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帖子……是榮山先生交給你的?」李世民看著錦繡那不緊不慢的樣子,心頭就一陣火大,可是卻也知道這會兒不是能惹這姑娘那強脾氣的時候,他強壓著怒氣,緩緩地問道:「你今日一早人也不帶的跑了出去,便是去見榮山先生了?」
「這山上我認識的人,滿打清茶算也就那麼幾個,不上演教寺去,我還能跑哪裡去呆著?」錦繡撇了撇嘴,拈了面前碟子裡的蜜餞果脯就往嘴裡送,又嚼了兩下,才輕哼了一聲,說道:「這虧得帖子送到榮山先生手裡的時候我在場,否則這事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置呀……」
李世民也能想像的出,如果不是有錦繡在場,那這帖子必定會被榮山先生給退回來……那李家這面子可就真是跌大發了!他看著手裡的帖子,上面那些正常套話的筆跡他是認得的,是李淵身邊的幕僚王先生的手筆,可是後面仿出來的那一行字,一時之間他卻是沒有頭緒。不過這種事是經不起查的,經手的攏共也就那麼三五個人,只要把人都叫來一對質,自然就能知道這事是誰做的……
眼下他著急的倒不是這帖子的問題,而是這件事背後那隱而不見的各種謀算。他又重新問過錦繡一回,馬榮山和盧太翼對這帖子的態度,以及錦繡的應對,便緊皺著眉頭,拿了帖子回去見李淵。
錦繡把事情交待了出去,心下稍安,好胃口也上來了,直接喚了夥計給自己點了幾道喜歡的菜餚糕點,自顧自地就吃上了。等李淵陰沉著一張臉走進來的時候。正看見錦繡吃得暢快淋漓的樣子,那臉色更是黑上了幾分。
李淵坐下後,半晌沒說話,一直到錦繡都吃飽了,開始灌茶消食兒了,他才沉著聲音問道:「你與盧太翼和馬榮山。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看問題不像李世民那樣片面。只從錦繡能從馬榮山那裡把這出了問題的帖子給拿回來這件事,就已經想到了錦繡與盧太翼、馬榮山的關係絕對不會是像他探聽來的那樣簡單。能做到這一步的,就不可能是泛泛之交,更不可能是僅憑著一點莫名的「喜愛」或「看重」。便能做到的。所以,他一上來就先問的是這關係!
錦繡微微一笑,說道:「蒙盧公看重。有意收我做入室弟子……雖然眼下還沒成禮,但是榮山先生倒是也不介意我提前管他叫聲『師兄』的……」
她對於她和盧太翼、馬榮山的關係會被人懷疑這一點,早在出了演教寺之後。便已經想到了,而往來雨閣的這一路上,她就想好了這番說辭。她原以為方才李世民便會問出來這個問題,卻沒想到她那二哥情急之下竟是沒想到這一點,不過她對於李淵能想到,倒是一點疑惑都沒有。人老成精嘛,好歹他這當爹的也比那當兒子的多吃了好些年的米飯。想得多一些也是應該的。
李淵對於收徒之事,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乍一耳聞,吃驚不小。更是上下地打量了自家這個脾氣一點都不溫馴的女兒一番,著實有些想不通盧太翼究竟是看上這丫頭哪一點了。他怎麼想怎麼覺得,與錦繡相比,明明長孫無忌才更是該得盧太翼青眼的那人才對!不管是從天資、才學,還是從為人處事上,長孫無忌分明就強上了錦繡很多,這一起認識了盧太翼的兩人,盧太翼怎麼就看上了他家這閨女了呢?
不過他心裡雖然很是不解,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件好事,雖然也有些遺憾能拜在盧太翼這陰陽術大名門下的是他閨女,而不是他兒子,可是就算是閨女,也比沒有強吧!他心裡也聊聊有了些念頭,這些天該是讓他家二兒子多跟著他這閨女轉轉,萬一他這天資過人的兒子也被盧太翼看中了呢?
李淵這一通的胡思亂想,倒是把正事給撂到了旁邊,竟是細問起了錦繡平素與盧太翼、馬榮山見面時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錦繡被問的嘴角直抽。她能告訴李淵,盧太翼和馬榮山見天地跟交待後事似地跟她做交接嗎?她能告訴李淵,盧太翼折騰了近四十年的勢力已經被她接手了二分之一了嗎?她能告訴李淵,馬榮山經營了近二十年的人脈關係都已經在她手裡備案了嗎?她能告訴李淵……她什麼都不能告訴李淵!她告訴的那些話都是要現編的,絕對不帶出一點格兒的,一個瞎話套著一個瞎話,讓她這個曾經職業騙人的都編得真眼暈!
