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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六節 幾時真有六軍來 文 / 武三言

    火車在一條起伏的鐵道上前進,枕木,碎石隨著每一節車廂的經過,它們不由自主的發出難聽的擠壓聲,此起彼伏,隨著列車的穿行永不停息。

    當然,這種折磨人耳朵的聲音一般情況下人們是難以聽到的,因為更劇烈的機械呻吟把它遮掩了,隨著蒸汽機的運作轉軸聯動時的一連串鋼鐵車輪,它們每一步前進都會撞擊上前後鏈接的鐵軌斷點。

    「卡嚓卡擦」的碰擊聲一路驚動著無數在草原上,在樹林間的動物,或許就在火車經過的一剎那,某只在林間小溪汲水的小鹿就會驚慌的跳開,或許就在她背後的幾叢灌木後就會有一條準備在入冬前大肆享受一番野狼,它已經露出細長的獠牙,眼中獵物已然逃不出自己鋒利的爪牙,直到頭頂三米開外那條鋼鐵的支架橋樑上那一閃而過的呼嘯長龍壞了它的好事!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被鋼鐵的撞擊而驚擾,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如那頭幼鹿一樣幸運…

    在這列火車上的一節車廂裡,黑色皮膚的報站員坐在車門口的一個座位上,他的眼神犀利,不著痕跡的掃過了人群,三個人和六十八個人,或許再算上自己吧?六十九個!他們之間是一條無形的溝壑。

    在這個移民國家跨越兩個大洋的鐵路線上,似乎膚色的多樣已經提不起人們探究的**,然而那三個人另類的服飾,還有一路上其中一人全程鐵青的臉色,三張永遠用冷漠偽裝自己的黃色面容,這已經足夠形成一堵寬厚的鐵牆,

    棉布長衫把史錦鏞裹的嚴嚴實實,秋風從打開的窗口灌進來,他也感覺不到任何涼意,但是,他的臉色依然是青白的,他正坐在這列開往舊金山的火車上,面對面是兩個被陳蘭彬從華盛頓的駐美使館裡調遣出來專門押送他回國的差役。

    窗外是一望無垠的高原,這裡是美國西部,而東部早已消失在眼睛裡,除了自己記憶裡不時回想的舊日時光,他知道自己這一去或許已成永別。

    火車前進的聲音在車內聽起來顯得沉悶,一如自己的心情,但是他不喜歡這樣的聲音,一路上,當他靜靜發呆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極力分辨著在鐵軌之下那種更壓抑的壓迫聲,雖然聽不見,但那一定是存在的,在痛苦中的無力反抗和掙扎,那正是自己清晰的寫照。

    耳邊傳來眼前二人肆無忌憚的嘲笑聲。

    「剪了辮子?真是不知所謂。」一個稍稍胖些的男子輕輕的說道。

    他的同伴,是個瘦高個,說話刻薄,「早都聽陳大人說過,那些在哈城留學的學生都已經被人帶壞了,他們遲早得去做了洋人的走狗,才這麼小就敢剪了辮子?你看看他的樣子,跟當年的長毛一模一樣。嘿,聽說咱使館那位大人,當年可是投奔過長毛的,這不離了大清就娶了洋婆子,嘿嘿,現在官倒是越做越大了,這他娘算個什麼事兒?」

    「慎言,慎言。兄弟,朝廷裡袞袞諸公都不在意咱們能怎麼辦?更何況你怎麼知道傳聞就是真的?不要閒吃蘿蔔淡操心了。」

    「傳的有鼻子有眼,哪會有假?更何況他還娶個了洋婆子?」瘦高個輕笑道,不屑一顧,「不用緊張,我們把這小崽子送回去之後,恐怕他一輩子也別想翻出個大浪來,能給咱兄弟惹出什麼麻煩事來?哼哼,朝廷裡供著銀子就是這麼好花的?要我說,誰家出了這麼個孽子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嘿嘿,你說他老爹會不會後悔當年沒把他一把掐死?」

    胖子咧了咧嘴,「也是這可比當年投了長毛,從了賊更招人恨,這種事情傳了出去可是會被人戳脊樑骨的,他家老爺子這次可真是被自個兒的寶貝兒子坑苦了。」

    「哈,不過咱卻得感激感激他,要不是等到咱們回國還不知得多久,一年多了,我倒是想煞了我家那婆娘,嘿嘿,你懂得。」瘦子猥瑣的笑了。

    胖子瞇了瞇眼也輕笑起來。

    史錦鏞把帽子拉了拉,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頭低的更深了,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縮在袖筒裡攥緊了拳頭,這樣毫不避諱的談話,幾天來他已經聽過了無數遍,但是,事實告訴自己,他依然沒有完全適應。

    前後僅僅半個月,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已然被人狠狠的踩在腳下!半月之前他依然憧憬著有朝一日歸國返鄉,光宗耀祖。但是,現在呢?他只希望自己的父母不要太過傷心…

    火車依然在隆隆聲中前進,似乎沒有人在意這個帽子下披頭散髮的年輕人心裡有著如何的鬥爭!

