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人常說:當面教子,背後教妻。
但是這事還真是得分人。就李燕行那脾氣,還真就跟她自己說的那樣,李密還真不敢不分場合地就訓斥,就是背地裡教育,那也得溫言軟言地哄著,才不至於鬧出什麼亂子來。所以他也只是很客氣、和藹地跟錦繡客套了兩句,便拉著閨女借口遊覽山寺離開了。
畢竟他也不是個沒眼色的人,眼看著錦繡往那兒一站,小眼神兒一個勁兒的往盧太翼那裡瞟,卻什麼話也不肯說,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然知道這姑娘這是有事要找盧太翼,又想起盧太翼提起過,似乎有意要收這姑娘做弟子,於是便以為這是人家未來師徒之間有秘事要談,他自然不好再打擾下去,所以拎著閨女走的很是利索。
等李密父女帶著僕從護衛離開之後,崔茂生才從院子的角落裡站了出來,與錦繡一起坐在了盧太翼的對面。對於讓自己不引人注目這方面的功力,崔茂生可謂高深,這幾乎可以算得上他的異能之一,以至於李密父女來來去去地走了一趟,竟是誰都沒注意到崔茂生的存在。
盧太翼雖然看不見錦繡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是卻也能猜出幾分,把身邊服侍的小僮都打發了出去,才笑著問道:「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事,想要問我?」
錦繡本是心中有些亂,一時之間竟有些理不清頭緒,不知該從何說起之感,只抿了了抿嘴。一臉懊惱地摸著鼻子,臉色有些尷尬。
崔茂生瞟了錦繡一眼,乾咳了兩聲,這強忍住笑意。說道:「嗯,這妹子方才在我那裡大叫著賊老天不公……我們穿越人人都得了附贈,偏她一個什麼也沒有落著。這會兒正不痛快著呢……」
盧太翼聞言,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伸手像摸寵物似的摸了摸錦繡的頭,說道:「好了,這有什麼可懊惱的?這世間事,本就是有失方有得,你看。老天沒給你,這不是還有我嘛,日後我的寶物便留了給你便是,哪裡用得著為這些事生氣?」
他這話也只是順口安慰罷了,他知道錦繡或許會一時氣憤。可是要說為了這麼點事就巴巴地跑來找他,大約卻是不會的。畢竟他一早就跟錦繡說過,他手上的福緣榜日後也是要傳給她的,她實在沒有必要去嫉妒別人。於是,他轉口就又接著問道:「你來找我,必不會是為著這點小事吧?」
錦繡這會兒已經平穩下了心神,也理清了思緒,點頭應了聲「是」之後,又替盧太翼和崔茂生兩人添滿了茶杯。才接著說道:「盧公最近的所為,讓我頗為不安……」
對聰明人說話,實在沒有必要把話說得太清楚,只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盧太翼只心念一轉,便明白過來錦繡想要表達的究竟是什麼意思了。他微微一笑。輕歎了一聲,說道:「其實我與楊林之間那點事,真的是不值當一提,我年輕時與他相交一場,一身才學倒得了他幾分讚賞,只是後來再見時,我卻是從不以正途謀事,反倒總是扮了神棍指點江山,為此他不知惱了我多少次,總認為如今楊廣事事求神問卜,實在是被我勾引的不務正途……他這次來見我,多半便是因為東征之事,我所說的那個『預言』,他一直認為我所謂的『預言』,都是有依有據,以常理推斷出來的,卻每每假以天意神道來解說,或是我肯坦承明言,自能採信於人,而不至於……」說到這裡,他便沒再繼續往下說,只得一聲長歎,便緩緩地端起了茶杯。
錦繡和崔茂生卻是明白了盧太翼的未競之意,卻原來他跟楊林之間的「恩怨」竟是這麼來的。那麼也就難怪盧太翼對於解決此事,總是這麼輕描淡寫了,若真的只是這般,盧太翼只要服個軟,然後把東征的種種問題列出個明細出來,自然能把楊林給對付過去……只是這麼一來,怕是楊林也是要「強留」他一段時間了。
「真的就這麼簡單?」錦繡眨了眨眼,總覺得盧太翼的解釋太過簡單了,她怎麼都覺得盧太翼跟楊林之間不該就這麼點事,於是不免又追問道:「真的就沒有別的原因?」
盧太翼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與他也只是理念不和罷了,還能如何?這天下,說到底還是他楊家的天下,他自是要盡心盡力,哪怕楊廣做出了種種不合他心意之事,他也終歸是要保著這個侄子的,而我……我卻是只想抽身事外,只他容不得我如此罷了……」
「那,那若是他要強留了你在身邊,我可怎麼辦?」錦繡的眉頭又緊緊地皺了起來,她可還沒忘了自己要拜師的問題。她拜師是為了自由,若是盧太翼自己都沒了自由,那麼她可怎麼辦?
