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最終也沒將心底的疑惑告知安沐陽,措辭敷衍他後便道要回城。
出去的路,走的是石室內另外的機關,直通水上小築。沈嘉芫審視的打量他,顯然是不明白先前為何有輕便的路徑不走,卻要費事得折騰選那入口,但見他心不在焉、兀自深思的模樣,便也沒再詢問。
跨出梨莊,沈嘉芫正欲上車之際,緊隨其後的安沐陽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表妹,」他聲音低沉且猶豫,喚住了她後遲緩了下方繼續:「你是否在怨我?」
沈嘉芫突然轉身,不明所以的反問道:「姐夫這話是何意?怨你?怨什麼?」話落也不等對方接話,逕自笑著再道:「到了今日這地步,你我表兄妹間再談什麼誤會,不覺得可笑多餘嗎?」
安沐陽身子微滯。
沈嘉芫便回走了兩步,停在他的面前,仰頭看了眼他輕問道:「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表哥當日可恨我殺了她?」
安沐陽以為,沈嘉芫從不知曉,慕婉真正的死因,並非是她。
而聽對方如此攬責,他目光忽閃,卻依舊沉默。
進了城,沈嘉芫讓余明在集市上將她放了下來,而後朝早先同香蕾香薷約好的茶樓而去,隨意的進了附近幾家首飾衣料鋪子,又帶了些食齋的糕點才回府。
一出一回,路上耽擱了許多時辰,回到齊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膳時辰,沈嘉芫在屋內就著香茶用了點點心,便小睡了會。
外人看著,絕無異常。
而只有閉目的她自己方知曉心頭的煩悶。
慕婉的屍體,不見了!
那會去哪裡?
再說梨莊那邊的水下密室,一年多來都沒有出事,怎的最近突然就被人發覺了?且還能無聲無息將人轉移,都不驚動安沐陽分毫的?
躺在榻上翻來覆去·許久都沒有睡意。
待聽到院外動靜,方知原是六姑娘齊佳玫來了,沈嘉芫這才起身,陪著小姑在隔間裡坐了許久。
日漸西移·卻還不見丈夫回來,沈嘉芫不由喚來侍婢,打發了人去外院。
前去的侍婢回來答話,道二爺今兒早上從宮裡回來後,便被昌威將軍府請去了,至今未歸。
她不由得更擔心了幾分。
心底七上八下,反反覆覆起了很多種可能·卻都得不到證實。
又過了會,齊天祐的隨侍石南回府,到墨染園傳話,道今兒二爺不回府用完膳了,讓二奶奶不必晚上不必相侯。
自從成親後,他的起居作息很穩定,更沒有過晚歸的現象,沈嘉芫心道定是出了狀況。
故而·她讓石南回去傳個話,表明了今兒無論二爺回來多晚,都會讓落鑰媽媽給他留個門。
這話·便是不想齊天祐以遲歸而宿在外院。
她想了很久,今日瞞著丈夫外出見安沐陽的舉動是草率也是衝動,後又出了那樣的事,更加覺得不能隱瞞他。待會等二爺回府,她便與他坦白,除卻慕婉是她親自下的手外,其他的並無什麼不能說的。
如今,這方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未來。
從成親那日起,二爺就該是她最親密的人。
更何況·他們有共同的目的,便是不願將軍再受傷害。
這個事,瞞不住,更沒必要瞞。
遺體丟失,將軍得知真相,是早晚的事。
既然如此·為何非要等到他陷入別人陰謀後,才讓他知曉?
