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晶夜如上古的天神,傲立在雲端,將那巨大山峰化做滿天飛舞的流星雨,撕開空間,震盪天地。卻又在頃刻間使得風雲變化,舞動星月銀河,如大河卷落雨,將那震天動地的流星雨全部收歸小小掌中,然後輕輕一握就化為烏有,從地上望去,那行事有如九天神魔,憤怒決殺,行毀天滅地之事。
方子星只看得心動神馳,渾身發抖,對師父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又分外慚愧。
他從來沒有見過武功能以這麼恐怖的方式施展,舉手投足間,就把一座大山滅得一點灰都不剩,就算是是之前出現在玉身邊,同樣移山砸人的那位神女,也比這差了好遠。起碼方子星拚命施展坤元八卦掌還能抗衡一二,而極晶夜那最後湮滅整座大山的力量,方子星是打死也不信自己挨到了會還有命在。
方子星的身旁,即使是峨眉的嬌劍林婉,此刻也臉色蒼白,默不作聲地看著極晶夜,同樣親身體驗了泰山壓頂的玉和許靜雲臉色也不大好看,呈現一種心臟供血不足的病態。
「真是麻煩。」極晶夜漠然看了一眼法心月離去的背影,悠然轉身,宛如白雲出岫,明明沒有一絲風,卻貼著地面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像一片被風無意中帶起的秋葉,向方子星等人飛來。
方子星看得頭皮發麻,這是星月力場的飛行之法,極晶夜已經練到登峰造極,不帶有一絲煙火氣的地步。
玉見狀,不由安慰道:「星哥,你也不必沮喪,那武功太可怕,光是托起山峰的神力,已足可驚世駭俗,應該不是你現在可以修煉的,等你修煉到一定程度,極前輩必是不會私藏的。」
「不,師父已經教我了。那托山神力正是坤元八卦掌心法,乾元神力八段錦站勢的第三段,震仰盂,盤古開天須單舉!」方子星搖搖頭,慚愧地叫道:「坤元八卦掌如果練到大成,的確可以憑借人體竅穴溝通冥冥中的諸天眾神意念,演化出眾神之門,到時候就可以憑借自身意志,從其中借助來遠古魔神大力,甚至可以直接召喚出來遠古魔神的英魂,鎮壓一切,排山倒海,橫掃大地。那些架勢招法的名字可不是那些為了突出氣勢,已經用爛的『破天拳』『裂地腳』之類的名字,而是實實在在的威力表述!」
說到這裡,不用方子星解釋,眾人便想起極晶夜在半空行走的從容,那是最高深的星月懸浮術!崩毀山峰的空間波動,正是龍象並舉的龍象真罡!而將滿天飛石收回,壓縮,坍塌直至湮滅的星月之光,似乎也有一點方子星施展過的星月太極拳的「星河瀉地」,「吸星貫」,「淬鴻蒙」,「攬星抱月」四招的影子,而那玩弄大氣的漩渦,更是和太極圈的奧義完全吻合!
難道那才是三門先天內家拳的真正威力?!
眾人相當這裡,額頭冷汗涔涔,又驚又疑。相比之下,方子星施展的三門先天內家拳在三人眼中原本大為可觀的威力頓時變得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可笑。
「沒錯,知道慚愧就對了。看到沒有,小子。這才是三門先天內家拳應有的威力,給我好好記住,不要學了點皮毛就得瑟起來了,結果遇到個真正的高手就萎了,還弄得連那幫小鬼都對付不了。」
轉眼間,極晶夜已經落到方子星等人身邊,毫不留情的訓斥道:「看來離開蜀山仙境之後,你的修行就落下了,軍訓的時候後就算了,這最後的野外訓練,深入自然,上可體天星明月,下能感大地滄桑,中有那萬籟霜天競自由的生命脈動,正是修行三門先天內家拳的絕好機會。原本我的要求也不高,不指望你頓悟八卦心光,可我以為你就算練不成星經月脈,至少可以練成龍象間痕吧,可看你現在這副德行,雖然心境有點長進,但三門先天內家拳的修煉只怕是完全懈怠了吧!」
「是嘗到了內力深厚的好處,就捨本逐末,忘了自己的立身之本了?還是在螞蟻窩裡橫行霸道,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還是說……你自認為現在可以於同輩中脫穎而出,就忘記了那折疊的三十年,自以為是天才啦?」
極晶夜最後這幾句話說得不輕不重,卻猶如巨石一般投入方子星的心浪,讓他頓時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一直以來,方子星都覺得自己能夠做到時刻牢記壓力,克制出人頭地的興奮,可實際上,他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洋洋得意的。當最近遇到的敵人無不讚賞他的實力,認為他才華出眾之時,他內心深處更是喜不自勝,尤其當人們拿他和法心月相較的時候,他甚至有一種漂浮的感覺。
若不是極晶夜這醍醐灌頂的一番提醒,自己恐怕還在自以為是,認為自己多清醒,多麼理智,多麼強大,可實際上呢……
方子星脊背隱隱出了一層冷汗,甚至可以說是「汗流浹背」!