盧太翼微微一笑,說道:「不妨!他在五台山呆不久的,我會盡快打發他走……我這趟來此,卻是得了楊廣的旨意,也算是被幽禁於此,只是楊廣顧忌臉面,並不曾頒布天下罷了,到時候我把那聖旨給楊林看看,他自然就會強行帶我走的……最多也不過是在我這小院外頭安排上些人監視於我罷了,嘿!我這門外頭,多那麼幾個人,還真不嫌多!」
盧太翼話裡有話,錦繡和崔茂生的臉色卻有些變了。若是外面還另有監視盧太翼的人在,那他們這些天頻繁的進去,會不會已經惹人耳目了?然後他們倆開始後怕,會不會他們也已經被人監視了?會不會他們說的某些不足於外人道的話,已經落在了有心人的耳朵裡?……想著想著,兩人都有些暗暗埋怨盧太翼,怎麼不早點把有人監視的事告訴他們呢?若是早知此事,他們定會再加謹慎幾分的……
「無需擔心!那些人也只是遠遠地看著我罷了,只要我安安分分地呆在此處,其他的事,他們是不會多管的……」盧太翼卻是被監視了若干年,都被監視出經驗了,自然知道外面那些人的底線何在,所以才會沒多加提醒錦繡他們。
盧太翼的話雖然是安慰了錦繡和崔茂生,可是兩人還是忍不住對視了一眼,決定以後還是要更加謹慎些才行,不合適的話題,再不能隨意提及。
錦繡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瞟了崔茂生一眼,然後問盧太翼:「那盧公近來總是填鴨式地塞給我那麼多東西,所為何來?」
盧太翼輕歎了一聲,有些無奈地說道:「楊林那人呀,太過認真了,他若是派人來看著我,必定不會如外面那些人一般,只要我在這兒不亂走動,便萬事不理,以後需要避諱之處必然不少,那些東西本來也是要交付給你的,你只管做著去,若是有個一差二錯的,我再來描補便是……再都放在我手裡,卻是不合適了……」他其實也並不能確定楊林會怎麼做,只能說是未雨綢繆,先做下安排,若真是這般情況,也不至於出事。
錦繡卻只以為這是真實情況,不免有些擔心地看了崔茂生一眼,見崔茂生也是緊皺著眉頭,不免抿了抿嘴,問道:「若是楊林真的派人拘禁了盧公,那我們……」
她卻是擔心楊林會禁止盧太翼見「外人」,若是楊林真不許盧太翼見外人,那麼她拜師之事豈不是成了一句空談?而且她可以肯定,楊林若是把拘禁盧太翼之事做得稍微顯眼一點的話,怕是李淵和李世民能立刻把她給綁回唐國公府去,而且以後都不會再讓她與盧太翼有半點接觸。
崔茂生也是心中不安,他雖然如今對錦繡已經再了什麼排斥的情緒在,可是卻也依然不認為錦繡能擔當得起盧太翼現在的工作。他承認錦繡很聰明,若是能得盧太翼幾年教導,這一攤子她自是能撐得起的,可是現在,他得說,錦繡這姑娘還太嫩!
「盧公,不若你想個辦法避上一避,如何?」崔茂生還是覺得不要讓盧太翼跟楊林碰面的好,雖然有聖旨,有外面監視的人在,他依舊覺得這些人要比楊林好對付得多——這世上,也就認真的人是最可怕的!
而楊林,正是出了名的認真!
盧太翼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避,定然是避不過去的。楊林素來認真,為人行事多以兵法應對,他一早就派人告訴我,會來五台山見我,便不怕我會避而不見……我若是避了,怕是事情更糟……」
「你是說,他一早就使人告訴會走這一趟?」錦繡一愣,她一直以為盧太翼會得著楊林要來的消息,是從崔茂生的情報裡分析出來的呢,卻沒想到居然是楊林主動告之的……她心頭一驚,輕輕地吁了口氣,緩緩地問道:「盧公,楊林此舉何意?可是……可是……」
「他對我,已存殺意!」盧太翼肯定了錦繡的想法,輕輕一歎,說道:「我若一派坦然,他或可聽我解說,可我若是避開了,他多半也不會再來五台山,而是直接派人……」
殺!
這個字,盧太翼沒有說出口,可是崔茂生和錦繡,卻是都聽了出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