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干冷到極致的氣場在頃刻間包裹住眾人,讓人心靈上生出錯覺,只覺得天氣驟然變冷,空中佈滿了鉛色的陰雲,彷彿凜冽的寒風也呼呼地刮起來了,再過一會兒就要下起鵝毛大雪似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氣氛越來越凝重,尤其是在方子星和紫袍女子之間,彷彿真的要飛起雪花。
一直癱軟在方子星懷裡的琦琦突然感悟到,雪不屬於冬天,只是在冬天降生,在時間上與冬天吻合。作為一種時令的點綴與裝飾。而現在,雪是卻是這兩個人眼底下一道稍縱即逝的風景。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開始西斜的時候,清脆響亮的馬蹄聲,劃過周圍已經是一片死寂的氣氛,紫袍女子乘坐的豪華馬車,帶著一股壓倒一切的氣魄,一步一步逼近方子星。
方子星柙悄落漠,低頭看了看乖巧如嬰孩的琦琦,眼光溜過她秀美的輪廓,歎了一口氣,轉身讓過馬車,向馬車後方一條橫巷走去,速緩慢沉穩,絲毫沒有改變。
馬蹄聲和車輪磨擦地面的響聲填滿了原本死寂的長街,馬車馳至。
這時方子星抱著琦琦,與馬車交錯而過,正與其車窗簾並肩相對。
原本負責為紫袍女子駕車的紅鸞,首先行動追上馬車,在最前方牽馬開路。接著毛艷玲不甘地搖了搖頭,轉身向馬車後面走去,按照那個前進速,方子星三秒鐘後將在那裡出現。
方子星神態依然,緩緩而行,終於和馬車徹底交錯而過,出現在車尾。
就在眾人都認為事情就此結束,從此各走各路之時,方子星突然停下來了,原地踏了一步。
紅鸞和毛艷玲武功造詣雖然不比那交鋒的兩人,但亦是相當高明,自然而然生出警覺,往方子星望去。
兩人猛然大震時,方子星和馬車的移動,已把馬車帶到了車裡的人不能直接攻擊,必須轉身的位置!
方子星已經停下了,馬車還在走。車裡的人似乎還沒有察覺方子星的動作,真是個絕好的偷襲機會。
紅鸞大驚失色,毛艷玲則喜上眉梢。
「嘩啦!」
「嘶……」
馬車戛然剎止,就像有只無形的巨手,從後拖拉著馬車,並成一排的四匹火紅健馬,無論如何奮力前衝,狂嘶猛叫,仍不能拉得馬車再前進分毫,情景怪異莫名。
方子星腳下的堅硬青磚無聲無息地裂成一灘碎石!
不僅僅是他站著的青磚龜裂,連帶著方圓一米內的青磚也全部裂開,裂痕甚至延伸到離他較近的車輪下方,把馬車震得稍微下陷了一些,原本四腳正直的馬車變得略微有些傾斜。
「好強!」紅鸞和毛艷玲都是額頭微微見汗。
跺腳碎石,雖然以具有一定修為的修煉者而言,造成這樣的破壞不算出奇,她們自己運用內力和真元也能辦到,但關鍵是方子星根本沒有作出踏腳的動作,連彎一下膝蓋都沒有,這就有些讓人汗顏了。
只是稍微頓了一下,就繼續走至道路另一端拐角的方子星,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後這一端道路上發生了什麼事,繼續遠去。
停下來的華麗馬車,那低垂的窗簾於此時無風自動,揭了開來。以一種不尋常的緩慢速掀起。
在簾角揚起那剎那的同時,已經走出十多步外另一路口的方子星,竟像能生出感應般,轉彎而去。
回首時恰好是窗簾揭往的方向。
而更使人震駭莫名,難以置信的是方子星回首的速與窗簾掀起的速完全一致。那就是說,當車內人透過窗看出去時,那窗簾就像「揭」了個方子星出來。使人有種玄之又玄的怪異感覺。
當窗簾揭起至一半時,一道比電光更凌厲的眼芒,穿窗而出,直追而去,落在方子星身上,絲毫不受此時街道上越來越重的暗黑所影響。
窗簾揭盡。方子星卻沒有分秒之差地消失在視線不及的巷外。
車內的紫袍女子失笑搖頭,卻是無限滿足地收回目光。
窗簾以正常的速落了下來,將外面的世界隔斷了。
蹄聲再響起,四匹健馬恢復了前進的能力,繼續拖著馬車往遠方飛馳而去。
車裡的確是有兩個人,而坐在車內紫袍女子之旁的人,一身白衣,玉容嬌顏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得不可方物。一雙深邃清澈的瞳孔竟是一金一銀。一呈太陽之象,隱現熾熱旭芒;一呈明月之象,隱泛冰冷清輝。
竟然是崑崙仙子柳明媛!
