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食客驚訝到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目光中,方子星在一群平時一身傲氣,眼高於頂的廚師狂熱崇拜的簇擁下走了出來,然後恭恭敬敬地送出了酒店。
送走方子星後,店長看向大廚,道:「小顧,那道菜如果由你來做,什麼時候能夠達到那種效果?」
大廚睜開眼睛看向店長,搖了搖頭,道:「尚未可知。我仔細觀察過了他的每一個動作,只是要模仿的話,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做到依葫蘆畫瓢,但他真正讓我無法企及的是他的意念。」
大廚臉上無限崇拜地說道:「作為一名廚師,在下廚的過程中不但要完全專注,而且要尊重自己烹飪的菜餚,這既是尊重客人,也是尊重自己。我從他眼角的餘光處看到了一絲虔誠的光芒。很明顯,他下廚時完全是旁若無人的,將身心全部用在即將開始的烹飪上。就我而言,不刻意為之的話也很難做到這一點。而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卻顯得很自然,每一個步驟銜接的毫無遲滯,就像是常年如此一般,他那神態也絕非是裝出來的,偶爾抬頭看一眼桌子上的材料,眼中也是虔誠而狂熱且充滿了執著。這一點是我沒法比的,也是我不知要學多久的。看來,廚藝界又要掀起軒然大波了。不久的將來,他必將成為廚藝界的泰斗。看來,廚無止境,我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
另一名廚師眼中閃爍著怪異的光芒,喃喃的道:「真沒想到,他竟然是如此高明的廚師,要是他肯來幫我們,恐怕我們林家鋪子就發了,什麼『龍虎嘯』啊,『靈靈夠』啊,全要靠邊站。店長,既然是老闆的朋友,我們請他回來協助我們好不好?」
大廚一聽這話,頓時心中大動,扭頭向店長道:「店長,如果他真的願意來,我立馬將廚師長的位置讓出來。雖然他年紀不大,但畢竟學無前後,達者為先。我服氣。」
店長眼神一動,隨即又輕歎一聲,「如果這樣當然最好,但雞不同鴨講,龍不與蛇居,他在廚藝一道上,志向遠大,絕不會偏安一隅的,是絕不會答應留下來。」
有些刺耳的話,眾廚師聽了,卻沒有一個面露不滿,只是個個滿臉遺憾地歎息。
「不過……」店長突然開懷一笑,道:「他既然是老闆的朋友,還怕以後沒有請教的機會嗎?」
眾位廚師相互對視一眼,皆是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店長輕咳一聲,朗聲對著店裡店外的食客說道:「對不起,各位顧客,今天承蒙高人指點,我們決定暫時歇業,明天,我們將會推出更加美味大補的菜餚。」
說完,立刻率領著一眾廚師向後堂走去,他們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將剛才方子星的每一個動作都詳細的記錄下來,哪怕是依葫蘆畫瓢也好,方子星的廚藝已經完全征服了他們。
這一切早已經在方子星的預料之中,他這麼做,無非是對林婉的生意做得那麼貨真價實一種讚賞的表現,他相信,只要那些廚子腦子不傻,就一定能從自己的行動中學到許多東西,烹飪的手段也將好上許多。
希望他們的生意能更好。
畢竟,在他的印象中現在不惟利是圖,貨真價實的商家實在太少了,生意做大以後還能恪守商業原則的就更少了,這也是他每次打工一直不肯去一些大型飯店就職的原因。
不過,有些可惜的是,那位刁難方子星,身份神秘的引路少女竟然不見了,找遍了整個酒店也找不到,最後自然也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這讓方子星少少有些遺憾。
出了林家鋪子,方子星直奔城北門而去。
人流不止的大街之上,方子星快步行走,由於已經是下午的緣故,空氣之中帶著許些城市特有的悶熱之氣,撲面而來下,令得人有種身處人群之中,彷彿比肩繼踵而行的感覺。
青石鋪就而成的大街兩旁,時不時的傳來種種吆喝之聲,琳琅滿目的商品擺放在兩旁的商店之中,諸多人流猶如螞蟻一般,不斷的在其中穿梭,整個南朱城,都是透露著一種分外的忙碌與擁擠之感。
「嗚嗚,遲到了。沒想到花了這麼多時間,真倒霉。」方子星的腳步以一個特有的節奏緩緩而行,目光在街道兩旁的商店之中掃過,嘴中卻是自言自語的道。
他每一次走路都是前淌後蹬,一腳梭出去就是五六米,看似慢慢而行,還不時的在觀看商店,嘴裡喋喋不休,其實快得不可思議。
這是極晶夜教他的趕路方法,因為在蜀山仙境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律:凡是單獨一人急火火趕路的,一定是有什麼問題,不是有寶貝,就是有秘籍。一旦發現有人這樣趕路,必定會招來無數心懷不軌之徒群起而跟蹤。
所以極晶夜擔心方子星這個愣頭青為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就叫了他這種看似閒庭信步的疾走方法。
噠!噠!噠!噠!
