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下乳燕,啾啾待哺,河堤雪楓,飄絮飛花,花草的芬芳隨風而動,靈氣氤氳的小村中,也同時充滿了鄉土的氣息,一切都是那樣的生動,外面的天寒地凍,爾虞我詐彷彿是假的一樣,方子星幾疑身在夢中。
一晃已經過去三天了,方子星的心情有些煩悶。
最初他通過和那位宮本老頭搭手瞭解了不少事情,滿以為接下來只要多問幾句,就可以把這裡的底細摸個透,誰知這個村子裡的人對自己的事始終守口如瓶,倒是把自己這裡關於外界的事情瞭解了不少。
對此方子星也沒什麼好辦法,經過宮本老人的事情,再找人搭手已經不行了,又不能硬要湊上去打架,這讓本就不善言辭,更多時候喜歡用拳頭交流的方子星很是無奈。
不過,請報上雖然沒啥收穫,可這裡乾淨的氣息倒是令方子星感到蠻舒服的,想來也正是這樣與世無爭,悠然自得,清新自然的氣息令這裡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安於平淡,即使聽自己提到外界的事情後,也毫無「闖蕩江湖」這樣的想法,安心地在這片安靜的地域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然而,方子星終究不會沉迷於這裡,因為他並不認可這樣的存在。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在寸土寸金的r本與世隔絕地生活這麼多年的,但方子星相信,他們可以隱居一百年,兩百年,終究不能一直隱居下去,在他看來,這裡的人對於人性的認知,太過流於表面了,以為只要退避就可求全安身,隱居就可以不問世事,而事實上名、利、權、情、愛、恨、仇……交織成了一面巨網,在這個世間沒有人可以躲過,總有一天會重新捲入各種紛爭之中,就是不知道到那時,對他們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方子星還記得,當初他對於自己無意間闖入極晶夜的隱居之地,打亂了她安寧的生活表示愧疚,並發誓如果那是極晶夜嚮往的生活,他必定給她再找個更好的隱居之所,並打發所有不知好歹的不速之客時,極晶夜曾經意味深長地說過這樣一番話。
「那一日,我真的敗的很徹底……
在天都城,我失去了太多太多,心中空空落落。感覺自己數百年的歲月,相當於尋常幾輩子的人生,但卻沒有點滴刻入生命中的不滅歷程中,不過是一個空洞的符號,一個蒼白無比的數字,僅僅記述了那一夜的慘敗。
我也曾經想到死,但是,有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讓心中浩蕩著一股凌厲的戰意,讓我恨不得立刻殺回天都城。
但是,我知道目前遠遠沒有殺回去的實力,冷靜的思索後那顆躁動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所以,我才會歸隱山林。
可是,那並不意味著將要永遠隱忍與逃避下去?
我不想幼稚的發誓,不想喝出豪言壯語,心痛唯有自知,只需在默默反思,冷靜反省。
不是妥協,不是氣餒,而是蛻變,為了讓生命更加精彩。
人需要在慘敗中汲取經驗,老練並不意味著失去銳氣,武者在能算準自己剩餘的日子之前,永遠是風華正茂的年歲,激情不會熄滅,激昂的情懷,奮鬥進取的信心會更加堅定。
改變的只是手段,心永遠不會變!
所以,我不會永遠歸隱。
明白嗎?小子,不要多想那些無聊的事了,多用點心吧。」
當時自己完全不明其意,只知道師父早有再次出山的念頭,所以並不怪罪自己打擾了她的隱居。
然而現在,方子星直覺猜測極晶夜那般強勢的人物,當初會選擇歸隱,只怕也和隱逸家園的那些和宮本老人一樣老的老前輩們突然集體歸隱有些聯繫,說不定極晶夜提及的那次慘敗,那些老前輩們正是當事人。
「雖然稍有羨慕,但單純的逃遁和隱逸畢竟不是辦法,這次我可以找到,誰知道下次會不會被別人找到呢?也許,所謂的淨土,世間本不存在,只有舉世無敵的時候,才能考慮去創造吧。」
方子星靜靜的立身在石拱小橋上,看著水面上自己沉思的倒影,思緒飛揚。
宮本老爺子悠閒的踱著步子,走上了石拱小橋。
方子星一直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麼,但自從知道自己是極晶夜的嫡傳弟子之後,老人見著自己的時候總是笑瞇瞇的,非常的和藹與慈祥。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是老人家,正因為如此方子星才始終不能厚著臉皮逼問一肚子的疑惑。
