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世民的立場和思維方式來看,盧太翼對錦繡的維護,絕對不會是因為簡單的「愛重」二字,這裡面必定有什麼錦繡不曾說出口的利益關係,甚至很可能是錦繡也不知道的,陷於背後的,被盧太翼所看重的一些利益,比如說這次的拜師,盧太翼便當著靠山王楊林的面,把他自己和唐國公府給綁在了一起……
諸如此類的念頭,已經不停地在李世民腦子裡轉動了不知多少,更是把錦繡拜盧太翼為師這件事的好處和壞處各列出了十幾、二十條……反正他是越想越覺得這事——水太深,福禍難料!
錦繡又豈會不明白此刻李世民的糾結?只不過,人家姑娘就是裝著什麼都看不出來,什麼都不知道罷了……於是,她也只是滿臉迷茫地看著李世民,很是疑惑的語氣問道:「二哥,盧公對我除了愛重,還有其他?是什麼?」
李世民看著裝傻的錦繡,滿心的無奈,輕歎了一聲,揉了揉眉心,說道:「三妹,我且問你,今日你匆匆忙忙地與榮山先生一起去見盧公,所為何事?」
錦繡眨了眨眼,說道:「今天早上的時候,昌平王府的邱小王爺來見我,說是想要托我請盧公一見……我雖是推辭了,可是這事也不好不讓盧公知道不是,所以就去找盧公去了……榮山先生卻是來雨閣裡碰上的……」
邱福今天早上來找她的事是瞞不住人的。她自然也不會去遮掩這樣明顯不能瞞人的事,可是她那話裡卻是把該省略的地方統統都給省略了,省略的還很有水平,話說的很圓滿,一點讓人抓把柄的地方都沒留下。
李世民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一回來就聽人提起邱福來訪的事,雖然當時近身服侍的都是錦繡的親近人。他並沒有問出具體的事情,但是邱福來的目的卻還是問出來了的。這會兒聽錦繡說起,她當場就已經把這件事給推了,李世民心裡還是悄悄鬆了口氣的,邱福最近被人算計了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自然不願錦繡摻和進去。
不過,他還是對錦繡的說法半信半疑,尤其是他可親眼看見了錦繡是和馬榮山一起上的三樓。雖然他一直都知道馬榮山很「欣賞」錦繡,但是這兩個人走得太近。還是會讓他心裡覺得很不舒服。
錦繡話說得圓滿,李世民一時也抓不住破綻。自然不好再繼續問下去,只得另換了個話題繼續問道:「那你可知道靠山王是怎麼想起來那會兒去找父親,『商量』你拜盧公為師的事的?」反正他就是覺得這事有哪裡不對,可是碰上錦繡這麼個悶嘴葫蘆。他也只能自己攪盡腦汁地想辦法去問了。
錦繡還是那一臉的無辜樣,抿了口茶,細聲細氣地說道:「我與榮山先生去見盧公的時候,靠山王也在,我將邱福的事情說與盧公知道之後。盧公什麼都沒說,倒是靠山王很是稱讚了我幾句,然後就不知怎麼的就說到了拜師收徒的事情了……再然後靠山王就說要去找父親。他就走了……」她的語氣是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尤其是又配上了她那迷茫的小眼神兒,效果更為顯著。
李世民沒話說了。雖然他還是不能確定錦繡是不是真的「無辜」,但是他已經沒辦法再從錦繡那裡問些什麼了。他自然是看得出來,錦繡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清清楚楚地把她自己放在了一個完全被動的位置上去了,他便是再有千疑萬問,此時也是再給問出什麼來了……
不過從錦繡的話裡,他倒是也聽得出來,靠山王楊林對錦繡拜盧太翼為師的事,是持支持態度的。確認了這一點之後,其他的旁枝末節的東西,他倒也不是太著急著探查清楚,反正是陰謀,就有總有露餡的一天,以後多留心著錦繡一些便是。
李世民這裡暗下了決心之後,臉色倒是好看了不少,又問了錦繡幾句拜師的安排之後,便推脫有事,先行離開了。
錦繡這才長吁了口氣,揉了揉肩膀,回屋歇著去了。
等到晚上的時候,李淵回來的也挺早。錦繡原以為李淵會把她叫過去說話,可是她老老實實地去問安之後,竟是被李淵攆了出來,連晚飯都是在自己屋裡用的,倒是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兩人在李淵那裡呆到了半夜才離開。
錦繡才不管李淵和李世民他們想幹什麼,只管吃好、睡好,萬事不往心裡擱,只搬著指頭惦記著又過了一天,離初九還剩了幾天……
