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第一口藥汁時,變察覺到了不對勁,她前世是生物學家,嘗遍草藥,又怎會嘗不出這藥的不對?那微微帶著苦意的藥汁,無不彰顯著這藥的不普通。
雖說藥必是會有苦味,但是……
那種苦,是帶著澀然的苦,就像是酸澀的苦味。
姒扶蘇倏然響起方才與然於她無意間道來的話,「娘娘,這是隨行的太醫為您專門備的安胎藥,您昏迷這些天都是皇上親手喂得呢……」
專門?親手?
姬墨白啊,姬墨白——
你是有多想讓我死,讓這個孩子死?
「父後沒了,母皇沒了,弦兒沒了……然後呢?是我,然後是孩子。」姒扶蘇起身,轉身邁著步伐緩緩走到桌旁邊,指尖碰觸到冰涼的木桌,忽然心頭猛地開始泛起一股股怒意。
橘子跳著利索地爬上了姒扶蘇的肩,伸出小爪子抓住了姒扶蘇的頭髮,蹭了蹭姒扶蘇的臉。
姒扶蘇望著眼前的木桌,上面有一滴殘留的藥汁,想來或許是剛端上來的時候撒的,伸出手抹開那一滴藥汁,姒扶蘇聽到外面隱隱有腳步聲傳來,應聲望去。
是姬墨白。
「你……」姬墨白顯然沒有想到姒扶蘇會醒過來,走進來的時候登時僵在原地,望著姒扶蘇。
姒扶蘇唇邊卻泛起一絲笑弧,「你回來了?」
「你……」姬墨白抿了抿唇,「醒了怎麼也通人告訴我一聲?」
姒扶蘇搖了搖頭,「你事情多,不想打擾你,聽這裡的小侍女說,這些天都是你給我喂得藥?」
「本來是與然餵著,後來怕與然喂不好便換了我,看著時辰,原本也應該是你昏迷時該喝藥的時辰了。」姬墨白解釋,然後走過來從一旁的架上取下一件衣服,蓋在了姒扶蘇的身上。
姬墨白手上一頓,突然下滑,輕輕扣住了姒扶蘇的手。
姬墨白唇角微微一抿,「有些涼。」
「這藥苦的很,我喝著有些不習慣。」姒扶蘇不著痕跡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卻沒有察覺到姬墨白眸底一閃而逝的一縷的情緒。
「良藥苦口利於病。」
姒扶蘇蹙眉,「我沒有生病,只不過是……」
「好了,別鬧了。」姬墨白伸手按了按姒扶蘇的肩,「手那麼涼還穿的這麼少,留心真的生病可就要喝藥了,安胎藥是這次隨行的太醫親自調配,沒用以前的藥方。」
「為什麼不用以前的?」
姬墨白拉著姒扶蘇的手,走向床,然後把姒扶蘇按在了床上,「若你覺得以前那藥方好些,便換回來,我自不會有意見,就怕你到時候也天天喊著苦。」
姒扶蘇抬眸看向姬墨白。
他說的字字句句皆不像是謊話,很真,真的讓她都差點再一次相信眼前這個騙了她的人。
「墨白,有人說你不喜歡這個孩子。」姒扶蘇突然道。
姬墨白猛地蹙眉,「誰?」
「馨妃,李菀馨。」
「不會。」姬墨白脫口而出。
房間的氣氛倏然便是凝固了。
自那日李菀馨在姒扶蘇那裡鬧過之後便安分了許多,也沒有再來打擾姒扶蘇,也是一路上安靜地到了南城。
「你就這麼相信李菀馨,脫口便是不會?」姒扶蘇冷嘲熱諷。
姬墨白看著姒扶蘇,「你似乎很針對馨妃?」
「針對如何,不針對又如何?針對的話,你是不是想說,放肆還是下旨禁足?」姒扶蘇緩緩起身,看向姬墨白,然後冷冷道。
姬墨白看著姒扶蘇,沒有說話。
姒扶蘇偏過身,突然覺得自己很累,活得很累。
「你不是說不帶其他人麼,李菀馨呢?她是你哪位下屬的女人?」姒扶蘇微微一笑,朝著姬墨白輕柔道,「我還不知道,姬墨白,你也會騙我。」
「扶蘇,若你因為這個針對馨妃,也不必說馨妃說我不喜歡這個孩子。」姬墨白面上看不清表情。
姒扶蘇鼻尖微微暈開酸澀。
「那你跟我說,你喜歡這個孩子。」姒扶蘇笑言。
姬墨白倏然無了下文。
姒扶蘇望著沉默的姬墨白,微微一笑,「說不出來?因為什麼……因為我是楦世的女兒,因為你是姬蘇的兒子,因為我害死了你的父妃,因為你害死了我的父後!」
姬墨白猛地抬眸。
「想問我為什麼知道是你害死的我父後是嗎?」姒扶蘇緩緩道,然後看著姬墨白,忽然笑出了聲,「我父後以前最喜歡青蓮,可是自從母皇種下了蓮花給他觀賞,他便再也沒有看過蓮花,反而喜歡上了百合。我父後本沒有午睡的習慣的,當然是自你出現之前……」
姒扶蘇看著姬墨白唇邊笑弧不減。
「你出現的時候手裡還拿著幾株百合,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香水百合,香水百合香味極好,我父後曾一度迷戀,卻殊不知這百合花香引人嗜睡,我父後開始嗜睡,一天勝過一天,陪我的日子也越來越少……我當時尚未察覺,拚命地練習天舞。
「一遍一遍,直到最後為父後跳完一曲。
我父後死前抱著我,然後我看到了,看到了他袖內的香水百合,嬌艷而鮮嫩,就像剛剛摘下。我就知道了,你每次來見我時身上那股花香來自何處,也明白了我父後的死因。」
房內,微微沉寂。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姒扶蘇微微揚唇。
是在她擁有姒扶蘇的記憶的時候,也是,「在予柒姑娘那一襲淡色衣上繡著百合花的圖案上想到的。」
「姒扶蘇,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聰明?」姬墨白忽然笑了。
「你害死了我父後,我害死了你父妃,扯平了——不是麼?」姒扶蘇起身,走向姬墨白。
卻豈料姬墨白緩緩抬眸,道,「姒扶蘇,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一定要提及以前的事情,是你說,你來承擔這一切。」
姒扶蘇指尖微微一顫。
「我給了你最好的一條路,你為什麼不去走?你明明知道我恨你,我恨你父後,我恨你母皇,你明明知道……」姬墨白死死道。
姒扶蘇鼻尖的酸澀緩緩擴散,「所以我說,我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