,那王志遠貌比潘安,這件事她到底是不是清白的,憑自己一個旁觀者又如何分辨得清?
迎著冷風甩了甩腦袋,吸了一口冷氣,才把這些莫名其妙的心思甩開,找人先去收拾院子。
陳家這一路多了徐之謙,連吃食也精緻豐盛起來,他又會說話,四老爺從開始的瞧不起,到第二天上午已對他滿口讚譽。就是陳明賢,除了覺得他圓滑之外,也沒別的厭惡之處。中肯地評價:「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樣,已十分難得。」
四太太好笑:「你才多大,見過多少人?」
陳明賢莞爾一笑,不置一詞。明菲頗為不屑地道:「不過幾頓飯,就把你們都收買了,可見這人居心不良,又善於謀劃!他是商人,商人從來不做虧本買賣,同行雖短短一兩天,他又出錢又出力這般慇勤,到底在謀劃什麼,誰知道?」
這話顯然也說到了四太太心裡,可細想,徐家做得了天家的買賣,又不用藏富,定是朝中有人,別說陳家四房,就是陳家如今勢頭最好的三房,還要倚重王大人,他們有什麼值得徐家去謀的?
或者是想順著她們,慢慢攀上順親王府?京都什麼情況,雖有姨太太的信,她到底不是十分清楚。但如果想通過他們,那就真打錯了主意。再說,徐家要攀上順親王府的勢力,還有很多路可走……四太太按下不提,問明菲、明玉的人,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大伙都說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日常用到的,其他的都要讓四老爺、李佑先隨著徐之謙帶去京都,她們日後上路才輕便,孤兒寡母帶著家當也不安全。
說了一會兒話,見四太太露出乏意,大伙才魚貫著退出來。與神色慍怒的顧媽媽擦身而過,顧媽媽進去後朝四太太見了個禮,就低聲道:「奴婢去看了十五小姐,氣色好了許多,蔡姨娘又翻箱籠找衣裳……」
四太太並不驚愕,平靜地道:「昨兒我就瞧出來,本來我就尋思著怎麼去直沽,她有這個意思我就順手拿來用用罷了。她這麼急著打主意,看來她也瞧上了。」
顧媽媽知四太太的打算,擔憂地道:「就怕她使壞……」
四太太歎了口氣,明芳好歹還有個姨娘幫著打,愈發顯得明玉勢單力薄,這個孩子偏又什麼都藏在心裡,愈是這樣愈發叫人不忍心。
四太太道:「去把蔡姨娘請來。」
之前顧媽媽去看明芳,表情就怪異,蔡姨娘便知自己的打算沒瞞過四太太去,這會子聽到四太太請她,先摸了一把冷汗,理了理衣裳才裝著沒事一樣去見四太太。
四太太神情平靜,端坐在椅子上,船身輕微晃動,她發間的流蘇也跟著輕輕地晃動,低垂了眉眼,盯著茶碗裡的浮萍,隔了半晌才開口道:「她們姊妹年紀相仿,到底還有個長幼秩序,小十嫁了就是十三,十三的婚事沒定下,十五隻能往後推。你是個明白人,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蔡姨娘忙低聲應了個「是」,心裡明白,四太太這話說的不軟不硬,平平靜靜的,卻是在敲打告誡她,不容她在明玉的婚事上搞鬼,慌得忙道:「我並沒有這樣的心!」
四太太彷彿沒聽到她的話,抬起頭盯著蔡姨娘又道:「楚家什麼情況,你知道的多,還是我知道的多?十五什麼性子,你清楚我也清楚,她年紀還小,也要叫我一聲娘,我自不會虧待她。我也不想瞞著你,楚家我並不看好,不管是十三,還是十五,我都不想她們日後過得不如意。只是十三的情況,你也知道,她沒有多少選擇……而我也拿不定這個選擇到底對她來說是好還是不好。」
四太太說得是真心話,蔡姨娘雖愛耍些小手段,但都不傷大雅,且她身為姨娘,在陳家不耍下小手段,怎麼死的都不曉得。四太太之所以不厭煩蔡姨娘,是覺得她做事到底還有章程,不至於胡來。可身為明芳的生母,為了女兒會不會胡來就不一定。
她索性把話說開了,「楚家曾經巨富,這麼多年也不知被瓜分了多少去,楚夫人孤兒寡母,其日子艱難,無須多想你也明白。否則……」
他想到上次見楚雲飛問起他的婚事,他不過輕描淡寫地帶過,並不想多談,可見他母親連他的婚事也是做不得主的,否則如何由著他過了年紀還不成親?四太太每每想到這裡,就有些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