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抬眼望去,最先認出來的自然是李淵的車駕,當下她就忍不住又回頭瞪了隱在車簾子後面笑個不停的馬榮山一眼。她原想著趕緊地離了這地方,就是不願意跟李淵打照面,可惜,李淵卻沒那些有司衙門的官員的閒心去拖沓,這位爺正在人家宴席上呢,得了信兒是立即就告辭趕了過來……
誰讓羅成是他的客人呢!既然拜貼送到了他跟前了,他就不能對這事大撒把,更何況這挨打的還是他看上的女婿人選……李淵真是鬱悶得想吐血,當他看見錦繡居然早他一步趕到了現場,更是覺得堵在胸口的那口血有壓制不住的感覺了!
這邊李淵才從車駕上下來,正衝著錦繡運氣,他身後就又是一片動靜,待他回頭看去,卻正是柴慎騎著馬一路趕了過來……
「柴兄!」李淵與柴慎見過禮,眼角的餘光看著錦繡就更生氣了。要是柴慎沒來,或是錦繡不在現場,這事兒糊弄一通,也就能圓過去,頂多也就是破費幾個醫藥錢,反正雖然現場看著挺血腥的,但是羅成手底下還是很有準頭的,並不曾傷了人命,只要沒死人,自然這打架鬥毆的事也就實在算不上什麼大事了……
可是這會兒偏偏柴慎趕來的很及時,而錦繡也很「不聰明」地還留在了現場,李淵攤著手,倒真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當然,最讓李淵無話可說的。還是跟在柴慎身後的擔架上的那個人形物體……
李淵知道那是柴紹。可是他這個「知道」,卻是憑著熟悉感猜出來的!柴紹那臉已經不成人樣了,五顏六色的腫脹成了豬頭,衣服什麼的也是一團糟,雖然從明面上看沒見什麼血,可是不論手腳胳膊腿的,都看得出腫了老高。可見真是傷得不輕呀……看著這樣的柴紹,他還能在柴慎這個當爹的跟前怎麼圓這個場?將心比心,要是有誰這麼「欺負」了他兒子,他雖不是武將出身,怕是也得掄了拳頭過去拼一夥的!
與錦繡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李淵身上不同,羅成這孩子卻是一直盯著柴慎在看,當然,也不止是柴慎,他關注的重點應該是被抬在擔架上的柴紹才對。羅成的性子素來陰鷙的緊,行事也少顧忌。柴紹那一身的傷都是出自他的手,都不重。純粹的皮外傷,沒傷筋、沒動骨的,可是架不住看起嚇人呀!而且,那是真疼!他下的重手。要的就是讓柴紹疼!
錦繡是在羅成偷笑的時候,才注意到了柴慎和柴紹這父子倆。只看著柴紹那淒慘的模樣,她就有了幾分猜測,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低聲問道:「那邊被人抬著的就是柴紹吧?」
羅成點了點頭。說道:「阿姐別擔心,我下手有分寸著呢,看著傷得厲害。頂多養上兩三個月,一點毛病都不落下……方纔我頭一個打的就是他,還怕拖得久了這傷不好治,就讓人把他扔回到他們家去了……」他一臉求表揚的神情看著錦繡,彷彿他做了件多麼值得稱頌的事情一般。
要不是現場觀眾眾多,錦繡真想一巴掌把這孩子拍成相片掛牆上去!你打就打了吧,居然還把人「送」回家去!嫌挑釁沒夠是吧?錦繡覺得,如果她是柴慎,絕對是一句廢話都不會跟羅成這小子白話兒,直接就拎了大砍刀砍過來,絕對是砍不死不算完!
