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錦繡和李世民趕到演教寺的時候,盧太翼面色如常,馬榮山卻著實有些等得不耐煩了,一臉的抑鬱。錦繡把李世民領到地方,就跟沒事人一樣,自顧自地坐在盧太翼旁邊喝茶,並沒有關心李世民跟馬榮山兩人之間的互動。
「怎麼?你父親又與你為難了?」盧太翼雖看不見錦繡的表情,但是卻從她的沉默中,猜測到了些東西,不由得低聲勸慰道:「不過是你們久未相處,尚需時間磨合罷了,有什麼事,也別盡負一時之氣,且等上一等,總有雲淡風清的那一刻的……」
「我知道的,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自己心裡煩躁,不痛快罷了……」錦繡上輩子緊張、謹慎地過了一輩子,能從那個環境裡逃脫出來重活一回,她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只是她如今這背景,怕也難有個清靜太平的日子過的,便總有些懈怠之感,對人、對事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你也無須心煩,你父親、兄長在五台山也呆不了多久的……」盧太翼伸手拍了拍錦繡的腦袋,笑著說道:「等他們走了,我帶你去山上打鳥玩兒!」
錦繡一臉黑線地看著笑得暢快的盧太翼,這是又拿她當孩子哄了吧?還打鳥!這老先生看得見鳥在哪枝樹枝上站著不?就算哄她,能不能也拿出點誠意來,換個好玩的玩意兒來逗她呀?偶爾返老還意的盧太翼,姑娘她真心侍候不起呀有木有!
李世民跟馬榮山雖是越說越投契,越說越興奮,但是他的注意力始終留了一小部分在錦繡身上,見她與盧太翼在一邊兒坐著小聲說話。神情間頗見親厚,不免悄悄地長吁了口氣。
馬榮山這也算得上是初見李世民。雖然見面的時機有些小問題,但是他也依舊拿出了他的學識、風度,狠狠地朝李世民展現了過去,為自己博了個算是很不錯的印象分。
李世民與馬榮山這一聊就聊了近兩個時辰,還一臉的意尤未盡。最後兩人竟是攜手一同離開,往來雨閣赴宴去了,那形狀卻似是李世民親自來接的意思,倒是把賠禮的姿態做了個十足。
錦繡沒有跟過來,而是留在了盧太翼這裡,李世民也未曾多勸。只留了護衛車轎與她。便隨她去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裡,不管是李淵,還是李世民,對錦繡的態度都大大的改觀了,雖還談不上和顏悅色。但是至少也不再是急聲厲語相對,倒是讓錦繡輕鬆了不少。而李世民更是周到地安排了十來個人給錦繡,這五台山上隨她想去哪裡,只要交待一聲,便也隨她高興,再沒多管過什麼。當然,這也是他和李淵父子倆都忙得也沒空管的緣故。
不過這五台山上雖是景色頗佳,看久了也會覺得無趣。最後錦繡竟還是往盧太翼那小院裡跑得更勤快些,便是盧太翼也忙得經常不在。可是有好茶候著,她倒也不覺得無聊,倒是印證了她與盧太翼有結緣師徒的意向這一說法,讓李淵對她更縱容了幾分。
錦繡經常往盧太翼這裡跑,自然也能常常地見到羅成,畢竟這孩子就在隔壁讀書。想找個機會溜過來實在太容易了。馬榮山教弟子,從來不強硬的規定什麼,都是靠學生自己的自覺性,羅成偷溜的行為,他那兩個小師兄雖覺不妥,也私下裡訓誡過他兩回,但是見他一意不改,便也不再多言,畢竟還有師傅在嘛!
錦繡雖也樂意時常見到羅成,能有個伴兒陪著她說說話也好,只是這孩子話裡話外總是想讓她去見見他家王妃母親,倒是讓錦繡頗有些不自在,總覺得這孩子不知道又在琢磨著些什麼,心中多了幾分提防。她就奇了怪了,這羅藝好容易把兒子找回來了,怎麼就不急著回北平呢?北平那地界兒這些年來可是從來都沒有真正太平過,隔三岔五地就有軍報傳來,這位王爺怎麼就能放得下心呢?
等著靠山王楊林已經到了山下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錦繡聽說了李淵、李密與羅藝一同下山去迎楊林了,這才算是明白過來,合著北平王羅藝這些天候在五台山上,也是在等著這位呀!
這些天裡錦繡沒少聽人提起靠山王楊林,而不同的人的不同說法和做法,不由得引得她對楊林此人好奇了幾分。明明是一個不見史載的虛構出來的人物,卻能折服那麼些傳說中的名人,其人必定不凡!
