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幾乎是用最狂暴的方式殺死了那個逍遙法外的貪污犯,然後他的心裡終於獲得了平靜。
對於那個死者來說,幸運的或許是他的妻子和女兒正好外出旅遊,而王直過於殘暴的動作讓他並沒有遭受過多的痛苦。也許是因為背負著太多的秘密,他死時臉上竟有著一種解脫的滿足。
這讓王直鬱悶起來。
他坐在死屍的對面,看著那張讓他有些不爽的臉,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如果多一點耐心,說不定可以從他口中得到更多的罪犯的名字。
把一個十億的廠作價兩千萬,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能夠做到的。更何況,在他的那個層面,一定不會僅僅知道這一件事的內幕,一定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罪惡。是什麼人給了他賄賂,又是什麼人和他一起做了那件事,是什麼人讓他能夠僅僅過了五年就出獄,又是什麼人給了他現在的金錢和地位。這一切後面,一定還有更大的魚在躲著。
想到這一點,王直感到懊惱不已。
雖然他的社會閱歷有限,但他也明白殺100個小混混的影響力和作用也不會比殺一個貪污犯來得更大。
這種認知讓他有些發狂,於是他抓起屍體,狠狠地砸在天台上。
這時,忽然有一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
他飛速的從窗戶回到了死者的家,用他的電腦打了一封遺書,篇中故意用一種癲狂的語法寫滿了對貪污犯罪的懊悔,良心受到的譴責,同時隱晦的表明了其他同謀者的存在,說明他們也將遭受報應。
然後,裝入死者的上衣口袋。
他把屍體拖到天台邊,立直放好,小心的確認了樓下無人經過。
放手。
屍體像石塊一樣重重的落下,在空中優雅的轉了幾個圈,最終變成了水泥地上的一灘肉泥。
26層的完美高度,應該可以消去所有印跡了吧?
王直心滿意足的坐在遠處的高樓上,看著救護車、警車亂紛紛的湧入小區,四處調查、筆錄,然後終於把屍體裝入大大的黑色塑膠袋拉走。他看到記者在四處的採訪,人們在周邊看著熱鬧,竊竊私語。他沒有去刻意的聽那些人的聲音,但他知道那份遺書將會帶來巨大的波瀾。
就算這封遺書不會,那下一封呢?下下封呢?
如果這個城市中接二連三出現犯罪者因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自殺,人們會怎麼想?
王直感到自己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道路的大門,他能夠清楚地感到自己血液在湧向頭部,這種身體的自然反應讓他臉上發熱,頭暈目眩。
「他」問道。
「雖然有點偏差,但畢竟是開始了,很不錯的開端,不是麼?」王直興奮地回答。
「他」似乎在自言自語。
「也許會,也許不會。」王直終於冷靜了下來。「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早就忍耐不住了。」
那種無聲無息的狩獵有時難免讓他感到自己是一個兇手,一個被「他」牽著鼻子走的殺人凶器。
但這種經過審判,精心佈置的方式讓他感到正義感、使命感又回到了他的身體,就像是那個晚上他幫助那兩個老人時的感覺。
就像是在進行一種神聖的儀式。
他心情愉快的要命,於是決定走回家去。
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人和事打斷他,於是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裡。他已經規劃好下一次、下下次行動的方式。他總結著剛才有些什麼地方沒做好,可能留下了痕跡和疑點。他揣摩著警察將會如何對待這個案子,如果立案調查他應該怎麼應對。
直到有個醉漢撞了他,他才清醒過來。
「他」蠢蠢欲動。
「他又不是壞人,一個醉漢而已。」王直不想終止自己的好心情。
「他」不依不饒的繼續說著。
王直愣了一下,但他很快醒悟了過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也不能因為一個人可能的犯罪而判處他死刑。」
「他」成功地毀了王直的情緒,他回過頭地看著那個醉漢走遠,最終還是立在了原地。
「我不能因為一個人還沒有犯下的罪而審判他。」他對自己說。
「他」沒有再答話。
王直看看表,已經是午夜三點多。
他還沒有半點睡意。
事實上,現在睡覺已經不是他身體的基本需求,他每天僅僅需要睡2個小時。他不狩獵的時候反而會強迫自己12點就上床睡覺,這讓他感覺自己還是一個人,而不是怪物。
但他今晚不想睡,他只想好好的喝一杯。
漫無目的的逛了很久,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地方。
