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簌般的歌聲幽幽地響起,雖然貌似極細極輕,可是卻能在手掌交擊的節拍清鳴中清晰地傳入聽眾之耳,那美妙的歌聲彷彿一股清泉般流入心田。
在鼓掌節拍的清脆交擊中,那歌聲有如呼吸般自然。雖然唱的是曲調採用了江南民歌的音樂素材《天涯歌女》,卻似是信手拈來,又似是隨心所欲的即興之作,那音調高低無定中帶著纏綿無盡,跟掌擊清鳴水**融在一起,縱有間斷也是若隱若現,如絲牽汲,更引人心魂震顫不已。
隨著那歌聲忽而高亢激昂,忽而幽怨低訴,那一絲纏綿之意無窮無盡,方子星和彭世孝兩人馬上聽得如癡如醉,心神早飛九天之外去了。
漸漸地,歌聲變得越加婉轉,越是加柔細,最後凝為一絲如林中石上清泉,輕輕地流動於花園之內的每一寸角落,明明是眼前之音偏偏,又有來自無限遠方的縹渺。
那無從語訴的令人心魂牽引的歌聲化為天簌福音,於天下之間一種神秘孤獨的喃喃前行,勾起每一個人內心極深處的歡樂和痛苦,湧起往日不堪回道的情思。
似泣幽怨,如淚傷情,可詠可歎……
兩人的心魂隨著那一縷縷歌聲,隨著那鳳凰清鳴一般的音符,隨著心底那緩緩流動的情絲無盡無絕……
兩人覺得身輕魂飄,再也無俗世之心,只覺得體透魂明,天地恍然和自己溶為一體,一種極玄妙,極奧秘的感覺在兩人的心底湧現,彷彿自己的身體消失了,一動也不能動,天地之間只剩下那一絲絲自心底流動的歌聲,而心魂隨著那天使福音在飄舞……
不知什麼時候歌聲已經停歇了。可是兩個聽眾卻還久久地沉醉於自己的心魂消融之中不能醒來。
……
「當初聽天使的福音,已經讓人捨生忘死,如今不僅有福音在耳,更能見到天使芳顏,真是死而無憾了。多謝天使。」方子星半天才長舒一口氣,由衷讚歎道。
「真的呢……」彭世孝也跟著喃喃的說道:「我現在完全理解你當初只聞其聲不見其面的遺憾,以及這幾年來耿耿於懷了。你還真是堅強啊,要是換做我,只怕早就不顧一切地留在這裡找人,不找到誓不罷休了。我不只要謝謝天使的福音,也要謝謝你,方兄弟,謝謝你帶我來。」
方子星點點頭,欣然受落。
其實不用彭世孝開口,方子星也早已發覺了彭世孝的變化。
以往彭世孝即便不動手的時候,那強烈的殺氣也會從他身上盈溢而出,而每每動手之時,那冰冷、嗜血、邪惡,重重負面情緒幾乎是一瞬間席捲全場。
這種戾氣形成的氣勢和壓力往往能夠讓彭世孝的對手無法揮出全部實力,而彭世孝自己卻可以揮到百分之一百二的程度,尤其當等閒敵人相顧失色,身體在顫慄中後退時,如果彭世孝發動追擊的話,敵人很快就會變成死人了。
但是,這樣氣血流於外實屬下乘心境,容易走火入魔不說,還令人始終無法融入人群,正常生活。
可現在方子星能清晰的感覺到,齊天籟的歌聲中釋放出那優雅而自然的精神波動,似乎能夠撫平世間一切悲傷。彭世孝的殺氣與她這特殊的氣息一接觸,居然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快消逝,雖然還談不上鉛華洗盡,但純粹了很多。
而齊天籟一曲結束之後,彭世孝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威脅,竟然讓方子星的心中驟然提升的危機感。
面色溫和的彭世孝彷彿突然變成了什麼可怕的怪物或者鬼怪,讓方子星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細微的恐懼,這種感覺許久未曾有過了,那是當他自己還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候,面對一隻飢餓猛犬的感覺。
飢餓,凶狠,瘋狂,驕傲……
尤其彭世孝的那對狼眼,似乎若有若無的火焰在瞳孔之中緩緩浮現,就在它出現的瞬間,方子星的身體僵硬住了。
那是食物鏈最頂尖的掠食者所投出的視線,飢餓而暴戾的眼神,將無數次被自己捕殺的獵物和戰勝的其他掠食者最後留下的怨恨和憤懣的結晶,足以讓人靈魂震盪,死於驚駭的詛咒。
意志境界突破了。
方子星緊張一瞬間,稍微提起精神,抵禦了彭世孝的侵襲。