「在想心事嗎?」
「在反省自己一時的動搖而已。」
老人笑呵呵的道:「到底是年輕人,青春飛揚,自由灑脫,看不慣我們這些龜縮在山林裡的老王八。」
「不不,晚輩絕沒有輕視諸位前輩的意思。」方子星連連搖頭道:「只能說,生存方式不一樣吧。」
「能聽到她的弟子這麼說,我……我們都很欣慰呢,真的。」老人歎息著說道:「你想的也不錯,和你師父相比,我們的確都是被打敗了,打服了,也打怕了的一幫人。」
「也許你會說經歷些許失敗並不可怕,關鍵的是要怎樣看待失敗。確實,不論能力如何出眾的人,若從來沒有失敗過,一生都可能止於『出眾』而已,人這一生需要不斷的磨礪,風風雨雨走來,才會懂得其中的真義。我年輕時同樣輕狂過,要知道獨秀於林惹疾風啊,我可是經歷過不少慘痛教訓,卻沒一次被打倒過。
可是……,並不是所有的失敗都可以從頭再來,有的失敗,只需要一次,不……,甚至不用一次,只要稍有沾邊,就足以讓你被連根拔起。
所以,並非是我們這些老東西為自己的軟弱找借口,但當你真正經歷過那麼一回之後,也許就會明白我今天所說的,有信心是一回事,但關鍵要看自己有沒有實際的翻盤本錢,否則即使不屑於似那牆頭草一般左右搖擺,也要懂得應對疾風閃電的高明手段。」
「翻盤本錢嗎……」方子星笑了起來。
「老爺子我請您去吃飯吧。」
「好啊,我倒是忘記了,我們的天使可是帶回來一個大廚師啊,那手藝高明地,就是那老王婆子每每自誇的極品仙魚,也根本比不上。」
「也不能這麼說,其實要說手藝,不是王婆婆比我差,而是王婆婆過於追求保全食物的精氣和養分,才會在美味方面有失偏頗,至少那道極品仙魚,用同樣的材料的話,我現在就做不出來……,算了,不說這些了,昨天我去深林倒騰了些材料,想必弄出十幾道大菜是沒問題的。」
「哈哈……好啊,足夠我們吃一頓了。」老人暢快的大笑。
雖然某些觀念不同,但方子星對這個慈祥、樂天的老人,還是抱有著一股敬意,而且這些天交流才發現,老人雖然武功修為基本廢光了,但其武學功底卻可用深不可測來形容,遠不止當初表現出的那麼一點。
而更讓方子星震驚的是,整個村子裡這個年歲,又有這般武學功底,卻武功盡失的老人,足有幾十名。
從齊天籟那裡瞭解到,這裡隱居的那些老人,都是至少百年之前的名宿,他們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去齊天籟也不知知道,但應該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方子星猜想,這些老人可能都曾經有過無比光輝的過去,只是他們遭遇到了無法翻身的打擊,加上上了年紀以後心性也變得淡泊了,才集體隱居在這裡。
至於齊天籟,每每問起她的來歷,所有人都是搖頭微笑——他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對於這種想法,方子星也能理解,至少,他到現在也沒打算直接去找齊天籟問清楚。
方子星招呼宮本老人的時候,彭世孝則在王婆婆的小酒館蹭酒喝。
那位王婆婆的小酒館是露天式的,只在小木屋外擺了一些桌椅,每天都會有不少老人光顧。
王婆婆的飯菜確實不及方子星美味,但她的釀酒卻是一絕,以至於她的小酒館每每隔著很遠就能夠聞到陣陣醉人的酒香,這可不是普通的佳釀,也可謂杯杯皆是仙品,直醉到人的骨子裡去。
方子星實在不好酒水之物,所以不怎麼來這,彭世孝卻是喝過一次後,就把幾乎除了到齊天籟那裡發呆發到發癡之外的時間都泡在那裡面了。
「世孝你的身子太虛了,生命精元透支太多,雖然有生機寶貝護身,但也耽誤今後武道進境,今天我教你一手,如此煉身,保你精元慢慢凝聚回來。」
龜老爺子乃是村子裡的另一位武學尚在,武功盡失的老人,全名不得而知,因為善於某種類似龜息的養生之法,所有彭世孝平曰葉隨別人那樣稱呼他為龜老爺子。
龜老爺子此刻擺的姿勢那是相當的……彆扭,就像一隻大烏龜一般斜趴在隱形的石頭上,身體傾斜六十度角,嘴巴不斷開合,絲絲天地靈氣如水一般不斷向著他口中湧動而去。
王婆婆提醒道:「世孝趕緊學下來,這乃奪天地造化的養生奇功,可謂罕世的長生絕學。」
幾天相處下來,彭世孝自然知道這些老人都了不得,急忙感謝,彆扭的傾斜身體中,用心聆聽龜老爺子悉心的指導,仔細體味一番。
「嘻嘻……西西你在幹嗎?」還不等彭世孝體會出什麼奧秘,黛眉凝神韻,秋水蘊潔情,落入人間的天使,齊天籟笑嘻嘻的從村外走來。
「噗通!」想到眼下的姿勢,彭世孝被驚的摔在了地上。
