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安昌圍的大路目前還沒改造過,不過已經平整過地基,再加上這幾天沒有也過雨,雖然還是土路,倒比以前好走多了。三輪車一路挾風帶塵,倒是不太顛簸。/p
一路上羅家英有一句沒一句的和車伕閒聊,倒是知道了一些「新聞」。這種拉客的三輪車是屬於一家叫港九出租車公司的商號,這家公司有二十多輛這樣的三輪車,主要要九龍的油尖旺和香港的金鐘和銅鑼灣一帶營運,快捷、方便又便宜,生意出奇的好。原來的主要載人工具——轎子的生意完全被它搶走了,因為是首長們的生意,轎行和轎夫也敢怒不敢言,最後還是首長把轎行和轎夫都吸收到了出租車公司才平息民怨言,這個車伕就是原來的轎夫,用他的話說,「這三輪車又快又方便,騎著還輕鬆,以前轎子是兩個人抬一個人,現在三輪車是一個人拉兩個人,轎子注定是搶不過三輪車的。」/p
車伕的嘴說個不停,已經秉承原時空出租車司機善於侃大山的特質,好像他天上地下無所不知。其實他並不知道,港九出租車公司是倖存者第一家真正意義上的私營公司。公司的老闆林廣記在原時空只是一個搞非法營運三輪的民工,四十多歲,沒有學歷,沒有技術,在東莞這座城市裡只能靠賣勞力生活。掃過大街,蓋過樓房,一個月三四千的工資要養活一家四口,辛苦自是不用提,倒也其樂蓉蓉。蹬三輪的工作雖然辛苦,但一個月掐的錢比以往多多了,只是要長時間和交警、路政、城管玩「抓迷藏」。可惜「大災變」破壞了這一切,妻子和十歲的兒子成了變異人的受害者,他只得帶著七歲的女兒掙扎求活,直到在安全區找到棲身之處。/p
到了新時空,因為沒什麼技術,他也能在工地裡當個普通的施工員。這次到九龍來工作,無意間他發現了一個商機,港九兩地的代步工具只有轎子,有錢的人家就自己養一頂,來往的客商就雇一頂。這種交通工具既浪費人力,又效率低下,當然被倖存者們嗤之以鼻,但也沒人想過要取締它,不過林廣記卻從中發現了商機。做為一名前客運行業的從業人員,他是知道這一塊市場的潛力有多大。像原時空在東莞一個鎮,用自行車和三輪搞非法載客營運的就有好幾百人,大大的擠佔了公交和出租車的市場,雖然受到交警、路政、城管的聯合打擊,還是屢禁不止。方便和便宜是人們更多選擇它們的理由。在碼頭看到與轎夫講價的客商,讓林廣記回想起自己以前蹬三輪的日子,再看著兩個轎夫抬著轎子一路疾行,轎廂隨著轎夫的運動頻率有規則的上下顛簸,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三輪車坐著比這個轎子舒服多了。然後這個念頭就像種子一樣在他心中發芽,憑借對原時空客運市場的認識,他很快判定,載客三輪車在這裡大有可為。於是他做出了平生最大膽的一個決定,向管委會提出承包三輪車出租公司。/p
這是第一個提出單干的倖存者,管委會經過討論,支持倖存者自主創業的觀點成了主流,畢竟管委會不可能學某黨建政初期那樣,對所有行業大包大攬。像客運這種服務性行業還是交由民辦的好。於是工商和交通部門很快通過了審批,發放了牌照,並免收本年的承包費,做為扶持政策。而三十輛三輪車也以無息貸款的形式半送給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p
林廣記在九龍縣政府的駐地借了一間房,把公司的牌子掛了出來,然後就是和轎行談判。有光復軍在背後撐腰,談判進行得很順利,轎行以人力資源入股,畢竟轎夫是最合適的車夫人選,熟悉道路這一條就是最大的優勢。就這樣,前三輪車伕成了現在的出租車公司老闆。三輪出租車一經推出市場,就受到大眾的歡迎,又因為價格低廉,即使普通人也消費得起。自家養著轎子的財主們受到這股風潮的影響,也向出租車公司提出購買三輪車。商貿公司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趁機把自行車和三輪車推出市場,除了賺取真金白銀以外,也讓自行車走進了普通百姓的生活,自行車大國已初現端倪。/p
做為最早從龍的幾個圍村,水泥公路已經修到了村口,這也算是對安昌圍的一種獎勵。羅家英下車後,很快就被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們認了出來,一群細路仔圍著要糖。幸好他早有準備,才把這些小傢伙哄住,簇擁著他往回走。一路上陸軍上士發現,村子裡基本上看不到年輕人,呆在村裡的人除了老人就是小孩。他一邊和不時出現的長輩打著招呼,一邊把疑問留在心裡。進了圍屋,老族長已經聞訊等在了堂屋裡。羅家英摘下軍帽,然後恭恭敬敬的給族長磕了一個響頭。老族長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看好的後輩,幾個月不見,人變黑了,也變得更壯實了,眉宇間透著勃勃生氣。這讓老族長很滿意,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英仔呀!回來就好,坐下說話。」/p