彭世孝的精神境界相比之前無疑更加凝實,之前他就像是一群自發聚集,沒有首領的狼群中最強壯的那一頭,能一定程度上指揮狼群行動,但並非真正的狼王,無法完全將狼群化為自己的一部分,只要一個不好,這個鬆散而危險的群體就會有崩壞和反噬的可能。
而現在彭世孝自己的精神開始真正向著狼王轉變,但並未和那一身濃烈的戾氣完全融合為一體,就像一匹獨行的,正在成長中的狼王,遇到了自發匯聚的鬆散狼群,開始逐漸融入其中,一旦完成,就是彭世孝的凶狼拳意真正練成的時候。
「沒什麼,我也很開心呢。」齊天籟對彭世孝的變化毫不退避,歡快無比地對兩人說道,「真的很開心呢。」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擔心自己冒然打擾會惹得天使不悅呢。」方子星誇張地長出一口氣道。
「真的,我知道剛才也一直在害怕。」彭世孝點點頭,忽然面色一冷道:「尤其那幾個不知名的傢伙。」
「哎呀,你們早就發現了嗎?」齊天籟有些驚奇地問道。
「是啊,一開始我就發現了。」方子星也有些不滿地掃視了石屋周圍的幾個方位,說道:「雖然他們的隱匿功夫很好,但還沒有好到可以避過我的靈犀指的程度。只是他們雖然在我們出現的一瞬間對我們起了一絲敵意,但之後看我們沒有對你不利就收斂起來了,而且佈置方式似乎是守衛陣型,所以我還以為是你的護衛,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嘿?你一開始就發現了,我還是在他們聽到了天使的歌聲,氣息出現一瞬間的動搖,而我又恰好突破,福至心靈的時候才發現的呢。不過,真虧你能在那些不明生物的窺視下聆聽天使的歌聲呢,要是我早就趕人了。」彭世孝驚奇地說道:「確實,聽了天使的歌聲就知道,她絕不會有這種古怪的護衛,如此看來,是需要打發的傢伙們。」
「晚了。」方子星歎息道:「他們也發現自己氣息動搖,行蹤暴露,現在已經撤了,而且身法也很不錯的樣子,追不上了。」
「切,煩人的東西。竟然把我美妙的一天留下了這麼難看的污點。」彭世孝惡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再有下次一定宰了他們。」
「會有機會的。」方子星的眼神中也是殺氣凌厲,「如果他們的目標是天使,他們就一定還會再來的。而且他們的氣息我已經記住了,再讓我遇到,絕不會放過他們。」
「嘛,打住打住,別在人家面前說這麼凶殘的話啦。」齊天籟輕輕一歪螓道:「天色也晚了,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住宿,順便見見那些和人家一樣隱居在此的老爺爺老奶奶們。」
「咦?見什麼老爺爺老奶奶啊,不能就住在這嗎?」彭世孝現在可是一刻都不想離開齊天籟,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問道。
「西西……你難道想住下嗎?」齊天籟愣了一下,面帶紅暈地問道。這一問,讓**的小老江湖彭世孝差點沒打個地縫鑽進去。
太丟人了,這是天使,和那些風塵浪女可不一樣,自己竟然第一次見面就要侵入閨房,是要鬧哪樣啊!
「如果我們沒有趕來的話……」方子星忽然問道:「難道天籟你就打算一個人對付他們?」
「我自有我的法子嘛!」齊天籟微微一笑道:「走吧!」
見齊天籟明顯沒有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多言的樣子,方子星也只得閉嘴,跟在齊天籟身後走出小谷,向隱逸家園深處走去。
大約行了幾里,秀麗的森林漸漸稀疏,前方一個清新的小村展現在眼前,那裡靈氣飄動,彩霞點點,真的如同仙境一般。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花草芬芳,景色秀麗無比。
小村似乎只有幾十戶人家,都是小木屋,像是一個個大蘑菇一般,上面還爬滿了籐蔓,翠綠的枝葉,鮮艷的花朵,搖曳出點點神輝。
這裡的佈局是典型的農村格局,水田,院落,小路,還有……
「早安您好,村子裡的各位回家了嗎?今天又是陽光燦爛的一天,我們的晚飯節目隱逸新樂園,馬上就要開始播放了,請您洗去一天風塵,備好晚飯,和我們一起……開朗面對一天的收尾時刻。」
很機械式的女性語音,竟然是那是村子裡的廣播!
