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約莫二十多歲,不會超過二十五,即使隔了一副金絲邊眼鏡,但他眼睛裡的好奇和熱情任誰都能看的出,流行的立式翻領白襯衣外套著一身黑色的西裝,下身一條深色牛仔褲,休閒卻不失莊重,也很符合這幾年的潮流。
斯斯文文的打扮,連珠炮一般的提問語速,手裡小小的筆記本和一隻在陽光下閃著光彩的鋼筆,大家立即就有些明悟:這是一個記者。
年輕人眼巴巴的看著楊彥昌,在他的眼裡楊彥昌的頭頂掛了一個明晃晃的單詞「驚喜」。而他也確實正期待著不期而遇的收穫,但是他明顯忘記了這裡的主角是誰。
一隻依然有力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克拉克,難道你認識這個男孩?」
克拉克跳起了腳,「怎麼能不認識他?要知道他可是前不久聖誕節時紐約最出名的人物了,你難道不知道前幾天他在紐約表演的的那場盛大的燈光秀?你知不知道…」
嘴裡喋喋不休,他轉過身就準備好好教訓教訓對方,呃,不過當他注意到法官先生直愣愣的眼神,和周圍人們傻傻的看著他手舞足蹈時,克拉克終於反應過來,「對,對不起先生,我太激動了,你知道的,他,他是我的偶像,但我在紐約時也一直沒有機會能採訪到他…」
法官扯了扯嘴角,有些無語,你不是千里迢迢來採訪我們的嗎?怎麼視線轉移的這麼快?
他自然不明白這個年輕人參加工作沒多久,到現在還沒有達到視偶像為無物的境界,不過他也並不在意這些,他只是想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身份罷了,雖然對於昨晚的傷人案件他又有了新思路,但是對於這些華人他依然放不下心。
不過似乎他想獲得更多信息的心願總會被人們打破,就在這時,從他身後伸出一隻手來毫不客氣的推開法官和記者。
「夠了,小子!我不想聽你囉嗦,我只是來確定傷人兇手的!」這是一個乾乾瘦瘦的白人男子,個頭不高但他眼神卻很歹毒,鷹隼一般盯著楊彥昌和他身邊眾人。
「亞瑟,別忘了我們之前說好的…」伯恩斯法官皺著眉頭說道。
「老爹,你就不要妄圖遮掩了,還想著怎麼拯救這些華人嗎?哼,雖然我也看不起我哥哥那種只敢在女人和孩子面前囂張的樣子,但他畢竟是我哥哥,現在他被人打得連我母親都不認識,罪魁禍首肯定就是這些黃皮豬,你就別費口舌了,再說,我能聽你慢慢悠悠搞什麼推理,但我的兄弟們可不一定會聽。」
亞瑟瞥了眼法官,指著他身後五六個邋遢的白人頂撞道,伯恩斯皺了皺眉頭,「我得提醒你,年輕人,做事之前得好好想清楚,別犯傻。」
回答他的只是亞瑟不耐煩揮擺的左手和一聲冷哼。
「墜著辮子卻是西式裝束的華人年輕男孩,穿著長裙的華人女孩,個子不高但眼神銳利,下手狠辣的是你,我們的彼得先生!」亞瑟對著楊彥昌他們一個個點名指過去,掃過捨松的時候,女孩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脖子,只敢在心底悄悄聲明自己其實是個日本人。
再然後,男子指著張開達莫名的笑了笑,他又把手指頭對準了他們身後跟著的那幾個漢子。
「還有,深色統一的樸素西服,嗯,和這幾個打手看起來非常吻合。那麼除了兩三白人之外,就應該是你們這群人在火車上肆意滋事,甚至拿出了槍械威脅別人,而在被列車上其他正義的旅客制止後懷恨在心,於昨晚下車後尋機報復,打殘了我的兄弟嗎?」
巡視一圈他最終又把視線放到了張開達身上,疑問的語調但卻是篤定的眼神,之前他和法官的對話大家都聽得一清二楚。
張開達挑了挑眉頭,一年不來洛杉磯什麼時候出現這麼個人物?還是說自己以前從沒注意過這傢伙嗎?
「你真的應該好好問問你的哥哥,火車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白人的正義?真是可笑!」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的好哥哥是個什麼德行亞瑟比誰都清楚,不過那又如何?
「我不管他到底幹了什麼,反正現在躺在醫院的不是你們,而是他。」亞瑟瞇了瞇眼睛。
「小子!前些天我們還有筆賬沒算呢吧?你從監獄怎麼出來的我不在乎!但你可別想惹事,出來混總歸要還的!」朱正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亞瑟的身邊了,他的位置很好,和張開達一左一右呈鉗角之勢,只待這瘋子動手,二人頃刻間就能控制住他。
亞瑟面對朱正方的威脅面無懼色,蹙著眉頭好似遇到什麼難事,「朱先生,真是可惜了。我們不在你們公司的招工處,你的威脅似乎毫無用處。」
朱正方冷面以對,毫不動搖,在他身邊的方三才指著幾步外那個把雙手放到腰間手槍上的保安和楊彥昌身後那幾個捂著腰間的漢子,笑嘻嘻的說道,「亞瑟·科倫,你儘管可以試試啊!」
伯恩斯法官、貝克爾局長以及他身邊帶著的唯一一個警察和那個小記者幾個人瞬時額頭佈滿了汗水,兩個警察慌慌張張掏出了手槍,在地痞和華人之間遊蕩,冷汗直直往下掉,貝克爾滿腹辛酸,早知道就多帶幾個人一起來了,但是,這些天洛杉磯的治安問題實在是創下了有史以來的最低水準,火燒唐人街事件吸引了全城各界的注意力,警察們分散出去時時刻刻盯著聚居華人們的一舉一動,而那些個黑幫和扒手都看準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他怎麼會有多餘的人手?
法官大人以及後悔答應這個瘋子來尋凶了,而記者克拉克更是打定了注意以後清晨再不去堵法官家的大門,這老傢伙這些天可真是被厄運之神摩洛斯看中了,誰沾誰倒霉。
亞瑟並不理會他們,他再一次仔仔細細的掃瞄了楊彥昌他們,眼神犀利有神,似乎要把所有人的臉都記憶下來,真是難為這個往日認為所有華人都長得一樣的傢伙了,最後,他笑了,「放鬆,放鬆,先生們,看來這裡很不歡迎我們啊,好吧,那我就先走了。嗯,不過,林肯先生,方先生,還有朱先生,我相信不久我們就會再次見面的。」
說完,他帶著自己的小弟們轉身就走了。
生怕發生衝突的法官大人剛剛鬆了口氣,卻見亞瑟又轉回頭來,對著警察局長道:「對了,貝克爾先生,我這又湊了些保釋金,監獄那邊我還有三個兄弟,這次是不是把他們都放了?」
貝克爾眼睛一亮,瞥了眼身邊的伯恩斯法官之後卻故作嚴肅的說道:「只要符合法律程序,就沒有問題。」
亞瑟聽到這個答案哈哈大笑著離開,局長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法官卻苦著一張臉…
他們渾然沒有注意到身後張開達幾人眼中的那一抹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