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屋外的桂樹下埋下它們吧。」
面兒拿起一把小鋤頭,藍天賜搶過鋤頭。
「你能行吧?」面兒擔心地看著他,「千萬別逞能。」
藍天賜笑一笑,「都能飛簷走壁了,何況只是挖坑?」
面兒找了個小瓶子,提著一盞燈籠,和藍天賜一高一矮地來到桂樹下。白雲村四處炸響震天的鞭炮,藍天賜正好彭彭地挖土,挖了個三尺深的坑,面兒將兩顆小星星裝進瓶子裡,放在土坑裡,兩人一起捧著泥土埋好瓶子。
「我想帶你出去放紙船。據說這些紙船能帶著我們的心意,去另一個世界,我們的父母在另一個世界會收到它們。」藍天賜提出新的建議。
面兒有些天沒出去玩,這個建議對她很有吸引。
王家後門往白雲山腳東北面走有一條小溪,當白雲村家家戶戶都熄了燈後,藍天賜和面兒挑著燈籠,端著一筐子的紙船向小溪走去。
五顏六色的紙船順溪而下,藍天賜和面兒快樂地坐在溪邊,不斷地放紙船。
「你以前怎麼過年?」面兒好奇地問藍天賜。
「有時住在山裡,根本就忘了過年,有時在山上看著遠處的天空中閃過爆竹的火焰,有時就這樣一個人在水邊放紙船玩。」
「你是什麼時候成為一個人的?總是一個人不覺得寂寞嗎?」
「我五歲時就成了孤兒,被江湖上一個老頭收養,七年後就成了一個殺手。第一次我幫一家人殺了一個兇惡的村頭,得到五兩銀子的報酬,拿到銀子時,遇上一群討飯的孩子。便把銀子分給了他們……」
這樣美麗的時刻,藍天賜說起他殺人的經歷。面兒捧著腮,靜靜地看著悠蕩的溪水。認真地聆聽他的故事。
「今年我二十歲了。八年來,我殺了不計其數的人,其中大多是惡人,也不泛好人。」藍天賜從沒這樣面對過自己的內心,原來他殺了許多人,心裡其實很痛苦的。
筐裡的紙船放完了,藍天賜的故事很簡單。除了殺人就是殺人。面兒轉過頭看著這位絕色的男子,他的側影真是美,他是殺手,可是他此時的表情很純淨,他的內心一定是極度懺悔的。
面兒淡淡地道:「往後再別殺人了。生命可貴。不該隨便就終結在殺手的手裡。」
藍天賜笑了,「聽了你的勸靠,以後我不會再走這條路了。江湖的劍無情從此消失了。我的心裡很輕鬆,很舒服。」
「那個養你的老頭呢?他會不會四處尋找你?」面兒想起電視劇裡的殺手,背後有個組織,當你踏上殺手之路後,便不容許你回頭,如果你要回頭,組織裡的人便會殺你。
「他死了。就在我十八歲那年,他在深山裡煉一種長生丹,服下那丹後就死了。我殺人掙的錢大多給他買煉丹的藥材。煉丹是件比殺人更可怕的事,從小以來,我見過很多次他以身試丹,吃得臉冒綠光。或者臉色發藍的可怕樣子,他死了倒是個解脫。」
藍天賜對那老頭沒有一點感激與懷念,說到他很平淡。
煉丹?從古代沿傳到現代的各種丹藥記載,儘管古代醫聖都承認世上有金丹,但也不否認世人難以煉成金丹,即使煉成後,服下金丹也難改變人的五腹六髒,也難獲得不朽之身,煉丹的人大多最後都是中毒死的。
藍天賜對丹沒興趣,這是他的幸運,至少體內不會有劇毒。
「忘記了過去,一切重新開始,你力氣大,又聰明,以後一定會過上幸福的日子。」面兒抬起小臉,看著他峻美的側影,心中嘀咕,這世上怎麼有這樣絕美的男人?