唐國公府的三娘子在靠山王的引見下,要拜盧太翼為師的消息,這兩天跟長了翅膀似的四處瘋傳。只半天工夫,五台山上就沒人不知道了,又過了一天,五台山方圓兩百里內消息靈通的都得了信兒了……等到了初九那天,不管是衝著唐國公府,還是靠山王,又或者盧太翼面子前來觀禮的人,硬是把原本就熱鬧得不正常的五台山,給烘得人仰馬翻,無處立足了。
雖然前來觀禮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能被請進現場參與其中的,卻著實沒幾個人。錦繡雖然不甚緊張,可是一連串的大禮見下來,也把她累得夠嗆。替她贊禮的是馬榮山,好在是熟人,時時地站在不遠處提醒著她,才沒出什麼錯。等著禮成之後,她要去後面換衣服,一晃眼才看見她家二哥跟長孫無忌滿眼的嫉意,這讓她非常的不解。
好容易挨到宴席過後,她跟著馬榮山要一起去送盧太翼回演教寺、盡弟子的本分的工夫,才找著機會悄悄問馬榮山:「今天我二哥跟長孫無忌那臉色可有些不對,這幾天我天天被拘在屋子裡,也沒個信兒傳進來,這又是出了什麼事了?」
馬榮山瞇著眼笑著說道:「也不過是我『不小心』把當年也曾拜在盧公門下,得盧公指點的事,說了出來罷了……最重要的是,除了我,其他那『三位師兄』也都送了賀禮來……」
錦繡自是聽得出馬榮山特意加了重間的那幾個關鍵詞,心下也明白他那個所謂的「不小心」,多半是故意的,不過那什麼「三位師兄」又是什麼東西?她怎麼都沒聽人說起過?她當下就抓住了重點,一挑眉,問道:「三位師兄?誰呀?名氣很大?」
馬榮山卻沒明著回答錦繡這個問題,只輕哼了一聲,說道:「你以為如果盧公只是有點『神棍』的能耐,就能讓那些人對他恭恭敬敬的?」
錦繡若有所悟地瞟了馬榮山一眼,說道:「這麼說來,盧公的另一個才能,是培育英才了?」
馬榮山面帶驕傲地點了點頭,說道:「算上你我,盧公門下的入室弟子一共五人,而那些得過他指點,卻未被他收入門下的,卻是不知凡幾……當年我其實一直勸盧公,不如辦間書院,清靜度日也得些安寧,可惜了……世事所逼,無奈呀無奈……」
錦繡聽了馬榮山的那一連串的無奈感慨,不由得撇了撇嘴,若是真有心跳出這些麻煩之外,又豈會真的沒有辦法?不過是自己放不下罷了,說再多,也躲不過他自己一個「不甘心、不情願」,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就別說什麼「可惜」、「無奈」的話,忒酸!
錦繡本來還打算繼續去問馬榮山關於那「三位師兄」的事,不想卻被靠山王楊林叫了過去說話,這事便耽擱了下來,一直到她暈呼呼地被送回了望海寺,才想起來這件事還沒問清楚。
等她回到借住的小院的時候,李淵、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竟是都在,一看那架式就知道是在等她。她見禮之後便老實地站在李世民的下首,半垂著頭,不言不動。
李淵看著這樣老實的閨女,實在是忍不住地長歎了一聲。他真心後悔了,當初不該就那麼把這姑娘扔在莊子上不聞不問的,就算不接回來,也該好生安排了教導才是,結果……這些天下來,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家這個三娘子就是個看著老實的,在他面前永遠的規規矩矩的,可是實際上卻是敢說、敢手,手底下更是夠狠辣的……
他也是細細追問過錦繡往五台山上一路上的言行舉止的,等他知道她這閨女臉上帶著笑就敢砍人,他就知道,現在再說教育這孩子,估計已經不趕趟兒了。對於盧太翼要收錦繡為徒這件事,排除了其他外部不利因素,他其實還是很樂意的。
畢竟只從盧太翼的生平來說,李淵對這老頭兒教育學生的能耐還算是信服的,他也不求盧太翼把他這閨女教得多麼的驚才絕艷,只要她能真心懂事些,日後行事不至於行差踏錯,他就知足了!
而且他對於錦繡能同時得了靠山王楊林的眼緣這件事,還是暗暗得意的。楊林這老頭兒那叫一個倔,輕易看不上什麼人,可是為著錦繡卻是已經當面誇讚了她好幾回,著實替李淵臉上增光不少。
不過李淵這會兒為難的卻是,他出來已經有不少日子了,不回去不行了……那麼這剛剛拜了師的錦繡,他可該怎麼安置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