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在受到驚嚇的時候,都會有所感觸,或多或少,尤其是心靈敏銳的女子。田錚錚是這樣的一個人,她曾經有過追逐王宇志的幻想,也差些為了梁彥求親而逃竄,畢竟是一個女子,一個也會受到驚嚇的女子。這一場驚嚇來的突然,讓她喘不過氣來,哭過痛過之後,為了生存,也漸漸清醒了許多。
生存,不只是吃住,這兩天她天天看到花安欲走在眼前,畢竟是個陌生男子,讓她清醒之後,顯得極不自然。花安欲是個好人,任勞任怨,按部就班,這是田錚錚所看到的,要說感觸,或許遠遠不止這些。花安欲從未對自己開口說話,走近自己,甚至還有些害怕,這讓田錚錚自己都感到奇怪,田錚錚不哆嗦了,因為她沒有了害怕。這天晌午過後,花安欲獨自在院中練習內功心法,田錚錚本在屋內牆角坐著,屋門緊閉,她望著窗外,竟然站了起來。
田錚錚的臉上,依舊是髒兮兮,頭髮有些亂,卻比之前好了許多。田錚錚穿的是楚青的衣服,已經髒亂了許多,她走近窗口,看著院中的一切。此時,花安欲正在認真練功,一側的雞欄裡,十餘隻雞或臥或動,除此之外,再無顯眼之物。田錚錚不願就此一直下去,打開了屋門,來到了院中。
田錚錚一出現,花安欲忙停了下來,田錚錚陌生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花安欲卻又意外地看著田錚錚。田錚錚突然開口問道:「這是哪裡?」
田錚錚終於開口說話了,花安欲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些慌亂地回道:「這裡,這裡是八方坳!」
「八方坳是哪裡?」田錚錚又問。
花安欲來到時間不長,也是人生地不熟,怎麼會知道,忙又說道:「這裡就是八方坳!」
田錚錚沒有再問,看到另一側有個水缸,不自覺得走了過去。花安欲比較勤奮,水缸裡的水滿滿的,田錚錚透過水影,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田錚錚摸著自己的臉龐,竟然又流出了眼淚,這讓花安欲有些不知所措,花安欲忙說道:「水是乾淨的,要是洗臉的話,隨意用,我去河裡取來便是,還有,屋中的衣服也是乾淨的,先生說了,他找了一個女子為你換的衣服,你的衣服髒了,也是那個女子為你洗的!」
花安欲言語有些慌亂,卻讓人聽的清楚,田錚錚聽了,或許因為感動,竟然破涕為笑,擦了眼淚。田錚錚淡淡說道:「幾天之前,我還在為別人的提親耍著小姐的脾氣,沒想到現在,竟然淪落成了這樣,想死的心都有了!」
花安欲忙說道:「姑娘,可不能這樣想,我自小無父無母,可我想的是活下來,想的是報仇,事情總會好起來的!」
「報仇,報仇,拿什麼報仇,我是親眼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還是為了救我!」田錚錚有些絕望地說道。
「他們希望你活下來,便是為你好,所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這裡的兩位先生都是當世高人,他們既然救了你,就一定會傳你功夫,這樣就能報仇,我也可以幫你報仇!」
田錚錚問道:「你是誰?」
花安欲緊張地回道:「我,我叫花安欲!」
花安欲說罷,田錚錚有些失落了,她的父親都死在了那些壞人的手裡,何況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所能及,報仇是看不到希望了。花安欲見狀,突然說道:「我見過你!」
田錚錚一聽,忙看向了花安欲,仔細看著,卻毫無印象。只聽花安欲又說道:「在大義門,我就是那個黑衣人,林極北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是去找大義門報仇的!」
田錚錚一聽大驚,在大義門重新成立的當日,一個黑衣人險些要了她的命,花安欲一說,她忽然想了起來,當時花安欲蒙面,只看見那雙可怕的眼睛。想都沒有想到會是此人,田錚錚忙問道:「你究竟是誰?」
「二十餘年前,林極北殺害了我的父親,我的母親也因此得病而終,我自幼生長在天山雪域,被他們欺負,可我從來沒有忘記報仇,姑娘,沒有過不去的困難,好好活下去吧!」
田錚錚一聽到林極北的名字就蒙了,林極北可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的一霸,對自己而言,這是遙不可及的話題,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卻說的這麼隨意,內心瞬間震撼了起來。天山派也是不可高攀,聽到這些,突然想起聽聞的一些傳說,花無影與林極北的事,而此人又姓花,不免一顫。田錚錚驚道:「你是花無影的後人?」
