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夫一確認陳綱送回來的解藥正是盧太翼合用的,不光是錦繡鬆了口氣,就是楊林心也是卸下了塊大石頭。楊林與盧太翼也算得上是少年相交,到如今這年紀,算起來也有幾十年的交情了。
雖然說這幾十年裡聚少離多,中間更有背道而馳的時候,但是有些交情就是在這樣分分合合的磨合中更加堅定了起來的,至少近兩年來他們二人不管是書信往來,還是聚首敘舊,已不見了年輕時候稜角分明的性情的兩人,倒是對彼此都多了幾分瞭解和寬容,相處的自然也平和起來了,感情加深也是在所難免……
而到了楊林這樣的年紀,能有幾十年交情的舊友已然不多了,所以他也格外的珍惜與盧太翼的這份情誼。而盧太翼這回又是在他的王府裡被人下的毒,這中間雖說牽扯上了許多人和事,可是他還是自認為是自己的保護力度不夠,才導致了盧太翼的中毒事件,現在盧太翼的毒有了解藥,也就意味著他可以放下一件心事,專心地去對付那些始終在背地裡瞎折騰的見不得人的東西了!
錦繡和羅成兩人並肩直進楊林的中軍帳的時候,楊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閃爍了兩下。他對羅成,或者該說是對羅成的父親、北平王羅成,意見還是有的,而且還不小,但是欣賞也同樣的存在,甚至這欣賞並不比他對羅藝的意見小!
而對羅成,楊林那就完完全全的是嫉妒了。他真心嫉妒羅藝能有羅成這麼個兒子繼承衣缽呀!當初在五台山上,雖然幾乎是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幾乎把楊林和羅成給隔離開了。但是這也並沒有完全杜絕了楊林跟羅成的接觸,僅僅有限的兩回碰面,就已經足夠讓楊林瞭解到了羅成的天資是如何的出眾了……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楊林其實真正是一個軍人。而不是政治人物,看到這樣的出色的羅成,他只是感慨於這孩子的天分。而並沒有想過從根本上抹殺掉羅成,以達到政治上的目的……可以說,楊林跟楊廣是絕對不可能合得來的、完全不相的兩類人!
不過,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看見羅成,楊林心裡還是小小的疑惑了一下的。就像錦繡先前心裡想的那樣,楊林也想不通羅成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鄭州地界,雖然他不願意把羅成往陰暗裡去想。可還是會忍不住推敲著許世達那一系列的事情背後,會不會有著羅藝和竇建德私下裡合作或分裂等等幕後交易的事情存在……
好吧,反正就羅成這件事,大約是沒人能想到這孩子純粹是在被錦繡扔在晉陽之後,一氣之下就滿世界地打聽著她的消息。然後一路追過來的——當然,至於追到了錦繡之後他要幹什麼,這孩子自己也還沒考慮到那一步……
在楊林面前,羅成還是很規矩的。規規矩矩地見禮,規規矩矩地回話,目不斜視,口齒伶俐,完全不帶半點在錦繡面前時的傲嬌樣。楊林問話的內容,與先前錦繡問的差不多。而羅成的回答更是與對錦繡說的一模一樣。關於羅成為什麼會這麼巧的「路過」鄭州這件事,楊林想了幾想,話都到了嘴邊到最後也沒問出口,就羅成如今那小豆丁的樣兒,楊林還真不好意思去套他一個孩子的話……
這會兒天色也的確晚了,而羅成又適時地表達對盧太翼身體的擔憂。所以他很自然地提出了要留在楊林的大營之中,而楊林也的確是沒有在這個時候趕人,所以羅成就順理成章地帶著手下在楊林的大營裡盤踞了一小塊兒地盤,甚至還霸道地替一直安置在盧太翼帳篷裡的錦繡也搭了頂帳篷——就在他的帳篷旁邊。
錦繡這會兒是一點睡意都沒有,韓大夫帶著那兩個服侍盧太翼的少年和幾個大頭兵在盧太翼的帳篷裡進進出出的忙活,她卻只能站在帳篷外面乾等。因為盧太翼中毒的時間久了點,而且毒素也已經開始擴散,對盧太翼的身體破壞很大,所以即使有了解藥,韓大夫也不敢讓盧太翼直接服用,而是用了熏蒸的辦法把解藥化在洗澡水裡,直接把盧太翼泡在木桶裡用蒸的辦法祛毒。
這種辦法雖然起效會慢一些,但是對身體的好處卻大的多,當然,韓大夫敢用這樣的方法,最重要的還是因為陳綱這次帶回來的解藥數量不少,足夠應付韓大夫這樣奢侈的療法。
錦繡其實也知道,她站在帳子外面乾等著,完全是無用功,可是陳綱那邊用了藥後也依舊是昏迷不醒,韓大夫抽空看過說是最快也要天亮之後才有可能醒過來,除了在盧太翼這帳篷外頭等著,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麼……至於休息什麼的,她的腦子就沒有一刻是能清空的,躺下了只會讓她更清楚地感覺到頭疼腦漲而已。
羅成安置好手下之後,便來盧太翼這裡尋錦繡。見她就那麼傻呼呼地站在帳篷外頭,在寒風裡硬抗著挨凍,臉色當時就難看了起來,冷哼了一聲,當即便招呼了手下的人在盧太翼的帳篷外面起了堆篝火,又命人取了些熱飯熱湯,拉了錦繡席地而坐,硬逼著她陪著一起吃了起來。
「我說,你怎麼還沒回北平?眼下這世道亂成這樣了,你還不趕緊地回去你的安樂窩,在外面瞎晃蕩什麼?就不怕惹上點什麼麻煩,給你爹添亂嗎?」錦繡捧著碗熱湯,雖是喝不下,可是拿來暖手卻是不錯,側頭看向羅成,她是真弄不明白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是叛逆期提前了?