羅家英應了一聲,在下首找了一個座位坐下,已經養成習慣的挺拔的坐姿,讓族中其他長輩暗暗稱奇。親人見面少不得詢問近況,從族長的講述中,羅家英才知道自從自己離家去當兵之後,羅家又有不少年輕人到首長手下去幹活。不僅有男子,連年輕女子也去了十幾個,他在市場遇到羅家喜就是其中一個。年輕人走得多了,地裡的活就需要老人們多擔代一些,而且那些去給首長幹活的年輕人心都變野了,有的竟然敢跟長輩頂嘴,把首長們那些「無君無父」的言論常掛在嘴上。而且有的還趕時髦把辮子剪了,女孩子也不再纏足,這讓族長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讓他十分擔心「長此以往,國將不國」。/p
在軍隊呆的這幾個月,羅家英除了學到戰鬥技能以外,也受到了新思想的薰陶,再加上年輕人本身就反感長輩過多的管教,所以他對族長的擔心很不以為然。只是這此想法並不敢表現出來嘴裡,還要寬慰老族長,「以孫輩這幾個月在軍中的見聞,未來不出十年,光復軍必掃平天下。此時偏居一隅,不過是集蓄力量,待時而動罷了。族中的兄弟姐妹現在能跟在首長身邊,日後前途非淺。首長人數不過千餘,兵馬也才兩千,日後牧守地方或衛戎國門自是少不了我們這些從龍之臣。知府、知縣,或參將、副將那是指日可待。」羅家英沒有附和族長對族中的年輕人的聲討,而是從現實利益去說明緊跟首長的重要性,這讓老族長也無法多說什麼。如果是軍校的政委知道自己的政治思想教育是這樣一個結果,不知道他是該哭還是該笑。/p
接著老族長又問起羅家英這幾個月在軍中的經歷。香港戰役期間,安昌圍距離前線並不遠,槍炮聲聽得清清楚楚。那幾天震耳欲聾的炮火,遮天蔽日的硝煙,讓族中上下很是擔驚受怕,就怕光復軍敗了自家就是滅門的下場。後來聽支前的族人回來說,光復軍的陣地堅如磐石,這才放下心來。沒想到才五天,萬餘英夷就被打得大敗,連香港島也被光復軍奪了回來,老族長不禁對自己押對寶自鳴得意。只是雙方交戰的經過只聽到一些道聽途說的消息,對具體情況不甚了了,現在有一個親歷者在這裡,自然要打聽一番。接受過保密守則的教育羅家英自然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也就重點介紹了灘頭防禦戰。在這場戰鬥中,他的經歷也算是九死一生,白刃戰,火箭彈急襲,每每與死神擦肩而過。羅家英本來就口才了得,又是親身經歷,現場的聽眾在他的講述中猶如身臨其境,對近現代戰爭的那種血火地獄有了初步的認識。也第一次知道英夷的軍隊中真正的英國人只佔半數,剩下的有天竺人、天竺回子,還有一種叫闊兒哥的野人。這些是闊兒哥人是蒙古人的後代,流落到西藏和天竺之間的地方,自立一國,現在被英夷雇來打仗。這闊兒哥人長期生活在山林之間,比猴子還靈活,羅家英就差點兒在他們手裡吃了虧。至於第一次上戰場的部隊在火箭彈急襲下抱頭鼠竄,死傷慘重的內容,因為不符合光復軍偉光正的形象,所以禁止洩露。此後步一營因為傷了元氣,一直處於打醬油的狀態,羅家英也只參加了一些打掃戰場,押送俘虜的工作。港島上的攻堅戰、圍殲戰他只聽軍校的同學講過一些,現在只是轉述一遍。/p
族中的長輩對戰爭的映像還停留在一大幫子人械鬥的水平,聽羅家英講述在炮火中士兵們被削斷手足,削掉腦袋,甚至被炸得屍骨無存,一干老頭的臉色齊齊變得慘白。老族長唱了一口茶,才讓自己的情況平靜下來,問道:「英仔,往後你有什麼打算?」/p
「孫輩自然是繼續在軍中效力咯。」羅家英心想,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自從聽軍校的政委講過,「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句話之後,他就把這句話當成金科玉律,也一直努力向著將軍這個目標在奮鬥。/p
「我不是問這個。」老族長擺出一副關心晚輩的表情,「過了年你就滿二十了,你和汪家姑娘的事是不是也該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