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當做一個外人,這沒有什麼,卓珊成了這樣,讓花安欲大為心痛。一個盲眼的弱女子,自幼看不見光明,僅僅靠著自己的耳朵聽到是花安欲,可是幾年以來,隨著年齡的增長,花安欲早已變了聲色,她根本就聽不出是那個年幼的花安欲。少人陪伴,失了許多應有的快樂,豈不成了天妒紅顏。
花安欲看著卓珊,突然淡淡地說道:「連我都不值得理會,看來這幾年真是苦了你,三叔母棄你而去,師叔又時常不在你的身邊,二師叔沒有子嗣,說來也只有我與你最近,我沒有回來,也是我的過錯!」
卓珊聽著,頓時安穩了下來,聽花安欲說罷,吞吞吐吐地便問道:「你真是安欲大哥?」
花安欲見她開口說話,頓時躍然於色,即刻回道:「能聽你再叫我一聲安欲大哥,我很高興,因為這個世上,只有你這樣叫我!」
「那一年你偷偷帶我出去,你還記得不記得?」
卓珊隨即又問道,顯然是在考證其是不是她心裡的花安欲,花安欲知其所問,不假思索便淡淡回道:「那時我十一歲,你才八歲,為了讓你聞到天山雪蓮的味道,我偷偷帶你去了後山,結果險些滑落於山下,幸虧了二師叔相救。二師叔待我不薄,還生怕你父親生氣,當時還替我們隱瞞了此事,可是不知道誰在背後告狀,最後還是被你父親知道了,害的我一個多月沒有來見你!」
卓珊聽著聽著便放開了左右丫鬟,兩名丫鬟見得,也未走開,仍舊站在其兩側。卓珊跟著淡淡說道:「後來是我哭著鬧著,父親才不與你理會,直到過了一段時間,他也忘了這件事,不過我清晰地記得,那件事確實讓我心驚膽戰,哭了整整一晚上!」
花安欲見她記得這些,不禁上前一步,俯身於卓珊的面前,柔聲說道:「珊兒,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花安欲再次問道,卓珊卻愣住了,心中的苦悶已經習慣,竟不知自己過得是好是壞。停了許久,知道花安欲近在咫尺,不禁伸出了右手上前撫摸。花安欲見狀,也伸出了雙手,握住了卓珊的手。卓珊的手突然被其握住,隨即便是一怔,卻沒有伸回來。
花安欲明白她要作何,雖有些膽怯,卻仍將卓珊的玉手小心地放到了自己的臉上,任她撫摸。卓珊摸到了花安欲的臉龐,輕輕地感受著,也在用心記憶著他大概的輪廓。撫摸了兩下,卓珊的眼睛裡又濕潤了起來,雖看不到她流淚,心裡卻實實在在地哭了。
半晌之後,卓珊把手縮了回去,卻聽花安欲又柔聲說道:「這麼多年不見,你已經越來越漂亮了,要是再過上幾年,恐怕我都不識得你了!」
花安欲是在誇讚卓珊的容顏,她卻一都高興不起來,花安欲明白,口中這樣說,心裡也極不是滋味。卓珊淡然地回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安欲大哥這番話,我卻承受不起了!」
「不,你承受的起,在我的心裡,你永遠都是最好的,誰要是傷害了你,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讓他償還!」花安欲激動地說道。
花安欲一腔肺腑之言,卓珊卻仍不見悅色,反而繼續悲歎地問道:「你報仇了沒有?」
突然轉而相問,也讓花安欲一怔,花安欲不禁黯然地回道:「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報仇之事,目前殺害我父親的兇手還逍遙法外!」
「你的心裡只有報仇,又怎麼會有我?」
花安欲為了報仇,離開天山近十年,卓珊把這樣一舉,歸責到了他的殺父之仇,多少有些抱怨之意。花安欲一聽,隨即便站了起來,鎮定地回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責任,在天山的日子裡,只有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我不可能放下仇恨,除非等我報了仇。」
「你還記得你離開的時候對我說的話嗎?」
卓珊說著臉色便紅了起來,這是一股難掩的羞澀。花安欲見狀,頓了一頓便回道:「我永遠都忘不了我說過的話,我離開的時候曾經說過,等我報了仇,無論你變得怎麼樣,我都回來娶你為妻。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一無所有,居無定所,二十有四,仇恨未了,我怕我給不了你這份安定,反而會害了你!」
