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由四人回到莫天苑,率先到中苑去拜見蘇夫,經過路遇翔空兒一事,韓恬是一直悶悶不樂,到了苑中,也是如此。
中苑大堂之內,舒靳正在教小兒蘇穆讀書,舒靳是專心致志,而蘇穆則有些心不在焉,忽高忽低的嗓門,完全任著自己的性子,如有其師能容忍,怕也只有其母了。殷由四人進得堂來,舒靳還未注意,蘇穆卻把目光轉向了四人,引得舒靳也是轉視而去。殷由四人走至舒靳跟前,先後向舒靳行禮,而舒靳坐於堂中側椅之上,也未站起,先是問道:「可尋到小婕的下落沒有?」
殷由在前,回道:「尋了兩日,一點音訊都沒有,聞師妹說與莫延一起去往少林寺了,我們也沒有多留!」
舒靳聽是沒有舒婕的下落,便歎道:「這孩子,一點都不讓人省心,袖已回到苑中,此刻正在後苑,延兒獨自去往少林寺了!」
殷由一聽,不免問道:「發生了何事?師父可在苑中?」
舒靳說道:「你師父正在後苑,教他們幾個練劍,你們也回去吧!」
殷由頓了一下,方才說道:「那我們退下了!」
舒靳沒有再理會四人,看到蘇穆正在給齊凌做鬼臉,便用書遮在了蘇穆的臉上,蘇穆調皮的把書拿開,又衝著舒靳做了一個鬼臉,顯得甚是任性。殷由四人見狀,也便退下了,然而,舒靳的心思全在小兒蘇穆身上,並未看到韓恬的臉色,也沒有問及旁事。等殷由四人出了大堂,舒靳便又開始教蘇穆讀書,至於剛才蘇穆的所為,半點未提。
莫天苑的後苑,蘇夫正在教聞袖四人練劍,聞袖、尤羽、完顏雪、郝碩,一字排開,相距丈餘,列於後苑的院子中央,而蘇夫則悠閒的坐在其遠處一側。聞袖四人劍路一樣,只見得齊刺齊收,劍刃相映,上躍下閃,步法相環,讓人看去,如同劍陣一般。突聽得蘇夫在一側喊道:「要慢,要慢,這不是在刺蚊蠅,只是在熟悉劍路!」
蘇夫一言,聞袖四人出劍明顯慢了下來,但四人並非同心同意,慢的是或多或少,比之先前,實則亂了許多。不時,殷由四人便來到了後苑,聞袖看到殷由四人出現,便三心二意了起來,劍路完全置於了一旁,蘇夫看到,又喊道:「專注,專注,心中要是沒了劍,就去澆菜地去!」
聞袖一聽,也忙跟上了一側尤羽的劍路,而另外尤羽三人,也未把殷由他們放在心上,只顧走著劍路。殷由四人上前向蘇夫行禮,蘇夫也把目光從聞袖她們那裡收了回來,看向了四人,蘇夫直接問道:「此次出門,可有收穫?」
殷由回道:「路上遇到了獨鳶翔空兒,還有劍峰山的易萬春!」
蘇夫疑惑道:「獨鳶翔空兒是大義門的舊屬,難道隨著大義門又出山了?」
草冉卻插口說道:「那怪人真不是東西,還差點欺負了八師妹!」
蘇夫一聽,不免看向了韓恬,見韓恬不言語,便知曉了一二,問道:「你們與他動手了?」
殷由回道:「確實動手了,多虧了劍峰山的易萬春解圍,我們才安然無恙!」
「你們可識得易萬春?」蘇夫又問。
殷由繼續回道:「劍峰山的人很少涉足江湖,我們都不識得,但可以看得出,獨鳶翔空兒是懼怕易萬春的。」
蘇夫不自覺摸了一下頭部的太陽穴,也似乎在苦惱一些什麼,又或是覺得腦子有些亂,頓了片刻才又淡淡說道:「過幾天,我親自去少林寺,我最在乎的就是氣場,本打算讓你們四人一起去的,看樣子,老八就不要去了,連同聞袖與你們三個,隨時準備吧!」
原來蘇夫是在因為一些計劃的變動而苦惱,連同上次殷由拜訪大義門之時,他讓齊凌跟著,也算是第二次說到了氣場,氣場如同面子,看來,蘇夫是很看重這個。想來也是,蘇夫所收的這十個徒弟,也算是精挑細選,任何一個獨自立於江湖,都不會失了蘇夫的氣場,從一開始,他或許就已經為了氣場而打算。