錦繡跟在盧太翼身邊,屬於第二撥兒下山的。都是去迎接那位靠山王千歲,可是這也是要論資排輩兒的,至少盧太翼就算是名氣再大,也沒法跟李淵、李密和羅藝三人搶這頭一撥兒,而是晚了他們一個多時辰的工夫,才慢悠悠地帶著錦繡下了山。
楊林到山下的消息傳上山的時候,就已經是下半晌兒了,等著盧太翼帶了錦繡出發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盧太翼依舊騎著他的那頭小青驢,身前身後也依舊跟著那兩個小僮服侍,而錦繡為了配合盧太翼,卻是從李世民那裡硬拗來了一匹小馬駒,這才算是把自己從小青轎裡給解放了出來。
「盧公,這麼晚了還要下山,莫不是晚上就不回來了?」錦繡一手輕撫著小馬駒的脖子,一邊問身邊的盧太翼。她其實挺不理解這接來接去的做法的,在她看來,這楊林也是個能折騰的主兒,都那個時辰了還要讓人把他已經到了的消息傳上山去,這不是成心折騰人嗎?她可是知道的,若不是楊林刻意這麼做,那麼他的消息是不會在那個時候傳出來的,堂堂一個掌兵的王爺,絕對不會連這點掌控力都沒有。
「嗯!」盧太翼輕聲應了一聲,說道:「今晚就不回來了,等著明日再與楊王一同上山……」
「那我去,是不是有些不大方便呀……」錦繡揪了揪散在胸前的小辮子,撇了撇嘴,說道:「楊王那裡大約也是一群大男人……浦山公也沒有帶上燕行姐姐……您卻帶了我……我都能想到我爹看見我時的凶殘眼神了……」
她也是出了演教寺,上了馬之後,才意識到她跟去不妥當,可是盧太翼卻是很堅持地要帶上她,倒讓她沒有辦法拒絕。可是拒絕不了,總不能還一直讓她悶著不去探個究竟吧?誰知盧太翼就偏偏不肯告訴跟她說起為什麼非要她在這個時辰走這一趟的原因……
雖然盧太翼一早就提到過,等楊林到五台山的時候,要錦繡與他一起下山相迎,好為他們倆拜師收徒的事做個鋪墊,但是這明顯時間不合適,他卻還這麼堅持,就不由得錦繡不多想了。依著錦繡想,若僅僅是為了做鋪墊,便是多等一日,在接風宴上盧太翼正式地替她引見一下,效果大約也是差不多的,實在沒必要弄得這麼麻煩……
盧太翼雖然也明知錦繡心裡的疑問,可是卻依舊只是輕歎了一聲,說道:「好了,你不要多想,我既帶了你來,自不會讓你父親怪罪於你的……楊林此人……你今日必得見上一見才是!」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地黑了下來,不過這上山、下山的必經之路上卻並不顯冷清,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少,而且一個個多是行色匆匆的樣子,一看就是來往送信的。也藉著這來人不斷的光,這些人手裡的燈籠火把倒是把山路照得亮堂了許多。
下山的這一路上,盧太翼都顯得很沉默,一副不願多言的樣子。錦繡也不敢很打擾他,只騎了她的小馬駒忽前忽後地練騎術,也算是自得其樂。楊林這趟上五台山雖是只帶了親兵,但是他那親兵也足足有四、五百號人,好在山下的空地也多,倒也不愁沒有紮營的地方。
等錦繡真正站在楊林的營地外面的時候,才驚覺得在這個冷兵器的年代裡,所謂兵者,究竟是何種模樣!那絕對是與她想像中截然不同的東西,以往確是她小瞧了這個熱血年代的兵將。她不知道是天下間的悍卒驍將都如眼前這般武勇之勢外洩,又或者這是只有楊林這樣的名將才能領出來的一群兵,一個個不止貌似驍勇,而且身上的殺氣深厚的讓她身下的小馬駒都頗感不安地直打響鼻。
盧太翼聽到了錦繡的輕聲喟歎,不免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錦繡可以自負,卻不能小看天下英雄。與真正生於斯、長於斯,只認可了這個年代的這些土著們相比,他們這些穿越者,其實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至少,他們的驕傲,並不能保障他們的生命安全,反而是一著不慎,便能禍及親友……
盧太翼帶錦繡走這一趟,並不是為了讓楊林見錦繡,而是為了錦繡見楊林。
楊林見錦繡,隨時都可以見。可是要錦繡見楊林,便只能於此時,只能於此地!(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