    但是,真的如此嗎?

    在後一節車廂的交匯處,狹窄的通道裡,也是兩個黃種人,只不過西式的大衣和寬沿大帽還有他們一路以來的低調,並沒有多少人關注他們,誰也沒有注意這一刻他們的眼神正聚焦在那三個另類身上。

    「嗚…」汽笛聲響起,接著就是進站的鈴聲,「鹽湖城到了!換車,吃飯的趕緊下車十五分鐘之後列車準時啟動。」

    「鹽湖城到了…」報站員粗著嗓門,一遍又一遍吼著,車門迅速被擁擠的人群淹沒了。

    兩個差役緊緊夾著史錦鏞,三個長衫男下車了,他們的目的地正是數十米外的一家小店。

    十分鐘後,一個差役罵罵咧咧的走進了飯店污穢不堪的廁所,「真是懶驢懶馬屎尿多,你們兩個怎麼回事,火車馬上就要開動了,快點走!」

    再一刻,「劉彪,劉彪。快點醒來,那小子呢?他到底去哪了?」

    「他,他不就在我旁邊尿尿呢嘛,我,我的頭好疼,臉也疼,你打我了?」

    ……

    就在兩個倒霉鬼還搞不清狀況的時候,車站裡另一列火車正在慢慢啟動,車上某個座位上依然是三個奇怪的組合,三張黃色皮膚的臉。

    「你,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帶我走?」史錦鏞嘴角不規則的跳動,聲音很低,也不甚連貫,腦袋上汗水順著光禿禿的前額流下來,臉色蒼白。「我們這是去哪?」

    趙有福笑了笑,收回包裹在衣服裡的槍,「真是抱歉,時間很緊,要是不這樣你怎麼會跟著我們走?」

    「你…」

    「先聽我說,我們知道你是史錦鏞,因為信洋教,剪辮子所以被押回國,我們專門就是來營救你的,哦,不,說是營救,其實是搶才對,嘿嘿。」

    史錦鏞仔細觀察半天,終於確定對方確確實實收起了那把小手槍,「不管是誰讓你們來的?但是,我不需要營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我爹娘,我不能再讓他們傷心。求求你們,火車走的還沒幾步,讓我下車吧,讓我下車。」

    「混小子。看清楚,這速度你怎麼下去?想死嗎?」趙有福毫不客氣的反駁。

    這時候,趙有福的同伴說道,「你回不回去都是一樣,事情已經發生了,回去?當年太平軍興起的時候,剪了辮子就是一個死字!你想回去尋思嗎?而且留個有用之身說不得將來還會做出一番事業,等大家把這事都忘了,你再回去光宗耀祖不是一樣的?自己好好想想,要是你還鬧著回家,下個站我們就把你丟下!」

    史錦鏞劇烈的喘息,他的腦袋裡一團亂麻,想到當年的意氣勃發,想到老家的爹媽,他不禁流下了淚水,趙有福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

    十分鐘之後史錦鏞終於平靜下來,「想通了?」

    他沉默著點點有,眼睛看著窗外,伸手把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幾縷從窗縫中透出的氣流讓他的頭髮飄揚。

    半個小時後,趙有福忽然問道,「你後悔嗎?」

    「有那麼一些吧,要是不那麼衝動的減掉辮子,或許還能好些。」徹底安靜下來的史錦鏞淡淡的回道。

    他不禁想起在華盛頓時公使陳大人看著自己的眼光,審視中帶著憤怒。

    不可理喻,國之大辱等等,這就是形容自己的詞彙了,在大清國腦後的辮子就是身份認同的象徵!

    「能不能告訴我,是誰讓你們來的?是容大人嗎?」史錦鏞看著趙有福的眼睛。

    「你剪了辮子!還把自己當不當中國人?」另外一人忽然問道。

    「當然,我從沒懷疑過自己的民族!」史錦鏞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只是想證明自己,我,是一個自由人。」

    「**宣言裡說: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賦予他們若幹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我們中國人也是一樣的!」

    趙有福二人互相看看,笑了笑,「那麼我們就帶你去洛杉磯了。」

    旋即,遞過去了一隻薄薄的信封。

    一天之後,在這列通往洛杉磯的火車上一陣音調仍然不夠純熟的歌聲輕輕的迴盪在車廂不為人知的角落裡,「河山只在我夢縈,祖國已多年未親近,可是不管怎樣,也改變不了,我的中國心,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國心…」

    史錦鏞唱完歌低聲笑笑,看著幾頁信紙,「早知道我就好好學學樂譜了,楊彥昌,你這傢伙…」

    ps:太平洋鐵路通車後,鹽湖城被稱為西部的十字路口,往西到舊金山,往南到洛杉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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