「我可以等你,父親也可以幫你,只要你還記得你的話,我就是再等上幾年,也不會失了念想!」
卓珊誠懇地說著,言語中卻失了底氣,她生怕花安欲忘了當初的誓言,更害怕他會嫌棄自己。花安欲看著卓珊的樣子,雖有些左右為難,更多的卻是心疼於她。報仇是一定要報的,可是剛剛竊聽了林和與魚星楓的對話,正真殺害父親的兇手模糊不定,報仇便顯得遙遙無期。另一面,他雖是花無影之子,可是離開了天山近十年,天山的人早已對他疏遠,他又性格孤僻,怎麼會長居於此。離開了天山,就是取了卓珊為妻,又怎麼能讓她比在天山還安定。
花安欲思慮了一番,方才正色地說道:「再容我一個月時間,我會給你滿意的答覆!」
花安欲在這件事上,最缺的還真是時間,哪知等他說罷,卓珊卻愣住了,沒有應他的話。卓珊從頭到尾都是這般,不怎麼奇怪,可是花安欲都解釋了一番,她還是這般,不禁讓花安欲更加不知所措了。花安欲見她許久不應,不禁又柔聲地說道:「珊兒,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知道我該怎麼做,我也不會忘了我的誓言!」
卓珊聽他又在解釋,愣愣地回道:「幾年都過去了,何況這一個月,我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到滿意的答覆,如若得不到,又不知要等上多長時間!」
卓珊愣愣地說著,倒不是反應遲鈍,而是在擔心她所說的,她早已等得不知疲倦了。花安欲聽出卓珊之意,即刻回道:「我可以再次對天發誓,如果我……」
「不必了!」
花安欲剛剛說了一半,卻聽卓珊突然說道,也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花安欲還未反應過來,卻聽卓珊又跟著說道:「安欲大哥,我答應你!」
花安欲見狀,不禁俯身上前再次握住了卓珊的手,兩名丫鬟見得,有意退開了一步。花安欲用手撫摸著卓珊的臉頰,又將其額頭的劉海分散於兩側,看著卓珊白皙的臉龐便柔聲說道:「等我報了仇,我不會再離開你,年少的時候不知事,長大了才知道,我不能再離開你。你本來就處於黑暗之中,身邊沒有人與你說話,一定更加黑暗,我會為你帶來光明!」
原本花安欲握著卓珊的雙手,這番話過後,卓珊則反握住了花安欲的手,並欣慰地說道:「光明不是別人給予的,而是自己感悟的,我身在黑暗當中,聽了你的話,也知道這麼多年以來,你也不易,我只是沒有你的仇恨做引子罷了。最近這些年,我悟出了一些道理,不知能不能說與你聽!」
「什麼道理,我洗耳恭聽!」
卓珊頓了一頓便又開始講道:「在我的世界裡,大部分時間只有父親與她們兩個,有時候二師伯過來送些東西,問候兩句,可是連同你,也就這幾人。在我的心裡,沒有其他人,或者說其他人都已不在了。安欲大哥活的這般辛苦,其實也能這樣想,你看不到他們,他們自然便不在了,也不用找他們報仇啊!」
卓珊說的天真無邪,想法中不乏幼稚,要是旁人說了,花安欲定會直接正色反駁,因為她而沒有。花安欲起身坐到了卓珊身旁,剛一坐下便柔聲回道:「報仇不是為了殺人,而是還我父親一個公道,人不可能永遠活著,可是那個公道卻一直在那擺著,如果我拿不回來,父親是不會瞑目的!」
「可是有的人,天生就覺得失了公平,他們要找誰去尋找公道?」卓珊又不甘心地說道,說的也正是自己,或者說是與自己同樣先天遭遇的人。
花安欲愣了一下,忙又解釋道:「有人得到了別人失去的,就應該歸還,這樣才顯得公平。你所說的,是另一種情況,上天有時候是不公平的,這就是那個不公平,沒有人得到他們所失去的,他們只能向上天祈求,或者認命了!」
「我知道你一心要報仇,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報仇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要是再失去了什麼,哪樣還怎麼去尋找公道?與原本就無法尋找公平的相比,就是祈求上蒼也好,認命也罷,豈不是更為不易?」
卓珊雖是個盲眼弱女子,說的卻頭頭是道,話中顯出的邏輯思維,讓花安欲不得不留意自己說了些什麼。卓珊帶著質問的腔調說罷,花安欲一時也回不上來,雖心中有底,卻也思慮了起來。半晌才回道:「為了一份公道,可以不惜一切,甚至於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