既然蘇夫因為韓恬的心情而臨時換了聞袖,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悅的,因為打亂了他的計劃,一個愛面子的人,自然也不願別人打亂了自己的計劃。聞袖四人仍在練劍,殷由他們也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只聽蘇夫又對她們喊道:「要慢,要慢,老五,你看你是不是比她們都快多一路了!」
……
天山派的掌門是卓木止,那是在二十餘年前的一次變故中,有此一說的。當時,大義門還是武林正義之師,在五大門派中不弱少林、天山,時任天山派掌門的花無影與大義門的門主林極北交往密切,親如手足。可是二人,習武成性,時常比鬥,在一次平常的比武之中,花無影卻突然喪命了。
江湖人開始紛紛議論,皆把矛頭指向了大義門,可是明白人都知道,花無影與林極北生前的關係是何等的相近,日月可鑒,如何能死在林極北之手呢?故而也留下傳聞,是林極北失手打死了好友花無影。花無影有兩個師弟,二師弟王元吉,三師弟便是卓木止,不知何故,花無影一死,卓木止卻成了天山派的新任掌門。
當時的花無影是有子嗣的,唯一的孩子,也剛滿月不久,此子便是花安欲了。花無影一死,隨後其妻也得病離世而去,再無其他長輩,花無影便只能依靠兩個師叔過活,生存環境的特殊,花安欲自小便寡言少語,沒有幼時的夥伴。也許正因如此,花安欲把全部的時間都用到了習武之上,尤其是天山派所優勢的輕功。
卻又不知何故,花安欲的功夫都是外家功夫,或許是無人指點,內力是半點不會,輕功卻是好的驚人。花安欲長大之後,左聽右聞,知道了父親是死於林極北之手,便一心想要報仇,可是當時已發生大義門被滅之事,找不到報仇的對象,氣急之下,便偷偷離開了天山派,隨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此期間,卓木止沒少讓人尋找其下落,始終未果,只到大義門重新成立的當日,花安欲夜闖大義門,被舒婕無意揪出,才有了後來之事。其實,鄭昭陽在當時便知道此人是花安欲,因為花安欲用的輕功,確實是天山派上乘的輕功。花安欲一心想要報仇,自恨自己的功夫低微,可謂是求師無門,如今倒好,他卻不知,這幾日與自己同屋之下的兩個老者,皆是當世高人。
幸運的是,花安欲是受了內傷,舒太對其醫治之時,也教了其些許的調息之道,而這調息之道,正是習練內功的初始法門。花安欲很快便能下地了,也能自由得走動了,關鍵是,他也開始感覺到,這兩個老者,不是普通的農家中人。
這一日,舒太與漁頭正在院中下棋,花安欲卻從屋中獨自走了出來,舒太二人也未注視,花安欲便一言不發的走到二人一側,看起了二人下棋。卻聽舒太一邊思索著棋路一邊對其說道:「年輕人,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是誰,既然都可以走動了,便離開吧!」
舒太之言,漁頭沒有表示,自然也是贊同,花安欲站著卻是一言不發,一動不動。舒太見狀,便又說道:「不是我們不願留你,只是我們年歲已高,已經沒有餘糧了!」
舒太剛一說完,便見花安欲直接跪到了舒太跟前,突見此狀,舒太不免停下了棋子,漁頭也是意外的看著。舒太忙道:「你這是何意?」
「求先生教我功夫?」花安欲頭也不抬的說道。
「功夫?什麼功夫?」
「我自幼父母雙亡,從未與人下跪,知道先生是位高人,我願為先生當牛做馬,只求學一些功夫。」
花安欲言語誠懇,舒太也不再故作疑問,直接說道:「先起來說話!」
花安欲仍是一動不動,頭也不抬,繼續說道:「家父花無影,還請先生看在家父的面子之上,收我為徒吧!」
花安欲突然搬出了父親的名諱,其實也是想賭一把,這樣一來,舒太二人要是沒有聽過此人,那自然也不是什麼江湖中人,不是什麼高人。漁頭卻脫口問道:「天山派的花無影?你是花無影的後人?」