此時她色變道:「剛才那是何人?」
紫袍女子淡淡道:「方子星!」
柳明媛駭然一驚,不能置信地道:「他一言不發,我都沒有想到,只是剛才您揭開窗簾一角,讓我看到一個輪廓,我才有些懷疑,公主您從未見過方子星,為何一眼便把他認了出來?」
「我聽你談起過嘛?」公主淡淡地說道。
見柳明媛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公主從容一笑道:「你若去將你對我的印象告訴方子星,他也必然會知道在這馬車內坐著這一個位置的是我法心月,彼此不用看也知道。」
這時已經在前駕車的紅鸞沉聲道:「柳小姐,那的確是方子星,和情報上的一模一樣!」
柳明媛現出震駭的神色,道:「公主殿下真使我大開眼界。」
法心月哂道:「那有何稀奇!我師父極晶夜借之成神成聖的《血魄種魂真功》就有提及這種敵我間的『鎖魂交神』的境界,當我們的馬車轉入這條長街後,我們便同時察覺到對方的存在,也交了一會兒手,唉!可惜!」
法心月惋惜地道:「可惜方子星為了懷中女子,放過了立時向我挑戰的機會。而我也為了你和這次的行動不得不放棄這次戰鬥。否則這麼好的對手,我怎能不較量一下。」
「那……」柳明媛猶豫了一下,最終小心地,帶著詢問的語氣問出了一個字。
「是我輸了……」法心月淡淡地說道:「我們短暫的交手,最後的結果是雙方的武器全部碎裂,都沒討到便宜,看似勢均力敵,最終平局收場,但是從各自的起始條件上看來,是我輸了。」
法心月坦言自己失敗時,沒有沮喪,沒有憤恨,只有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我要掩飾你的氣息,不讓他發現你的存在,所以無法使出全力,結果還是被他發現車裡有第二個人,好在他還沒察覺到是你,所以我還是不算輸。但是之後他有意抱著那個女子與我交手,就是也給自己加上一個不利條件,以平衡彼此的戰鬥起點。」
「這種情況下我還是靠著這輛馬車的力場增幅作用才堪堪與之持平,當然是我輸了。」
法心月眼中突然變得笑意盎然,看得柳明媛心裡發毛,這還是她與這位公主接觸了十幾年來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只是,方子星看來對這種暗地裡的交手並不滿意,臨走前還故意用同一招『雷龍抖腳』對我下了戰書,真有意思,竟然主動給我再次挑戰的機會,我喜歡。」
「您認為自己一定能贏嗎?」聽到法心月話語裡絕對的自信,柳明媛皺著眉,不以為然地說道。
法心月一愣,轉而一副極有興趣的樣子問道:「你知道什麼我還不知道的因素嗎?」
柳明媛轉過頭,不敢去看那雙彷彿洞悉一切的眼睛,咬著牙淡淡地說道:「至少據我所知,四天前,也就是我離開時的方子星根本做不到剛才的那些。」
法心月眉毛一挑,臉色也變得更加充滿笑靨了。
這時車隊來到南城門處。城門不待叫喚,早被守城兵推得緩緩敞開。
柳明媛再次色變道:「方子星來了這裡,公主您竟然要離去嗎?您也看到了,方子星出現了,您師父極晶夜自然也在,赤梁宇恐怕不是她的對手。除非五台山四大護法金剛和密宗的般若法王肯一起出手助他。」
法心月淡淡道:「極晶夜師父隨方子星上峨眉只是路過,就像趙雪恆一樣,明空不會蠢得去惹她!」
馬車開往城外,踏上大道。
柳明媛垂著頭,不想讓法心月看到她俏臉上掩不住的情緒變動。
法心月微微一笑道:「明媛!你知否為何我會突然邀你共乘一車?」
柳明媛低聲道:「明媛對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這還是我笫一趟坐進公主您的車裡,還是在中午您突然提出的。」