極晶夜似笑非笑地看著額角的冷汗,嘴角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一刻方子星明白了,原來極晶夜發現了自己的這一點,才故意多費點手腳,在自己面前以自己無法應付的聶遠等人為對像演示三大先天內家拳的無上威力,意在提醒自己——方子星啊方子星,你真是個大傻瓜!
「弟子不孝,給師父丟臉了。」方子星當即拜倒在地,臉色很是沮喪,也有一絲不甘。
「你明白就好——給我振作點!光知道丟臉沒用,丟掉的面皮要自己撿回來!」極晶夜冷哼一聲,但此時嚴厲中透著幾分鼓舞,「知恥近乎勇,我和你校長已經商議了你下一步詳細的修煉計劃,給我好好修煉,聽到沒有。小子,你的路還很長,我只希望你能為修煉界真正耀眼奪目的驕陽,而不是一顆只劃過天際的流星!你雖然不是天才,可卻是我的弟子!」
「是的!請師父嚴厲鞭策!多多指教!」驕陽,亦或者流星?!方子星當然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
「極師父,您似乎完全知道我們遇到的事情。」極晶夜的訓導告一段落,許靜雲轉而問道。
「當然,只要透過星眸,星月光芒所及之處,沒有我看不見的。我一直在看著你們。」說著,極晶夜的眼睛瞳孔之中,映射出無邊無際,無盡無終的漩渦狀星系,漩渦之中,顆顆星辰都似乎真實的,對應著天上真正璀璨的銀河星系。
在每時每刻,這條銀河系中數以億萬計的運轉不輟的星辰之中,不停的有星辰生滅著。這些生滅的星辰,並不是星月精氣製造出的幻境,而是天空之中,無窮遠處,宇宙銀河的真實投影顯現在了極晶夜的瞳孔之中,正是星月太極拳練到高處,參悟宙星辰旋轉之機,把天空無數星辰生滅運轉的投影,融入自己的眼神之中,從而在眼眸之中,顯現大千銀河,億萬計星辰生滅狀態的星瞳。
以此為引,星月太極拳可真正將宇宙天體的真正運轉生滅之機融合在拳法武功之中,打出碎裂星辰的力量,進而造成宇宙在太極的陰陽平衡的運作下誕生,擴張,興盛,毀滅的過程,反過來也能藉著事物在星月光芒下留下的影子,知道其中蘊含的信息。
「啊!說起來,小子,你是不是被嚇瘋了!」彷彿被什麼點燃了怒火,極晶夜怒視著方子星,頭髮像被電擊一樣,陡然向上一豎,同時銀牙一咬,捏爆了手中的空氣。
「咦?」可是不等他反應過來,卻發現對面已經沒有了極晶夜的身影子。
「發什麼呆!在這裡呢!」
聲音從耳邊傳來,方子星看到一絲極淡的影子自眼前閃過,他知道極晶夜已經欺上前來,在思考之前,身體本能的作了反應,氣血聚於腳下湧泉穴,八卦神通移動開啟,剎那間以「乾三年」退到數米之外,但是……
「太慢了。」
嬌小蘿莉的聲音如影隨形,緊緊的跟在他的身邊,這讓方子星不禁臉色一變,同時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打在他的胸口,即便以他現在的體質也有點承受不住,胸腹間一陣絞痛,然後整個人如同被轟飛的炮彈一般向後飛去,直到飛出數百米遠,他才堪堪穩住身形。
低頭看去,胸前的衣服已經被轟出了個大洞,紅果的皮膚上面印著一個清晰的掌印,掌印沒有消失,那股疼痛就不曾散去,痛得他直皺眉頭。
師父似乎……生氣了!