就在方子星以這種看似閒庭信步的方式奮力奔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街道前方,卻是突然傳來陣陣馬蹄之聲,旋即整條街道頓時變得混亂了起來。
一團火紅紫華的影子從街道盡頭飛奔而來,沿途撞翻無數人。
而就當這些人怒日而視間,發現那是一輛香氣四溢,由四匹紅馬拉動的華蓋紫帳馬車,為雙輪、單轅結構,車輿為橫長方形,前面與兩側有車欄,後面留門以備上下,車輿右側置一面盾牌,車輿前掛有一件銅弩和銅鏃。
正是看到車上的那面盾牌上的圖案,眾人都是噤若寒蟬,連連躲避,彷彿那是一個火山口,深怕引火上身一般。
東西雙龍,煥彩靈紋,法相天地,正是修羅道的世界裡,斗武大陸上最為強大的修煉帝國,法元帝國的皇室徽章。
車廂前突出一半圓傘蓋,上有著一名身著鮮艷紅衣的少女,少女模樣頗為動人,正是之前那位在林家鋪子門口吵鬧的紅衣少女紅鸞。但她現在隱忍盡失,眉宇間毫無隱晦地透著一絲狂野與蠻橫,一道紅色皮鞭纏在小蠻腰之上,得意的嬌笑聲,在銜道上迴盪不休。
拉車的四匹紅馬每一匹身長一丈二,全身暗紅,膘肥體健,皮毛火雲一般神俊非凡,一看就是日奔千里的神馬,鬃毛飄揚宛如火焰一般,直接從遠處閃掠而過,短短幾個眨眼間,便是出現在了距離方子星不遠處。
「好狗不擋道!都給本小姐滾開!不然被踩死了,可沒人負責!」望著前方不遠處,居然有一道看似身形閃避太慢的身影,那紅衣少女黛眉頓時一簇,斥喝道。
原本正在飛速趕路的方子星,剛剛停下一步,正要再次邁出,聽得這話,臉色頓時微微一冷,對於這種性格驕橫的女子,他最為不喜。當下剛剛提起的腳步,眼看就要直接放了下來。
但最終本著息事寧人的態,方子星最終還是眼皮抬了一抬,繼續看似緩步地向前行走,卻在轉眼間消失在十字路口的拐角處。
「救命啊!」方子星剛剛走出一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呼救。
方子星回頭一看,正是那位在餐廳裡給自己賠餐的小姐中,那位修為最低,只剛有一絲真元的琦琦。
只見她不知為何突然趴在方子星斜對面,那馬車在十字路口前進方向的路中央,神色惶恐還夾雜著幾分莫名其妙的手足無措。
顯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路中央,還要一下子就面臨生死危機。
四匹火紅烈馬風馳電掣,眼看下一刻就要將琦琦那只有一絲真元護體的身子踏成肉醬,而以她現在的狀態,顯然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用指望她會急中生智或是奮力滾開。
方子星咬咬牙,向前飛身一個魚躍,就勢飛馳幾步,腳步快成了一條線,好像奔跑中的獵豹,幾個掠地縱身,就追上了那輛馬車。
人車並駕齊驅!
方子星大吼一聲,瞬間一腳插進馬車的底盤,瞬間一跺腳,一股恐怖的獸性拳意爆發,整個大地頓時劇烈一震。
轟!紫色的馬車失去了平衡,奔跑的紅馬受驚,猛的飛越了起來,在空中揚蹄兩圈,正好從琦琦身上越過,才跌到路面上。
方子星便在四馬揚蹄飛越的瞬間,趁勢前撲,飛身抱起琦琦,翻滾至前方的路邊,讓她躲過馬蹄後的車輪。
完美的一套動作,前衝,震地,驚馬,急撲,斜滾,讓方子星從十字路口的對面街角一下子直線穿過馬車,抱著個人來到了這裡!