「咦?這不是小天籟嗎?我們有福了,剛剛打了一隻兔子、一隻山雞,晚一點帶去酒鋪下酒,你也一塊兒來吧,那兩位是你的新朋友嗎,也帶上,一起打打牙祭吧。」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三人遇到了扛著鋤頭,背著打獵工具的晚歸村人們。這些純樸善良的農夫,很和善地向他打招呼。
「小天籟,怎麼今天有興致唱歌了,真是好久沒聽過了,太美妙了。這麼有興致,難道是因為身邊的某一位男朋友嗎?哈哈哈哈,呃……小殤她應該不在附近吧?」方子星注意到,那村夫提到的「小殤」這個名字,似乎是個禁忌之名,讓大笑中的村人立刻神情肅然,謹慎地左右窺望,生怕村裡頭號棘手人物突然出現。
「不要叫我小天籟啦,我有名字,叫齊天籟,一直加小字,聽起來好像永遠長不大似的。」齊天籟不滿地嬌嗔道。
「哦?你是叫齊天籟沒錯,但你才十六歲,大家叫你小天籟也沒錯啊。」看著齊天籟嬌嗔的摸樣,那人的興致反而更高了。
「就是聽了很不舒服嘛!」齊天籟很正經地抗議著,但鄰人所關心的重點卻不是這個。
「對了……你知道嗎?朱小姐昨晚喝醉,在回家路上摔到田里去,剛剛才被人發現,抬回家去,現在還不省人事呢。」
「啊,她昨晚出門前,對我說要喝通宵,一個晚上不回家,要我不用等她,怎麼會喝成這樣子?」
「是啊,都喝成那樣,應該三天都不可能會醒過來了,真是可惜呢,過去她從來沒有醉倒的紀錄,今天怎麼就被要被打破了呢?」
「沒有醉倒的記錄……嗎?」
似乎想起了什麼,齊天籟臉上的疑惑頓時變為無奈的苦笑。
一路走來,方子星和彭世孝發現,在這村子裡的人似乎每天過著平凡而充實的生活。
孩子們在田地裡奔跑玩耍、樹林中與群鳥嬉戲,和同伴玩著騎馬打仗的遊戲,處處都與歡笑為伴;青年人各自做著自己的工作,此刻傍晚回家時也露出對現在生活的滿足感,而年紀大的爺爺伯伯們則在兒子輩的陪伴和孫子輩的嬉鬧中安享晚年,閒來無事說著外界的故事,特別是有關數十年前什麼正邪聖戰的故事。
那些似乎參與過什麼不得了的軍事行動的爺爺伯伯說著他們曾經的理想與武勇,讓某些熱血少年們沉浸在莫名的想像中。
而在這村子裡唯一一座學堂,此刻也傳來放學後特有的喧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會有許多立下畢生志願的學生在學堂裡努力唸書,期望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
表面上看,這裡似乎是個世外桃源,但顯然實際情況絕不那麼簡單。
雖然尚未發現什麼驚人內幕,但是子啊現代社會,尤其是國土面積狹小,寸土寸金的r本,竟然會出現這種年輕人沒見過世面,老人家的記憶還停留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幾乎沒有現代工業文明氣息,居民完全是自給自足的農業生活的地方,本身就是一件極不合理的事情。
對此方子星和彭世孝都是滿腹疑惑,但是想到這裡如果是齊天籟從小到大的居所,也就讓這些疑惑爛在肚子裡了。
齊天籟似乎在這村子裡很吃香,人們見了她都笑呵呵的,即使偶爾有面帶愁容,步法沉重的,見了她也像是吃了開心果一樣,立刻笑逐顏開,走路一步三搖,像是骨頭都輕了四兩。
倒是有個名為「小殤」的名字時而被人提到,出鏡率挺高的,但提到那個禁忌之名,附近的村人立即變了臉色,再也不管齊天籟三人,人人蒼白著臉色走避,祈禱今天一天闔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