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上,羅成都有些懨懨的,小手也始終揪著錦繡的衣袖不肯放,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錦繡坐在轎子裡也收回了嘻笑的表情,微垂著眼瞼,一路無言。
直到回到了望海寺,從轎子上下來,錦繡才拍了拍羅成的肩膀,輕輕地聲音低低說道:「在你父母跟前,不用替我說話,也不要想著幫我什麼……我用不著!」她看向羅成的眼神很是認真,讓羅成下意識地便停下了腳步。
「阿姐這是什麼意思?」羅成的眼神裡帶了幾分委屈。
錦繡抿嘴一笑,知道小羅成是誤會了她那話裡的意思,忙低聲說道:「你還小,所以不明白,有時候你想做好事,最後卻會變成壞事……你雖是想幫我,可是最後卻會害了我……你若實在想知道為什麼,那麼就把我的話告訴你爹娘去便好,讓他們解釋給你聽,總之,不要做多餘的事,知道嗎?」
錦繡這解釋跟沒解釋沒兩樣,甚至大概還不如不解釋呢,反正羅成是更懵了,一點都搞不明白錦繡到底想說什麼。其實錦繡也只是覺得,哪怕她再不喜歡李家,也沒有對著外人埋汰李家的道理,把李家踩到了泥裡,她也一樣會在泥裡,這種事她卻是不願做的。
從本心來說,錦繡也不認為北平王府和唐國公府在這個時候接觸是什麼好事,尤其是當這個接觸的起點是她本人的時候,她就更認為不妥了。不過她也知道李淵是個謹小慎微的人,而羅藝也不是有勇無謀之輩。這二人行事自有分寸……她就是擔心羅成一任性,萬一他爹娘寵孩子上天什麼的,做事不管不顧了起來,那就不好了。
說到底。她也只是希望她做的只是一件「好事」,而不至於把好事變壞事而已。
只這麼說話間,就已經進了他們借住的院子。院門口站了不少人。錦繡不用猜都知道準是北平王府的。羅成一看見這些人,立刻激動地甩開了錦繡的手,一迭聲地喊著爹娘,就朝屋裡衝了過去。
等錦繡也慢悠悠地晃進屋裡去的時候,一抬眼正看見羅成撲在個中年美婦懷裡哇哇痛苦。那悠長宛轉的哭聲鬱悶得錦繡眼角直抽抽兒,不知道的大約是要以為她這些天不知道怎麼虐待這小子了呢!
「這就是李兄家的女公子吧?」一個沙啞中透著幾分剛冽的聲音,一下子將錦繡吸引了過去。她側頭看過去。只年一個銀面短鬚、氣質卓然的美大叔正端坐在李淵的對面,面帶笑容地看著她。
這個同樣也是猜也不用猜的,除了北平王羅藝也不會是別人。錦繡想捂臉了。她從上輩子就控大叔呀!眼前這大叔分明就是她最愛的那一款,可惜了……只能看看!
李淵雖說並沒有看出錦繡的恍神,可是還是瞪了她一眼。才微微一歎,說道:「正是小女!錦繡,還不過來見過羅世叔!」
「錦繡見過世叔!」錦繡一邊很是優雅地見禮,一邊垂著頭暗暗鬱悶,這才多大會兒工夫呀,怎麼連「世叔」這麼個特稱都出來了?這所謂的「世叔」,難道不該是兩家之間有了至少兩代人以上的交情之後,才能稱得上「世」的嗎?
她真想吐血了……這兩位這交情也攀的太快了吧?這都是從哪兒論的呀?怎麼就「世叔」上了呢?
羅藝也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著錦繡,他對這小姑娘也是好奇的很。他其實一直都帶人沒離了羅成左右。只是當時羅成被看管的極嚴,他又暫時沒弄明白那些人的目的為何,生怕他們傷了自家小獨苗,這才沒敢動手強行把羅成搶回來。
五台山腳下的對陣,他在不遠處看了個分明,也探聽清楚。是錦繡的堅持才換來了羅成的安全。從那時起,他就對錦繡產生了很多的好奇。不是隨便哪家的千金閨秀都敢做下這等事來的,也不是隨便哪家的千金閨秀都能做下這等事來,他著實想知道李家究竟是怎麼教養出了這樣的女兒……
羅藝這些天呆在山下沒上山,一個是知道自己兒子很安全,另一個卻是派了人去查錦繡的底細。結果那生來坎坷、一片清白的履歷,卻是更加加深了他心底的那份好奇。這會兒真人就在眼前,他幾番打量之後,硬是沒看出來眼前這個嬌嬌嫩嫩的小丫頭,當時究竟是怎麼生出的勇氣!