花安欲回道:「小輩花安欲,只求學一些功夫。」
漁頭一聽,忙又問道:「你的生辰為何?你又為何得的此名?」
「丙寅年九月十五,先父怕我因欲生利,以利圖害,故而取名安欲,以求平安!」
花安欲剛一說罷,漁頭便起身前去攙扶,等花安欲站起,漁頭卻顯得有些神色激動。漁頭拍著花安欲的肩膀說道:「果然是故人的孩子,今年你也該有二十四了吧!」
舒太見狀,也站了起來,花安欲卻一時摸不清頭腦般疑惑問道:「前輩識得我的父親?」
漁頭歎道:「在你滿月時的月圓之夜,你父親在天山之巔大擺宴席,廣邀天下賓朋,如此盛筵之舉,怕也只有你父親可以做到,而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兩個老人,也在你父親的賓朋之列。」
「晚輩真是無知!」
花安欲說著便又要下跪,漁頭抓其手臂,未跪下便又將其托了起來,漁頭隨道:「切莫多禮,你父親是一代大俠,讓人敬仰,我們受之不起!」
花安欲不僅又懇求道:「兩位前輩既然是家父生前好友,安欲斗膽,懇請兩位前輩收我為徒吧!」
花安欲再一次提到此事,不免讓漁頭正色了起來,與舒太對視了一眼,淡淡說道:「見你一臉的苦澀,為何要學武?」
花安欲一聽,卻回答不上了,猶豫不決地張口說道:「為了,為了……」
花安欲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半天接不下去。舒太卻開口了,舒太問道:「天山派的功夫名滿天下,你為何不在天山,隻身在此呢?」
「他們根本就不喜歡我,從小就欺負我,我是從天山逃出來的,學習武功,就是要活給他們看!」
花安欲的言語中,包含了怒斥,也說明了很多,舒太與漁頭都不是糊塗人,也明白了不少。但是,漁頭是漁人幫的幫主,而舒太又從來不收徒弟,豈能草率地答應花安欲。二人對視一眼,漁頭率先對其說道:「你要真想學武功,你就去漁人幫找到顧千同,有我一言,他一定會收你為徒的!」
花安欲聽是漁頭把自己推給了旁人,毫無悅色,但又不知如何開口,只是不吭不響地看著地上的棋盤。舒太卻道:「年輕人,願則願,不願則不願,莫要拖拖拉拉的,失了氣節!」
花安欲果然聽話,隨口便道:「我只願跟著兩位前輩學藝,旁人我是怕慣了!」
舒太突然淡淡一笑,說道:「跟我年輕的時候,一個德行,有追求,有魄力!」
舒太一向無笑,此一笑,實屬難得,讓漁頭也是有些意外地看著。花安欲忙問道:「前輩可答應?」
「在此學武,甚是堅苦,而且,我還有一條件,你必須答應,不然的話,你有能力學多少,我就有能力廢多少!」舒太輕快地說道。
花安欲忙又問道:「什麼條件?」
「無論你學到什麼,你都不可在外人面前主動動手,除非你去打敗一個人!」
「何人?」
「舒莫延!」
漁頭一聽是舒莫延,不免一愣,只見花安欲卻是稍有了悅色,退後一步,便跪於了地上,同時拱手說道:「兩位師父在上,請受小徒三拜!」
這一次下跪,漁頭是沒有去攔的,他見舒太之狀,自覺無必要去攔,便任其所行了,此一跪的意義,也說明了漁頭願意在功夫上指點其一二。正當花安欲叩拜之時,舒太卻又說道:「我二人本已遠離了江湖,『師父』這個稱呼,也不願聽了,還是隨著村子裡的人,喊先生吧!」
花安欲聽後,頓了一下便說道:「安欲叩見兩位先生!」
舒太微微一笑,顯得極是得意,漁頭看在眼中,雖然有些無奈,卻也是無奈一笑。舒太有著自己的想法,所行之事也便行的通,漁頭也無更多表示,但多少還是明白一些其意,只是點不透而矣。只到晚上二人的一番對話,舒太言明了心中所想,漁頭也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