法心月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方子星恰好出現在這裡,我不想你半途溜過去。」
柳明媛全身一震,低低地望向法心月充滿了女神魅力,既美艷絕倫又孤傲冷酷的面容,嬌柔地道:「明媛既答應了公主,怎還會改變呢?」
「明媛你動了真情,已一發不可收拾,剛才找的借口,不是想過去見他嗎?」
法心月撲哧一笑道:「何況我不是放棄上峨眉的行動,只是暫時改變路線,先將你的事情辦妥,然後由我親自去峨眉做客,再帶方子星上你崑崙。」
柳明媛默然垂首,馬車隊消失在城外官道彎角處。
「那個馬車上的盾牌上的標誌是什麼意思?」方子星走到一個僻靜處,放下琦琦,小心地在她的丹田處推拿一番,活躍其氣血,同時頭也不回地向一直跟在身後的毛艷玲問道。
「東西雙龍,煥彩靈紋,法相天地,正是修羅道的世界裡,斗武大陸上最為強大的修煉帝國,法元帝國的皇室徽章。」毛艷玲猶豫了一下說道。
「不用想了,裡面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法元帝國的那個絕世天才,綽號女武神的九公主,法心月。」方子星淡淡地說道。
這時,琦琦身上出了身臭汗,但身體卻是酥軟解除,能夠行動了。
這段時間,在督促方子星死命練功的間隙,極晶夜也抓緊時間,向方子星講解了這個整個修煉界的基本情況,和一些重要的勢力和人物。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就是她的另一個弟子,法心月。
在極晶夜的描述中,法心月是一個億萬中無一的絕世天才,就是她在開導方子星是提到的,那一位資質好到令所有玉石都暗淡失色的數萬年不遇的祖母綠翡翠。
同時,也是一位億萬中無一的絕世美女,而方子星剛剛在回首的驚鴻一瞥時,也正好看到了僅僅是半張模糊面部輪廓就已經是超越了花顏和柳明媛那個禍國殃民的級別,上升到慘絕人寰境界的嬌顏。
但她最大的特點,卻是一身彷彿可以運轉造化,控制紀元,我行即法,我言即則,天地法制唯我而定的女神氣質。
據說當初極晶夜正是因為雖然欣賞她的資質才收她為徒,卻不喜歡她的為人,才與她斷絕師徒關係,將她逐出師門的。
光是這些就已經足夠方子星確定她的身份了,何況方子星為以防萬一向毛艷玲確認了那盾牌上的標誌。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毛艷玲剛要追問,突然抓住了什麼,連忙問道:「什麼!剛才那車裡有兩個人?那另一個人是誰?」
「第一個問題,你若去將你對我的印象告訴法心月,他也必然會知道在這馬車外站著的人是我方子星,彼此不用看也知道。」
方子星將一臉感激的琦琦盤腿坐好,手指矯捷輕點,繼續為她恢復氣血的運轉,她的臉色也多了一份健康。
「第二個問題,那馬車裡的確是有兩個人,雖然法心月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其隱藏地很好,還特地炫耀功夫似的分合我的氣劍以引開我的注意力,可我還是稍微但清楚地感到了另一個人的氣息。你既然看過我的廚藝,就該清楚我在這方面的感應極為敏感。所以我可以肯定還有另一個人在車上。」
連續推拿輕點了幾下,方子星緩緩收功,琦琦也慢慢站了起來,只是面色還有些蒼白。
「第三個問題,那另一個人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反正能讓法心月親自作掩護的人,身份一定很特殊就對了。不要懷疑我有意隱瞞,我已經感到那股氣息有些焦躁,顯然是不願上那輛車的人,如果讓我知道是誰,是絕不會那麼輕易地讓她們離開的。」