田錚錚情急之下,竟然直呼起了花安欲父親的名諱,花安欲默許了。花安欲可能不知道,對於海梁派而言,大義門與天山派都是強盛的,強盛到不可言狀的地步,花無影的名字也一樣,彷彿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花安欲默然,只因田錚錚可憐,她是一個需要寬慰的女子。
……
傍晚,大義門外再次安靜了下來,如同昨日,各大門外戒備森嚴。天空掛著一輪明月,四月中旬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在這夜幕之中,大義門內卻有些熱鬧,南門主院的院中擺了一桌宴席,一些下人正在準備著。
在一側的城牆頭上,王宇志站在一角,藉著一旁的房簷,旁人很難發現。王宇志看著附近的一切,也盯著院中的宴席,不時,宴席準備完畢,林和攙扶著一位老婦人從大堂走了出來。王宇志沒有避讓,依然穩重地站在那裡,此時那宴席,距他不足十丈。
老婦人便是林和的母親魯氏,年近六旬,半輩子奔波勞苦,已經積勞成疾,拄上了枴杖。林和把老母親攙扶到了宴席一側,一個下人取走了枴杖,二人先後坐了下來。宴席上擺滿了一桌菜,大小二十餘碟,只此二人,看來是毫不吝嗇。林和沒有斷過笑容與恭敬,等魯氏坐好,還為其拿了筷子,魯氏拿過,笑呵呵地說道:「和兒呀,這麼多吃的,多費事呀!」
「娘,您就吃吧,前五十年您辛辛苦苦,後面五十年,也該享享福了!」
「後面還一百年呢!」魯氏故意笑道。
林和也跟著笑道:「一百年就一百年!」
魯氏隨意吃了一口,說道:「聽你吳師父說,你看中一個姑娘,哪家的呀,你看你都這麼大了,也該領回來讓我看看了!」
魯氏一說,林和忙哭喪著臉說道:「唉,自從上次見到她,我是茶飯不思呀,可是後來才知道,那姑娘已經許配了人家,可害苦了我呀!」
魯氏停下了筷子,直接說道:「天底下的姑娘多的是,你看你這出息,平日裡,我都是怎麼教誨你的!」
「孩兒明白的很,可是心裡轉不過這個彎呀,跟丟了魂一樣,做夢都想看到她!」
林和說著,竟然獨自喝起酒來,表情痛苦的厲害。王宇志見得,用力攥緊了拳頭,面色不改的注視著林和。而林和,說的全是心裡話,內心苦不堪言,又在借酒消愁,王宇志看著,也未覺得異常。魯氏見林和如此,更加嚴厲地說道:「你看你現在的樣子,這麼遠請我過來,難道就是看你喝酒?」
林和喝了一碗,自己又倒了起來,繼續苦悶著說道:「表面上看我風風光光,其實我內心苦痛的很呀,大義門是成立了,可他們那些大門派,總是不把我放在眼裡,還把我當成是壞人,我就是平平常常去提個親,還被罵了一頓,我真是不想當什麼虛張聲勢的門主了!」
「怎麼,你去提親,被人給罵了?」魯氏問道。
「罵我就罵我吧,還罵到了我父親跟爺爺,唉,真不知道,怨他們什麼事!」
魯氏淡淡說道:「罵你活該,你說你整天不幹正事,為了一個姑娘,竟然連門主都不想做了?」
「正事,您不是等著抱孫子嗎,這就是正事!」
「抱孫子也分人呢,上門提親都能罵你,這是家什麼人呢!」
「您還是別說了,惹不起呀!」
林和又獨自喝起酒來,魯氏也吃了起來,隨後魯氏又問道:「你爺爺現在怎麼樣?」
「他,他什麼都不管,舒坦呀!」
魯氏一邊吃著,一邊說道:「重新成立了大義門,也算辦成了一件事,你爺爺總算出來了,接下來第二件事,你可要上心啊!」
林和回道:「忘不了,我從沒有忘記去尋找他,畢竟是我的弟弟,您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到!」
「我們跟平兒走散了二十年,我真怕見不到他了,唉,也不知道,他還活著沒有!」
魯氏說著,突然傷感了起來,林和忙又跟著說道:「花了這麼大心思,還在這麼多的爭議之下,成立了大義門,我時刻牢記著我該做什麼,今日之苦,雖然來自那個姑娘,可明日之苦,後日之苦,一定會花在我這個兄弟身上,今天請您過來吃飯,正是要再聽一次教誨呀!」
「看來那個姑娘把你迷的不輕啊,和兒呀,其實成立大義門,不只是為了這兩件事,也是為了這一份基業,大義門在林家的手裡,你算是第六代了,你父親他們不聽勸,非要獨霸江湖,落了個滅門的下場,這怨不得旁人,你可要記住了,一定要安安穩穩地傳下去!」
「說實在,大義門雖是五大門派之一,可說到實力,現在比二十年前,那真是地下與天上,大義門、劍峰山、漁人幫,都是靠買賣在支撐著一個大家族,說到爭強好勝,現在連莫天苑都比不得了,想不安安穩穩都難!」
林和說罷,魯氏也放心多了,只顧吃了起來。王宇志不但沒有看出異常,反而有些動心了,他在想,是否真的冤枉了林和。舒莫延曾力保林和無事,還跟王宇志打了賭,現在想想,舒莫延肯定也是有依據的。林和與魯氏吃著,周圍幾個下人站著,王宇志一個躍身,下了牆頭,沒了影子。
林和看了王宇志之前站的位置一眼,突然冷笑了一聲,夾了些菜放到了母親面前的碗裡,自己喝了一口酒,大口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