錦繡狠狠地瞪了羅成一眼,翻身從馬上下來,李淵既然已經出面了,她就沒有不過去見禮的道理。羅成沒見過李淵,所以很是不解地看了看錦繡,問道:「阿姐,好端端的下馬做什麼,好端端的下馬做什麼?地上這麼血吡忽拉的,小心沾到你的靴子上……」
錦繡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斜眼瞟了羅成一眼,低聲說道:「我爹就在那邊站著,你說我能就這麼騎在馬上戳在這兒嗎?你也真是的,一大早的時候我就聽說了,我爹派了我二哥去東門那裡迎你,可你卻偏偏跑到這邊兒來鬧事!你就不能讓人省心點嗎?淨跟著榮山先生瞎胡鬧!」
羅成撇了撇嘴,沒再多說什麼,不過卻也老老實實地跟著錦繡,也從馬上下來,一揚手便將韁繩扔到了一旁的護衛手中。旁邊的護衛自是看得明白,知道羅成這是要跟著錦繡一起去拜見唐國公,要是平常也便罷了,可是那邊兒還站著個挨打人的不是?於是就有五六個護衛自動自發地就跟在了羅成的身後,陪著他與錦繡一起朝正站在城門洞裡的李淵走了過去。
這會兒要說柴慎不生氣,那絕對是假的。可是要說柴慎有多惱恨羅成,那倒也談不上。他自己兒子是個什麼德性,他這當爹的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了,雖說這回明擺著是羅成成心找事兒,可是他也問清楚了,他兒子那是一點兒理都沒佔住。
而且最讓他傷心的卻是,人家羅成還是個小豆丁大小,而他那兒子呢?比人家高出那麼大一截,卻硬是讓人打得爬都爬不起來……柴慎這時候更是下定決心,一定要給他這不成器的兒子討房能撐起事兒來的好媳婦兒,更重要的是,這媳婦兒一定得能管得住他這敗家兒子才行!要不然,他們柴家近百年的基業怕是就要毀在他這兒子手裡了……
李淵一見錦繡帶了羅成過來,就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柴慎自然是知道過來的那男孩兒是羅成,可是羅成旁邊那姑娘……他轉頭看了看李淵,輕聲問道:「叔德兄,羅少王爺旁邊跟著的那個小娘子,是哪家的呀?」
柴慎也是老於世故之人,自是看得出來,錦繡那一身的氣場和打扮,絕對不會是侍婢之流的人物,可是北平王府就一根兒獨苗的事那也是天睛皆知的,再加上他也注意到錦繡的目光大部分都落在了李淵身上,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李淵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歎了一聲,說道:「便是我家三娘……」
柴慎兩眼一亮,眉梢不由自主地上揚了一個刻度,又繼續問道:「便是你府上拜了盧公為師的那位三娘子?」這兩年他為了娶兒媳婦兒可真是沒少操心,錦繡在他的考察名單上的位置是一路上揚,如今早已名冠榜首,只是錦繡回來的時間尚短,他一直都沒得著機會親自見上一面,這會兒於此地碰上,他倒是真把兒子那一身傷撇在了一邊兒,一心觀察起錦繡來了。
李淵一看柴慎的那一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更是苦笑搖頭,只希望柴慎別被錦繡嚇著才好……
錦繡跟羅成過來的速度還算是快,畢竟現場已經被清理個差不多了,可是他們倆剛走到李淵身前,都還沒來得及跟李淵見禮,就聽見一聲慘嚎從柴紹的口中吆喝了出來……
柴紹那被揍得已經近乎睜不開的雙眼,如今只留了一條小縫兒,於是這位爺直到羅成都走到三米範圍以內了,這才看清了正是仇人當面,於是他一激動,手揮動的動作就有些大……於是,疼得嚎了起來。
錦袍真心被柴紹嚇了一跳,倒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看著擔架上的那一坨,忍笑忍得嘴角直抽抽兒。羅成的定力卻要好很多,雙眼殺氣頓現的瞇了一瞇,便再沒多餘反應。
「滴!素特,狗素特……滴!忒偶拋球!……」柴紹那叫一個流動,好像連身上的疼都拋到了一邊兒似的,勉強地動彈著胳膊,身子也一晃一晃地直朝羅成的方向拱,看著羅成的目光……好吧,就他如今那只剩了一條縫兒的兩眼也讓人看不出來什麼了,但是在場的眾人都非常相信,柴紹的目光中一定是充滿了怨毒!
柴慎這會兒真是直後悔,他怎麼就把他這廢物兒子也給帶來了呢?真心丟人沒夠呀!他抿緊了嘴唇,剛想說些什麼,就聽羅成那孩子,笑了……
「阿姐,這是個人吧?他在說什麼呀?是哪處的方言?還是哪窩的鳥語?……」羅成眉梢挑的老高,一嘴小白牙都亮得要閃光了,明明是在笑,可是這笑讓人怎麼看怎麼覺得發冷。
錦繡真心恨自己手慢,怎麼就沒想到先捂上這小祖宗的嘴呢?他這是嫌事兒鬧得不夠大是吧?有這麼當著人家親爹的面兒,就這麼糟踐人家親兒子的嗎?就算是囂張也好歹要有點底限吧?這孩子在五台山呆了那麼些日子,她一直覺得他那性子改了個七七八八了,這會兒怎麼就又本性畢露了?
錦繡的臉那叫一個黑,突然有些明白李淵那一臉的僵硬是從何而來了。
雖然說錦繡沒替羅成搭台唱戲的心,但是擱不住人家少王爺身邊有的是人呀!於是護衛甲很一見錦繡沒開口的意思,自然是不會讓自家少主的話掉地上,非常盡責地上前了一小步,笑瞇瞇地說道:「少王爺,屬於倒是聽明白了,這位爺這是喊他爹幫他報仇呢!」
錦繡真心想吐血了,這位護衛兄的話還敢更狠毒點嗎?這算不算是什麼樣的主子,就領出什麼樣的兵呀?!(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