「你管得著嗎?!」羅成小正太冷哼了一聲,一歪脖斜睨著錦繡,說道:「你還好意思說我?我再怎麼惹麻煩,大抵也趕不上你吧!你倒是瞧瞧你自己,聽說就這麼幾天的工夫,你都快把自己折騰死好幾回了?」
「嘿!臭小子,怎麼說話呢?我怎麼折騰我自己了?」錦繡好像一遇上羅成,心理年齡就直線下降,翻著白眼兒反駁道:「再說了,我能跟你比嗎?我若是有個像你一樣的安樂窩,有爹娘替我遮風擋雨的,我得多缺心眼兒才會這麼在外面飄著呀?」
「這麼說,倒是我缺心眼兒了!」羅成這麼聰明的孩子,怎麼可能聽不出錦繡話裡有話,瞪著眼,恨不得咬錦繡一口的樣子,憤憤不平地說道:「要不是因為擔心你,我至於撒潑打滾地求我爹讓我出來這一趟嗎?真是不識好人心!」
「撒潑打滾?」錦繡強壓下因為羅成的話而帶來的感動,只抿唇湊近了羅成,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要笑不笑地說道:「羅少保還會這樣的特技?什麼時候也表演一回給小的開開眼界呀!」
羅成也不知是想起當初纏著他爹娘答應他出門時的情境,還是被錦繡的話給氣到了,小臉漲得通紅,只甩開了錦繡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蹭遠了些才背對著錦繡坐下。
錦繡深吸了口氣,卻也沒有再追過去調笑,只捧著手裡的熱湯坐在那裡發愣。她是真嫉妒羅成呀!如果她能像羅成那樣有爹娘護著,也不用家裡有多大的權勢,能一家人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就行……如果可以那樣,她也會比現在開心的多吧……
「那你跟我回北平好不好?」羅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蹭回到了錦繡的身邊,一手扯住了她的袖子,滿臉認真地說道:「既然你不喜歡去晉陽,那就跟我去北平吧……在北平府,有我護著你,一定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你救了我一命,我還你一個平安的未來,咱們也就兩不相欠了……」
錦繡被羅成的話逗得直想笑,這話……不會是這孩子自己想出來的吧?這也太不像孩子能說得出來的了。可是,若說是別人教他的,又會是誰呢?這也太有搞喜劇的天賦了吧?她忍不住一隻手直接捏上了羅成粉嫩粉嫩的小臉蛋兒,揉了又揉,眼看著羅成就要翻臉了才笑瞇瞇地收回了手,問道:「方纔那話,誰教你說的?」
羅成一僵,眼神有些飄忽,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哪,哪有誰,教我呀……都,都是我自己想的……」
就羅成那不自然的反應,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錦繡忍不住捧腹大笑,這孩子肯定是被人給坑了,方纔那話要是等他再大上幾年再說出來,那給人的感覺肯定就不一樣了……就比如說錦繡,如果等著羅成十三、四歲的時候再跟她說這話,那這孩子得到的肯定就不會是她的一場大笑,而是拎著耳朵的一通教訓了——那話實在是有調戲的嫌疑呀!
這也就是羅成年紀小,語氣間的真誠是裝不出來的,要是換個年紀大些的男人來說這話,錦繡肯定會把他當做是誘拐良家少女的混帳東西,敲悶棍都是輕的!(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