「嘻嘻,西西不要激動哦,其實你剛才的姿勢挺標準的,我從來都學不會。」龜老爺子捋了捋雪白的鬍鬚,笑道:「小丫頭你別打趣,雖然姿勢不太好看,但確實是保命的絕學,想教給你,但每次你都逃掉。」
單純並不意味著簡單,齊天籟可謂聰慧無比,有著一顆水晶玲瓏心,這樣一個鍾天地之靈慧的少女,令村中所有老人都很喜愛與寵溺。
「是哦,以後天籟會找龜爺爺去學的。」說到這裡,她轉過身來看著彭世孝,道:「西西,聽說你們馬上就要離開了?」
聽到這些話語,在小酒館的人們都望向了彭世孝,彭世孝也點點頭道:「是啊,在這裡待得太舒服了,一不小心就待得有點長了,是時候回去了。」
眾人都是人生經驗豐富的老前輩了,自然分得清一個人的話是否言不由衷,在最初的歎息之後,紛紛前來告別。
這時,王婆婆從小木屋中了出來,她雖然滿頭白髮,但容顏卻如玉般美麗,說老邁那肯定是錯誤的,可說年輕也不太合適,她笑著對彭世孝道:「昨曰,你帶來的九葉醉仙草功效很強勁,足以釀出五十三罈好酒,真要多謝幫忙了。」
而後,她略有關切的道:「既然你要走了,這裡沒有人攔你。但相見即是有緣,經此一別只怕後會無期,作為鑒別禮物,我教你一手防身術吧。」
說到這裡,王婆婆變得無比肅穆,口中沉聲念道:「虛納寰宇,心藏天地,掌控陰陽,身化太虛……」
此刻的王婆婆顯得神聖莊嚴無比,飛旋到天空中,做出各種複雜玄奧的動作,雙手不斷揮舞,恍惚中,一個太極陰陽氣象憑空懸浮在她的身前虛空,隱隱綻放出澄清的光輝,讓人自覺想要避視!
王婆婆飛舞的雙手突然收回,雙手環抱,似胎似藏,如捏法訣,原本所有本繞著她旋轉的勁氣一窩蜂的吸附在環抱的雙手之上,一發一收之間,玄妙的令人難以想像。
龜老爺子急忙對彭世孝說道:「快,趕緊記下,這可是傳說中各種道家拳法中的最原始奧義歸虛拳啊!」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多,多則惑。是以聖人抱萬象為一成天下歸虛式。」
王婆婆一邊繼續長吟,一邊再次施展,彭世孝福至心靈,身隨心動,聆聽著王婆婆的傳音,體味著那種妙境,開始學習歸虛拳法。
王婆婆對除了一手廚藝之外,於道家氣功法門可謂精通之極,遂能以拳法展出奪天地造化之力,歸虛拳正是道家氣功中拳法中最原始,也最包羅萬象的奧義。
彭世孝沉浸到了一種空靈狀態,僅僅是初步感受到了歸虛拳的強大與可怕,他就有一種感覺,達到極致境界,歸虛一動,大有吞吐曰月之威。
另一邊,齊天籟也如花蝶一般在舞動,纖纖玉手不斷變幻,一團高度密集如水晶一般的實體氣芒出現在她的頭頂上方,讓她看起來更加像天使一般聖潔,自語道:「每次看王婆婆練這一招,都讓我有不同的感受,不知道何時我才能完全明瞭呢?」
「資質還算不錯。」王婆婆演練三遍,看到彭世孝開始有所領悟後,給予了這樣的評價。
要知道彭世孝在修煉武道一途上天賦是相當不錯的,至少比方子星的強,否則也不會在當初被趙雪永看重了,但在這些老人們眼中似乎才剛剛及格而已,足以說明他們的經驗見識之豐富。這些老人們都曾經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他們見過的天賦高的修者都不知有多少,而他們自己定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資質有限,讓前輩們見笑了。」彭世孝有些失落地歎息道:「要不,讓老方也來見識一下,他那麼厲害,一定比我表現好。」
彭世孝嘀咕著,卻見一眾老人皆是搖頭苦笑,只聽到龜老爺子自嘲道:「我們哪有資格教血顏地母的徒弟啊……」
「看不出你小子除了好色之外還挺講義氣的,不過無需掛心,因為方小子是完全知道這件事的,而且說白了就是他幫你爭取到的機會。」見彭世孝面有不解之色,王婆婆笑道:「要知道,你這幾天撈的這幾手都是我們的秘傳,連村裡那些年輕人都無緣習得。這除了我們這些老東西確實看你順眼之外,也是和方小子的努力分不開,要不是他的廚藝也令我受益匪淺的份上,我也不會演練三遍。」
「是啊,不止是你,我們還給你們其他幾位武功上有明顯缺陷的朋友準備了幾套特殊法門,也一併帶上吧。」龜爺爺也笑著說道。
齊天籟聰明無比,笑嘻嘻的對震驚中的彭世孝,道:「聽說子星昨天有些收穫,正要再請大家吃飯,西西還不快買酒,請大家痛快喝上幾杯仙釀,到時候他們隨便多教你一手,就讓你終身受用無窮。」
彭世孝知道機不可失,當然不會如木頭似的聽不懂,立刻買酒請這些老人品嚐。
「呼啦」村內許多小木屋的門都被推開了,一聽有人要請客,許多人全都笑呵呵的不請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