故而,入夜洗漱後,沈嘉芫便拿了繡架坐在寢室的外間,藉著炕几上的燭光,替丈夫縫製裡衣。
香蕾伴在旁邊,偶爾與她說話解悶,但見自家主子總心不在焉的模樣,後來便止了聲音。
齊天祐倒沒預料中的回來那邊遲,趕在了宵禁之前,進院後直奔燈火通亮的主臥。掀簾進屋見到炕上的妻子,心中一暖,轉而露出心疼,上前緩聲微責道:「都這麼晚了,早些歇著,這等費眼力的差事,讓奴才們做就成。」
沈嘉芫笑著起身,迎他進內室,邊回首喊人送了熱水進來。
近身後方察覺到他身上濃濃的酒氣,她眉頭微蹙卻沒有如常的嘀咕相勸。反倒是他心細,察覺到妻子情緒主動開口:「今兒將軍府裡出了點狀況,待會再與你細說。」
雖早已料到定是與將軍有關,但丈夫這一說出事,還是讓她緊張了好陣子,心底總猜測著到底是何時。
齊天祐從進屋到現在,皺緊的眉頭都不曾舒開,這與他過去每每見他時淺笑的模樣不符。
「嗯,不急。」
沈嘉芫輕聲應了,就與進屋的秋蘭、春月伺候他淨面換衣。
她將手中的巾帕遞給婢子,關切的詢道:「我讓香薷熬了些粥,就放在咱們小廚房裡熱著呢,我讓人給端來,二爺脖些可好?」
方纔那麼濃的酒氣,在外自然是吃酒居多,必然沒如何進食。
「好。」
沈嘉芫便吩咐人去端來,坐在旁邊陪著他。
齊天祐用了兩碗,將筷子擱下,待等侍婢們將碗盆撤下後方開口,語氣凝重:「阿芫,你昨兒方跟我說慕婉的死訊,今兒便有人送了口棺材到將軍府。」
沈嘉芫捧茶的手一顫,抬頭驚異道:「何時的事?」
「清早,沛言從朝堂回來發現的。」
「可查出了是誰?」
齊天祐搖頭,語氣淡淡道:「沒查。」
他表情沉重,停頓了下突然又道:「棺材裡,是慕婉的屍體。」
「匡當」一聲,沈嘉芫手中瓷盞落地,雙眸驚滯。
「屍、屍體?」
齊天祐頷首,視線卻緊隨著妻子,總覺得她反應過大了些。按理說,她與慕婉該是沒什麼交情才對,就算有照面,怕也是形同路人的,而她與沛言之間,就更加不用提了。
然她對這事表現出來的緊張與在乎,根本就不同尋常。
難道只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他關注著,故而她亦在乎著?
齊天祐不天真,自然知曉並非如此。而妻子心中總藏著事,偏生是不願與他說的,自己雖不逼她,但若說當真對妻子心中隱藏的秘密無所謂、沒興趣,亦是假話。
他的目光略有複雜了起來。
卻沒有再問「阿芫,你是否知道些什麼?」的言語。
「那將軍他……」
齊天祐垂首,低回道:「他的反應,你也能瞭解一二。
我趕去趙府的時候,沛言已經將屍身抱回了落幽閣,兩人關在屋裡許久,後來還是老夫人在外又喚又勸了半日,他才開的門。我與沛言道,這事絕不會這樣簡單。前兩日剛得了她在城外清華寺裡的消息,今日卻成了具屍體。我隔著窗戶遠遠瞥見了一眼,屍身完整。」
說到這,齊天祐再次看了眼妻子,語態疑惑道:「並不像你所說的,去年辭世的那般。」
原來,遺體真的尚且完整!
這麼說,當初安沐陽,還當真抱著能讓她死而復生的念頭?
不過,是俱冰冷的屍體,這讓沈嘉芫安心了不少。
她過去雖不信佛,但在自己莫名重生之後,對這些鬼神之論,竟起了種莫名的信崇。
沒有那樣荒唐就好。
只是,先前活生生出現在將軍與二爺身前的女子可能作假,那這屍身?
會不會也是假的?
沈嘉芫不由開口追問:「二爺,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可有追查?」
聞者搖頭,為難道:「你也知道沛言過去為何總不讓慕婉外出、多接觸世人了。雖說當初慕大姑娘養在深閨,但在這京城內到底有人見過她。她的身份不容易大肆追究,更不能驚動官府,所以······也只能對外說是病故。」
慕婉離世,沛言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失控得不見絲毫往日沉靜,最後還是趙老夫人想了說辭,到一年前慕婉身患頑疾被送出京城養病,無奈天命難違,如今病逝。
這算是給了她份體面。
「我有托人找人仵作過府,那人與我朋友私交甚密,想著萬無一失不會讓消息流露出去。但沛言守在屋外,如何都不讓人進去,誰都不准進,我勸了半日也是徒勞。」
話至此,齊天祐又是連聲歎息。
見好友那般頹廢消極,他心裡如何好受?
沈嘉芫亦聽得停止了思維,心似被什麼揪著般難受窒息,痛的讓她踹不過氣。
她不知到底是何人從梨莊那轉移了慕婉的屍身,又為何要送到將軍府外,但事實肯定不會如此簡單。
那幕後之人,不可能只是因為看著一個已故之人無法入土,所以好心的將她送回夫家;也不可能只是因為想見到將軍痛苦消極,這之後必定還有更重的動作。
「二爺,其實,我今日與安世子出城了。」
屋內正壓抑沉重之時,沈嘉芫突然開口,在丈夫錯愕的目光下,繼續說道:「我、我一直都知道,慕婉的遺體被他藏了起來,但是今早去的時候,剛發現不見。我原是想回來與你商量來著,只是你總不在府裡,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這個消息,對於齊天祐來說確實驚訝不小。他一直以為,自己妻子與慕婉根本毫無瓜葛,當初沛言懷疑的時候自己還替她說了不少話。
但怎奈,她竟然知曉,且一直都知曉?
他突然站起了身,語氣凝沉的問道:「這麼說,慕婉的死,真是安襄侯府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