小小的,精緻的門面,彩色的霓虹燈閃耀著「waiting吧」幾個字。
他走了進去,樓梯一路向下,是一間地下室改造的小酒吧。
已經沒有客人,兩個女人正在打掃衛生。
「不好意思,已經打烊了。」其中一個抬起頭來說。
「我只坐一小會兒,喝一杯酒就走。」王直抱歉的回答。
兩個女人對視了一會兒。
「好吧。」先前的女人走到了吧檯裡面。
「您要喝什麼呢?」她用一塊白色的手巾擦乾淨手,把一個空杯子放到王直的面前。王直發現她長得很有味道,聲音有點沙啞,但是很動聽。
「一杯……一杯威士忌吧。」王直本來想說啤酒,但又覺得讓別人專門開業陪著他,應該要點貴一些的酒才對。
女人給他倒了大半杯,然後在吧檯裡自顧的忙碌起來。
這種自然而然的感覺讓王直有些不知所措,他一邊品著酒,一邊四處打量著這個小酒吧。
桌子不多,只有4張,每張大概能坐4到5人,然後就是長長的吧檯,一溜過去有8、9個凳子。裝修的不算複雜,但是各種各樣的裝飾物讓整個酒吧顯得很生動,在溫暖的燈光下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要聽音樂嗎?」忽然有人問。王直回過頭,那個女人一手拿著一張cd,臉上是詢問的表情。
「好……好啊。」王直忽然覺得有些緊張。
「那就中文的這張好了?」女人笑笑的說。
「沒那麼簡單,就能找到……」低沉的嗓音在小小的空間迴盪著,引人入迷。王直慢慢的品著酒,忽然回想起12年前的日子,那時的他,風華正茂,對世界充滿了不滿和憤怒,但卻又充滿了憧憬和理想,那時的他,堅信自己可以讓身邊的人和事變得更好。
但現在,他只是一個孤獨的殺手。一個人行走在自我否定和遙遠的不可知的未來中間,嗜血,殘暴,冷酷。
重生以來的一切,彷彿只是一個夢,一個無法醒過來的夢。
「……謝謝你讓我愛上你,生命再多委屈……」歌聲在迴盪著,一片白色的東西在眼前晃動。
王直猛地直起身來,先前那個女人手裡拿著一張紙巾。
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淚流滿面,連忙用手袖胡亂的把眼淚擦掉。
她默默地把紙巾放在吧檯上,隨手把他喝空的酒杯加到大半杯,然後開始用一塊白布擦拭櫃子裡的酒杯。
王直回過頭,發現另外一個女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不好意思……」他吶吶的說。
「沒關係,如果你喜歡的話,多來坐坐就好。」
王直默默地點點頭。
兩人靜靜地聽著音樂。女人把杯子擦好,又收拾好櫃子,開始整理cd機旁邊的碟片。
「老闆請到你一定很高興。」王直忍不住說。
「是麼?」女人笑笑地回答。「可惜我沒辦法給自己加工錢。」
「抱歉,我沒想到你就是老闆。」王直有些尷尬地回答。
「我覺得你是在恭維我,謝謝啦。」老闆娘開心的說,這讓王直感到自然了些,他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還要麼?」老闆娘有些猶豫的問道。「可是你已經喝了5杯了,我雖然貪財,可是不敢害命啊!」
「呵呵。」王直終於笑了起來,他看了看表,連忙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已經那麼晚了。」
「別客氣。」
王直付了帳,走出酒吧。
天已經有些微微亮了,不遠的地方,清潔工正在清掃街道。
他站在門口抽了一支煙,老闆娘走出來看到他,微微一愣,然後笑著點點頭,轉身把門鎖好。
「你往哪邊走?」王直問道。
老闆娘笑了起來,眼角細細的魚尾紋皺了起來,但卻給她憑添了幾分魅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她微笑著說。
「不是……」王直這才發現自己的話大有問題,他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耽擱了你那麼長時間,應該送你一下……」
「那就謝謝啦!」老闆娘笑著打斷了他。「我住的不遠,不過半夜一個人走還是挺嚇人的。」
「那……走吧。」王直木訥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以一種奇怪的隊形往北走去。老闆娘優雅的身姿在前,王直悶悶的跟在後面。如果有人經過,一定會對這兩個人的關係感到好奇。
「到了。」老闆娘忽然停了下來。「我就不請你進去了,謝謝咯。」
王直看看旁邊,是一個有7、8幢房子的小區。
「那我走了。」他低聲說。
「有空常來坐坐哦!」老闆娘笑吟吟地站在小區門口,揮手看他走遠。
清晨的風迎面吹來,微微的有些涼意,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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