「我會珍惜你救下的這條命。」藍天賜的心裡不時泛起柔情。
寒風吹起,面兒得瑟一下,「我們回去了,太冷,當心你的傷口受寒,不好醫治。」
一高一低的影子,挑著燈籠,回到王家。
白雲村依然在沉睡。
面兒和藍天賜在正房外分手,各自進了一間門。
初一的早上,小娥早早地敲開王家的門,端了一大碗湯圓來,然後回去了,按照俗規,初一不出門不竄門的,所以小娥必須呆在家裡,不然她娘會生氣。
小娥煮的湯圓很甜。面兒其實自己做了湯圓的,吃貨的嘴太挑,加上藍天賜沒有早飯吃,面兒包了許多芝麻花生湯圓,加上點香香的果酒,藍天賜吃得熱淚盈眶,伏在桌上泣不成聲,關於童年和父母的記憶,便是四歲那年吃的一碗芝麻湯圓和一碗餃子。
面兒何嘗不是一樣有感慨,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個時候她很想念現代的父母和新科公司的同事們。
「其實我記不得母親的樣子了,只記得以前家裡窮,父親上山打獵摔死了,母親帶著我過得很難,四歲的冬天,那時應該是過年吧,我終於吃到了一碗芝麻湯圓。誰知那竟是我第二年所有的糧食,母親太愛我,實在不忍見我過年連個湯圓都吃不上,便把所有的糧食換了一碗湯麵粉和一些芝麻餡回來。可是那時我太小,太不懂事,一個人高興地吃了一碗湯圓,母親幾天沒有食物,在初七那天就餓死了,後來我到處流浪,在一個小鎮上遇到了收養我的老頭。」
藍天賜不是沒有父母的記憶,是不敢回憶。他不是不喜歡過年,是害怕過年。
淚水順著面兒的粉頰滾下來,「你家在哪裡?要不要回去燒拜一下你的父母?」
堂屋裡面兒已經備了一籃香燭,吃罷早飯,她要去白雲山上燒拜身主的父母。
藍天賜身子一顫,眼神直了直,是呀,他該回家看看了,至少該給母親上上墳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有回去過。
「等你傷好了,就回去看看吧。」面兒提上籃子,得準備出門了。
「我上山一趟,你好好呆在家裡,莫讓人看見你,再過些天,你的傷就完全好了。」面兒叮囑藍天賜。
藍天賜想跟她一起,可是怕遇見人,他不怕被歐陽慶捉住,只怕連累面兒。
「爹,娘。面兒來給你們燒紙了。」
面兒在這裡生活了快一年,早把身主已故的父母當作親父母,至少有個思寄。
面兒平靜地燒紙,磕頭,放了幾串鞭炮,掂著藍天賜在家裡,便急匆匆地回家。
藍天賜在王家很安靜地養著傷,但心裡早動了回老家給母親上墳的念頭。
「面兒,快點換上漂亮的衣服,我們進城看燈會去!」
初二可以出門了,小娥穿著一身皮毛衣來王家約面兒進城逛街,看燈會和舞獅子。
每年過看時,小娥和面兒幾乎天天都要進城看鬧熱的。
面兒隨便穿了身花襖,小娥皺眉道:「明明有好衣服,為什麼不穿?」
面兒不習慣穿那麼好的皮毛衣進城,明明自己是個村姑,何必穿是像個貴族小姐一般?
小娥卻是不依,非要面兒換上果漂亮的衣服。
貂皮大衣呀。面兒雖然喜歡,可是穿著在街上的人群中鑽來鑽去,她覺得太不自在,兩人在面兒的屋裡拉扯起來。
「是我要進城,還是我的衣服要進城?」兩人拉凶了,面兒嗔道。
小娥怕面兒生氣,只有投降,「依你吧!不過,進了城,一切得聽我的!」
只要不穿貴重的皮毛衣進城,面兒不怕小娥當指揮。
四目廣場不只掛滿了各式燈謎,廣場中間還栽有兩棵相思樹。這是青河縣的土風俗,每到過年時,便用一根粗粗的紅布將兩顆樹身纏在一起,讓姑娘小伙們到樹下許願,或者扔掛寫有生辰的紅布,以求良緣。天長日久地,那兩棵樹身中部長到一起,像一對擁抱的情人,人們便把它們稱作夫妻樹。
許多人初一就到城去廣場上許願了。
小娥和面兒,卻總是初二這天進城的。一進新年,兩姑娘都十五了,面兒三月滿十五歲,小娥六月滿十五歲。
小娥有了姑娘的心事,今天進城自然要去廣場一趟。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紅布條。」路上,小娥從衣袖裡掏出根紅布條,交給面兒,上面已經寫好面兒的生辰。
往年她倆總是悄悄地搭著梯子在屋外的黃桷樹上掛紅布條,求長大後能有個好姻緣,而今年不同。十五了,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四目廣場求姻緣了。
面兒舞幾下紅布條,偽鳳目笑處瞇成一條線,怎麼把這麼好玩的遊戲紅忘記了,可惜藍天賜不能出來。面兒邊走邊笑著,把紅布條打了許多小結,看著象掛了一串小星星一樣。
「你喜不喜歐陽真?」小娥好奇地向面兒打探。
面兒白她一眼,「我和他是好朋友!他是闊公子,我是村姑,咱們門不當戶不對。」
雖然立春了,可是天氣仍然寒冷,小娥扶了扶頸上的皮毛,「可是我覺得歐陽真對你沒有半點門戶之見。而且他大哥好像也挺喜歡你。」
「那是不同能的事。往後別再問我這樣的問題。倒是你……你心裡裝的什麼人呀?」
小娥的眼睛今天特別發亮,面兒覺得小娥心中好像有個意中人似的。
小娥扭幾扭嬌巧的身子,玉面微紅,低下頭不出聲。(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