一片劇烈的嘶鳴聲音響了起來,馬兒受驚,一時間不想奔波,彷彿剛才有一隻巨大的怪獸在原地跺腳,原始的恐懼本能讓它們現在也不安地在原地抖腳。
「哼,找死!」方子星這般舉動,自然也是被紅鸞收入眼中,當下一聲冷哼纖手握住皮鞭,旋即紅影在一道清脆的撕破空氣的聲音之中,暴掠而出,帶起一股勁風,直接對著方子星腦袋甩了過去。
這紅鸞顯然是習武之人,而且功力不俗。方子星早已站了起來,一手扶著那位渾身癱軟的琦琦,臉色依舊平靜,手掌隨意一握,皮鞭自動被抓入手中,然後隨意一扯。
「啊!」皮鞭上傳來的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令得紅鸞頓時間尖叫一聲,皮鞭立即脫手,身形直接被扯下馬背,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混蛋,王蛋,你居然敢對本小姐出手?」屁股接觸到冰冷而髒亂的地面,再看握鞭的手掌竟然泛起血色,顯然是被那一下巨力的拉扯而磨破了手掌,那紅衣少女紅鸞臉頰頓時變得鐵青了起來,對著方子星怒吼道,宛如一頭憤怒的母老虎。
「代你的殿下略作教訓而已,」方子星淡淡的瞥了一眼紅鸞,隨即也不再理會她,只是看著懷中的琦琦直皺眉。
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然而她卻依舊渾身酥軟,不能站立,眼神依舊驚恐,似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你算什麼東西?你也敢教訓我?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和殿下相提並論?」被方子星這般淡淡的一句,反而是徹底的激怒了紅鸞,當下連聲音都是變得尖銳了許多。
而周圍原本想看熱鬧的人群也急速退去,有多遠退多遠,原本熱鬧的大街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要不是太陽掛在天上,估計這就是清晨人們還沒起床時街上的情景。
方子星依舊沒有理會她,只是靜靜地盯著那輛車子。
他現在站在馬車的右前方,可以從側面看向車廂右邊的窗簾,看不到裡面的人。
雖然看不到裡面的人,但是方子星很清楚地知道,那裡面就是之前紅鸞扶著的那個紫袍女子。
不光是因為推理而得出的結論,最重要的是,之前見到紫袍女子的那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慄感,依舊從這具車廂裡傳來。
「哎呀呀。紅鸞小姐,吃虧了?」一聲悅耳的女聲響起,一道充滿青春氣息的靚麗身影閃了過來,正是那位在林家鋪子給方子星引路的那位少女。
「好久不見了,毛艷玲小姐。」看到少女,也就是毛艷玲的出現,紅鸞竟然立即收起了之前面向方子星的歇斯底里,轉而變成一幅友善的架勢。
眼中一絲凝重一閃而過,紅鸞隨即看著方子星說道:「相遇即是緣,要不要我為你介紹一位新朋友。」
反正彼此都借對方的嘴向方子星透露了名字,而他現在又是衝突的中心,就拿他當替罪羊。
見紅鸞迅速轉移話題,阻止自己的追問,毛艷玲嘿嘿笑道:「引見朋友平常得很,本姑娘只是奇怪這馬車裡既沒有烈陽高照,這裡又不是在沙漠裡,沒有沙子的反光,這位……嘿,這位馬車裡的朋友為何還要藏起來呢?是否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苦處?」
她的說話沒有半分客氣,顯是準備隨時反臉動手。
說完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玉色葫蘆,拔出塞子透出裡面的酒香,卻沒有喝上一口。
如果有知情人見到毛艷玲取出獨門法寶,心中定是駭然,知道這丫頭認為那馬車裡的人絕不好惹。
但毛艷玲又見那車裡的人一聲不晌,一動不動,的確莫測高深,又不知是否方子星看穿了自己的伎倆。故不聲不響,對自己的到來無動於衷,其實是大耍手段,讓自己主動提及,心下有些不滿。
紅鸞見毛艷玲隨口一句誤解就把話題重新套在了自己和公主的身上,眼中陰霾翻騰,隨即壓低聲音道:「毛小姐想必剛才已知道昨夜發生在船上的事,而現在那些刺客都還沒有處理乾淨。由於事關重大,主謀者必會千方百計,使人再次行刺。為了使敵人摸不清楚我們的虛實,所以殿下故意將臉貌隱了起來.還望毛小姐見諒。」
反正皇家身份早已掛在車上了,紅鸞口稱殿下也沒什麼。
對紅鸞的放低姿態,毛艷玲半點也不領情。冷哼道:「既是如此,這位殿下仁兄理應躲起來什麼人也不見,為何又要讓我們看到他的馬車?」
她的說話也可說刻薄極點。紅鸞不以為忤,不厭其詳解釋道:「因為毛小姐身份特殊。所以小妹我不能不讓毛小姐知道有這一號人物的存在。以免發生事時,惹起誤會,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來,那就白便宜賊子們了。」
毛艷玲瞪著紅鸞眼也不眨一下,嘿然道:「紅小姐不愧是當官的人,說起話來何止是兩手……」
紅鸞大笑道:「毛小姐真會說笑,大家都是吃官飯的人,彼此彼此!」
毛艷玲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重身份也是當官的,適才連自己也罵了進去,乾笑兩聲,乘機喝口酒,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兩人槍舌劍,方子星充耳不聞,只是目不轉睛看著那不言不語,像個石頭人似的坐在車裡的殿下,心中升起一奇怪之極的感覺。
他也知道對方正在觀察他,雖然見不到對方的眼睛,但他感到有種**裸,什麼也掩藏不了的感覺,除了當日被極晶夜望著時有這種感覺外,他從未試過類似的經驗。
這人究竟是誰?
但不管是誰,方子星知道自己現在不喜歡這樣一個人。
不是因為任何其他的原因,而是因為這次的邂逅給他一種很重很重的宿命感。
他之前不管是在酒店裡還是在大街上,他都兩次退讓,欲對她置之不理,但總有各種原因讓自己必須與之接觸。
他的直覺一直感到極為不安,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對這個女人敬而遠之。而且那個女人似乎也有類似的感覺,之前似乎也有意忍讓迴避了一次。
但現在,偏偏就有第二次讓自己必須直面這個女人的情況。
這感覺,就好像老天硬要自己接它的旨意。
這感覺,就叫作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