就在錦繡覺得自己今天大約要陣亡在層出不窮的合理化瞎話中的時候,李世民終於在外面等得不耐煩,進屋來解救了她。「父親,這帖子還沒處理……」他在門口也聽了好一會兒了,雖然他也覺得這些事是有必要問個清楚的,但是這會兒實在不是問話的好時機呀!手裡還砸著張帖子沒處理呢!離著帖子上的邀約時間可就剩了不到三個時辰了,再不抓緊時間,那可就真是來不及了!
李淵方才倒是真的把這事給忘了,這會兒經李世民一提醒,便立刻醒悟了過來,沉吟了片刻之後,他抬頭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錦繡,輕歎了一聲,說道:「這中間到底是誰在搗鬼,我已經派人去查了,只是一時之間怕也難得消息……至於榮山先生那裡……這樣吧,我再親筆寫一張請帖,由二郎親自送去,順便去認認門,賠個禮……三娘呀,呆會兒你陪著你二哥一起去見榮冊先生……總之別忘了,你也是姓李的!」
錦繡這會兒倒是沒再跟著李淵強,連忙站起來應了聲「是」,便站在李世民旁邊不說話了,只看著李世民找人又拿了空白的帖子過來,又是安排筆墨,侍候著李淵親自動筆又重新寫了一張帖子。
李淵在隔壁還有客人在,他們父子倆這會兒不方便,便拜託了長孫無忌暫為陪客,可是長孫無忌的身份在那裡擺著,撐上一時還好,時間長了就不免有怠慢客人的嫌疑,所以李淵又交待了李世民和錦繡兄妹倆幾句之後,便匆匆地過去宴客了。
李世民拉了錦繡的手出了雅間,一轉過迴廊,正看見先前被錦繡派去請李世民的那個崔茂生安排的護衛,李世民最開始的疑問頓時又湧上了心頭,壓低了聲音問道:「三妹,這人似乎是你原先安排去找我的那個吧?看起來他倒像是這來雨閣的人……」
他可還記得呢,那人可是假藉著這來雨閣的東家崔茂生的名義才把他叫了出來的,因為這護衛的所為,必定不是為錢財所動,否則那與背主何異?在來雨閣這樣的地方,你要是花倆小錢兒,請店夥計幫你傳個話、叫個人什麼的,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這護衛卻是從來不幹這活計的。而錦繡能差遣的動這人,又能讓這護衛面不改色、半點不心虛地用了東家崔茂生的名義,那麼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錦繡與崔茂生也同樣是關係非淺!至於也是能讓這來雨閣上下不拿她當外人……
李世民不敢再細想下去。他這些天一直有種感覺,他這個妹子自打離了那個她自小長大的小莊子之後,便有一種蛟龍入海之勢,一發不可收拾……不管是盧太翼、馬榮山,還是這個情況未明的來雨閣的東家崔茂生,他們對錦繡的這份「關心」和「愛護」,都隱隱讓他感覺不安——他總覺得這些人是來跟他搶妹妹的!
錦繡卻沒發現李世民內心裡有多麼的糾結,只抿了抿嘴,斜睨了李世民一眼,輕哼了一聲,說道:「那本就是崔大哥見我一個人在外面亂跑,不放心我的安全,才特意安排過來保護我的……崔大哥說了,以後我就是他親妹子,他必定不會讓人欺負了我去!」
好嘛,她這兩句話真真是戳到了李世民的肺管子上去了。李二公子這才懷疑那些人是不是打了主意要搶他妹妹,結果他家妹妹大人就直接把這話「喀嚓」一聲砸他頭上了……李二公子頓時就怒了,拉著錦繡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冷哼了一聲,說道:「你也不小了,別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小心被人家賣了都還不知道……你真以為你就好到誰看見了都喜歡,上趕著非要認你做妹子?背地裡還不知道他圖的是什麼呢!以後這種人你還是遠著些的好……知道了嗎?」
錦繡撇了撇嘴,硬是沒應聲,臉上也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把李世民氣得夠嗆。他倒是想好生地教訓錦繡一頓什麼叫防人之心,可是轉念一想,又怕適得其反。那崔茂生不就是藉著錦繡跟他、跟他爹生氣的空當,把人安排在了錦繡身邊了嗎?這明顯是有陰謀呀!
李世民是越想越覺得崔茂生這人非常之陰險,各種陰謀輪番地在他腦子裡預演,深覺眼下第一要務便是跟妹妹搞好關係,造成不能再讓她輕信了旁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