「此番全賴賢侄女成全,我這小兒才得以保全……」羅藝輕捋著頦下的短髯,微微欠身,一臉感激地看著錦繡。錦繡也沒好真讓他把感謝的話說全了,忙上前了一步,一躬身,很是謙恭有禮地說道:「世叔言重了……」說完這半句話,錦繡突然卡殼了,她帶了三分尷尬地偷瞄了李淵一眼,然後悄悄往旁邊退了一步,只差沒在脖子上掛個牌子,寫上:我很可憐……
她竟是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描述她當日的行為了。說是舉手之勞?明顯不是實情,也忒虛偽;說是順勢而為?她怕李淵被氣吐血;說是見義勇為?估計一屋子都得鬱悶到吐血……直到此刻,她才深深地覺悟,自己當時做的事,究竟是怎麼樣無法形容的「囧」呀!
錦繡倒是小坑了李淵一把,默默地退到一邊反省去了,可是這李淵卻是真尷尬了。就錦繡話說一半就偷瞄他一眼,然後躲到旁邊去的舉動,著實是成功地把他裝到坑裡去了,只看羅藝那表情,也帶了一點點的僵硬。
李世民本就侍立在側,見狀真是恨不得狠抽錦繡一頓,可是人家姑娘壓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算他把眼眶瞪裂了,嗯,如果真瞪裂了,好歹找個大夫來醫這種事,錦繡還是會幫忙安排一下的!
李淵卻是乾笑了兩聲,自已給自己圓場般地說道:「小女生性靦腆,失禮之處,還望羅兄莫見怪!」
錦繡在旁邊低著頭翻了個白眼兒,這報應來得還真夠快的,她才小小地陷害了李淵一場,李淵就立馬把她的失禮又栽回到了她身上,卻又讓她辯無可辯。不過也好,一個「靦腆」的姑娘,只要站在旁邊充壁花就可以了,多餘的話不必說,多餘的事不必做,倒也省心。
錦繡倒是想光榮退場,可惜別人卻是不肯配合的。旁邊一直抱著羅成抹眼淚的羅王妃秦氏,也不知怎麼就這麼寸,正趕著這個時候收了眼淚,滿眼感激地衝著錦繡一抬手,說道:「好孩子,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錦繡死掐著手裡,偷偷瞟了眼正抹著眼淚偷瞧她的羅成,就知道準是這小子跟他娘說了些什麼,這羅王妃才會在這個時候想得起她來了。她怯怯地緩緩走了過去,半垂著頭,一副真的很靦腆的樣子,看得一邊略知她性情的幾個人直牙疼。
「錦繡見過王妃……」錦繡躬身見禮,然後捏著衣袖站在那裡,並不多言。
羅王妃卻是個溫和慈善的好人,一伸手便將錦繡拉到了身邊,摩挲著錦繡細嫩的小手,細細地看,從頭到腳的看,越看臉上的笑容越和藹,最後竟是拉著錦繡靠在了她身上,才轉頭對羅藝說道:「果然是個標緻的好孩子呢!」
這人呀,長得標緻不標緻,其實也是分人看的,不光男人和女人的眼光不一樣,年輕人和中老年人的眼光也不一樣,就錦繡眼下這五官都還沒長開的年紀來說,本來身對中老年婦女就有著一定的吸引力,更何況錦繡的容貌也確實不俗,所以秦王妃誇得倒是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
羅藝素來寵妻,一聽愛妻這麼說,連忙點頭贊同道:「正是!李兄家的這小娘子,確實不俗……」
這夫妻倆簡簡單單的兩句話,硬生生把李淵又給架回到了半空中,一口氣憋在胸口,張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他真心頭疼了。錦繡挖坑,他把錦繡給扔進去埋了,結果這兩口子跟替錦繡找場子似的又把他給吊在了那兒……他真想衝著羅藝吼一句,讓他看清一下現實,替他這寶貝兒子出力最多的明明就是他李淵,就算是要回報,那也是應該回報到他李淵的身上來,怎麼可以這麼重視錦繡?
其實在錦繡回來之前,李淵就在跟羅藝套交情的過程中聽了出來,敢情人家兩口子壓根就沒把他李淵算在應該報答的恩人裡面去,話裡話外的打聽著錦繡、誇讚著錦繡,壓根就不給他個說理的地方!
李世民一個勁兒地拿眼刀剜錦繡,示意她趕緊地給李淵個台階下,可錦繡卻只是瞟了他一眼之後,再不肯朝他的方向看,一點把李淵吊在那兒的歉疚感都不帶有的……幾個回合下來,李世民的眼神不由得晦暗了起來。
錦繡其實一直都在注意著李世民,他那晦暗的眼神並沒有躲過錦繡的觀察。對此,錦繡不僅沒有一點懼怕後悔的意思,反而有些隱隱的興奮……(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