方子星心中震驚的同時也感到莫名其妙,目光望向對面的小蘿莉,只見極晶夜也在看著他,但臉上的表情卻似乎很生氣。
「擺好架勢。」
「嗯?」聽到這句話,方子星頓時一愣,隨後想起,極晶夜是一個會不管時間地點,隨時指教的師父,以前在峨眉的時候,她就經常不分場合的指導自己,雖然下手拿捏分寸很到位,但總會留下尷尬的手尾不好處理。
「師父,我現在就要開始修行了嗎?」想通了這一點,方子星頓時恍然。
「修你個頭啊!」看來方子星顯然想差了,極晶夜雙目一瞪,然後指著方子星恨恨的說道,「我是在教訓你,讓你知道,你……並不是那種可以有所畏懼的人!」
「那個……您在說什麼?」方子星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不好使。
「不要給我裝傻了!」極晶夜一聲大喝,然後臉色漸漸平靜下來,目光瞪視著方子星,一邊向著走去一邊說道,「最後一戰,被那突然出現的小丫頭拿啊山砸時,你想的是什麼?」
被拿山砸時?
方子星清楚的記得那個神女移山砸下的時候,自己只是全心全意的去戰鬥,而那個時候心裡所想的還能是什麼?
「你有那麼一瞬間心存死志了吧?」極晶夜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靜,彷彿能夠把方子星給看穿一樣,沉聲道,「因為自己兄弟和女人都面臨著毀滅的危險,讓你以為沒有生還的可能,所以你看不到希望,絕望了,進而心存死志,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強打坤元八卦掌,企圖發動玉石俱焚的一擊,救下他們,對不對?」
「這……」方子星頓時啞口無語,他終於知道極晶夜為什麼會生氣了,雖然當時他並沒有完全喪失生存意志,可他真的有一瞬間處於自殺的心態中,想要透支生命推動坤元之力。
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當時那一瞬間的心情會被極晶夜所知道。
而這個時候,極晶夜也給出了答案,「你以為我活了多久了,人世滄桑生死無常我早已閱覽了個遍,這麼點中二的小心思會看不出來。」
沒錯,雖然無法知道具體在思考些什麼,但是方子星這種心思真誠的人的基本情緒還是很容易被察覺的,何況是閱人無數的極晶夜。
「你知道嗎?不管是你在陷馬淵要當肉盾的時候,還是後來震峨眉,往崑崙,闖萬靈谷,戰法心月的時候,你總是一次次頂在最前面,一次次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拼盡全力去努力為你在乎的人們抵禦狂風暴雨,雖然讓我很擔心……」不等方子星回答,極晶夜繼續說道,「但是我更多的卻是開心,那個時候我認為你是個英雄,直到現在,我還是這麼認為,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樣,但是……」
說到這裡,極晶夜眼神一凜,「我讚賞英雄,可不讚賞烈士!這裡也沒有任何一個想要把你緬懷的人!」
「……」方子星再次失聲。
「在無數的戰鬥中,需要一個人去勇往直前,替同伴承擔一切,甚至不惜犧牲性命的這種情況是有,有些時候不得不一個人去面對,也必須去做,但不管什麼情況,都不能失去生存的意志!一個心存死志的人,是可怕的,但更是可悲的。我的弟子,決不能成為這樣的人。」
方子星聞言不禁怔住。
「小子,你很堅強,也很勇敢,不管是日常的生活中還是在戰鬥中,都能勇往直前,所以即使你步入修煉界後,一路走來,面對的都是艱巨的戰鬥,也能一步一個腳印兒地挺過來,也在其中獲得了飛速的成長。」
「然而,雖然因此成長很快,但也打擊了你的自信,讓你下意識的對你的敵人感到畏懼,讓你沒有一個強者的自覺,認為如果不拚命去做,就什麼也做不到,直到現在開始輕易的心存死志!」
「坐視你步入誤區,這是我的失誤,我要親自矯正!既然你被那丫頭的移山之法嚇破了膽,輕易地要捨棄生命,我就在同樣的方式上加上千百倍的恐怖來打破你的心魔,讓你知道原本可怕的事情其實一點也不可怕,就那麼點兒威力和你將來能掌握的力量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師父……」
「不用說了,我不善於言語上開導,所以給我好好覺悟吧,就讓你的身體來記住,和為師相比,什麼恐怖都是笑話!」
「唰」的一聲。
話音剛剛落下,她的人已自原地消失,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現在方子星的面前,一拳打出,直指天際,天空震裂,音波攝魂。
如此拳勢,就連方子星也不得不變色了,那呼嘯而過的拳壓簡直就像面對著萬水千山的咆哮,讓他的心底生出了一股不可抵擋的感覺。
極晶夜傲然一笑,揮手間,無盡的星月光芒從天而降,「我知道你現在不在狀態,我會把握分寸的,當然,如果你敢因此心存僥倖的話,就先去想好遺囑跟遺產分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