說完,方子星向琦琦囑咐了幾句,在琦琦感恩的目光中,揮揮手向她道別。
「你為什麼要棄戰?」看著方子星打發走琦琦後,轉過身來深深地凝視著自己,毛艷玲還是忍不住問道。
方子星冷冷地說道:「第一,琦琦身體氣血的衰敗有些嚴重,再不處理會有生命危險。第二,我不想在繼續被你當槍使,毛小姐。」
「我……」毛艷玲氣息一窒,嘴角一抽,剛要冷嘲熱諷幾句,卻在方子星嚴厲而乾淨的目光中,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其實……你當時可以將琦琦交給我照顧啊。」毛艷玲思索了一下說道。
「你有幾成把握?」方子星的目光越來越冷。
「什……」毛艷玲原本想咋做不知,但在方子星純淨中閃著精光的眼神的逼視下,一陣心虛,到口的話又嚥了下去。
「你用神念的附體法術將神念植入琦琦的腦中,控制她的行動,讓她撲到大道中央,馬車之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方子星冷淡地說道:「我在問你,如果我沒有出手,你有幾成把握讓琦琦躲過馬蹄和車輪?!」
毛艷玲一怔,隨即沉默。
「你根本就沒想過,是嗎?」方子星也沉默了一會兒,才冷哼一聲道:「如果是因為情況需要,將別人至於誘餌,甚至是棄子一類較為危險地位置,以取得較大收效是可以理解的,我的一兄弟就經常幹這事。但設計者必須為那個必須為此身處險境的人想方設法地留下一線生機,『計安天下,惠澤眾生』才是智者本色。附體之後,對方的肉身氣血和自己的神魂不磨合,相互消磨如果時間一長,被附體的人就會氣枯竭,最後死亡。你讓我如何放心將氣血已經開始衰敗的琦琦交個你這個草菅人命,自私自利,只顧著看馬車的女人。」
「我從小就在一堆的爾虞我詐中長大,怎麼耍心機我比你行,不用你教我怎麼做!」也許是被方子星訓得有些惱羞成怒了,毛艷玲臉色鐵青地叫囂道。
方子星充耳不聞,轉身就走,只留給她一個不屑的的眼神。
那種好像看見了什麼髒東西的眼神從那一雙純淨如晶的眼神中射出,毛艷玲只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身氣血直往頭上湧,幾乎暈厥。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毛艷玲眼珠一轉,策劃反擊。
「看在大小姐的份上,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為什麼我臨走前還故意用同一招向法心月下了戰書嗎?」方子星頭也不回,彷彿在自言自語地說道:「兩個原因,一是因為我剛才與法心月暗中的比試看似平手,其實是我輸了,所以我要向她討回這個場子。二是我想要知道那車裡的另外一個人是誰,所以要再見她一面。你要是還有興趣的話,就自己來峨眉確認一番。」
毛艷玲聽了眼前頓時一亮,問道:「你為什麼說自己輸了?還有,你怎麼知道她一定會赴約?」
「我們雙方都有不利條件,但是法心月可以帶聲出招,我卻不得不一言不發,集中一身精氣神才能勉強持平,當然是我輸了。」方子星的聲音越來越遠,「至於我怎麼知道她一定會赴約,簡單,就是直覺,這一點就信不信由你了。」
說話間,方子星已經不見了,毛艷玲略一思索,忽然淡淡一笑,轉身離去了。
就這樣,方子星和法心月,這一對絕代雙驕的第一次交鋒就已雙方各自認輸其實平手,又因種種原因只得棄戰的結果而收場了。
而這,卻只是兩個注定要糾纏一輩子的人之間作的一次自我介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