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陳蘭彬的聲音只吐出一半就頓住了,楊彥昌背對著他,但能想像到那個老人的驚慌,也能想像到或許就是他旁邊的哪個教習在失措中堵住了老人的嘴,他沒有往後回頭,眼睛裡仍然是那個窮凶極惡的劫匪,傑克。
傑克愣了愣,接著上下打量了一番楊彥昌,好似看到外星人一樣,忽然就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你」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你以為你是誰?嗯?一隻有幾個比特的小黃皮猴子嗎?殺死你就跟踩死只臭蟲一樣容易!你怎麼能代替的了她?哈哈,你問問那位警長先生,我想對於你這個提議他一定很開心,但是,我的小混蛋,我可不是傻瓜!」
楊彥昌看著那張扭曲的臉恨不得上去踩幾腳。環顧四周,車廂裡的其他白人像是看白癡一樣看著自己,他在心底裡狠狠的罵了聲,這該死的種族歧視!這就是白人嘴裡的文明!
深吸口氣,「等等,傑克,你聽我說。」楊彥昌慢慢說道,但他的心裡巨龍在咆哮「總有一天你們得知道五千年的底蘊下邊隱藏了什麼!」
「閉嘴,你個黃皮豬,傑克是你叫的嗎?你應該稱呼『大人』才行!」傑克的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
袖子裡的拳頭握的更緊了,「瑪的,你必須去死!」這比李正儀更讓人痛恨。
車廂裡很安靜,暴風雨前的安寧就是這樣的氛圍了。
「好吧,大人,你聽我說。」楊彥昌的這聲稱呼好似從牙縫裡憋出來的,「你要是看過報紙,你就會知道,我的國家正在向你的國家派遣有著官方背景的留學生,而且你要知道…」
「閉嘴,該死的小豬玀,你傑克大爺從來不看報紙,你直接說就行了!或者你就滾到一邊去,我得和警長先生玩捉迷藏了。嘿嘿。」
「好吧,我就是派往美國留學的學生之一,我相信,我比你手中的小女孩更有利用的價值,要知道無論是我國政府還是美利堅都很期待重視這次的活動,如果你還不相信,那邊第三排的兩位跟我們從聖弗朗西斯科來的先生,我想他們可以證明我的身份。」楊彥昌側過身子給他指了指那兩個隨車的洋鬼子,這時他也看見了陳蘭彬緊咬著牙關的臉,心裡默默道個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車裡就好似投入了一顆石頭的湖面,掀起了陣陣波紋,就連那些縮到男人懷裡的女人都忍不住探出頭來,瞧瞧這些和他們並行了一路的中國孩子,小聲的議論不絕於耳。
「安靜,我說,安靜!」傑克的槍頭依然埋在海倫的長髮裡,海倫的眼睛依然很紅,但已經沒有淚珠往下掉了。
「哦,是嗎?那邊的兩位先生,以上帝的名義發誓,我想問問你們這個小豬玀的話可不可信?」車廂裡又恢復了沉默,傑克看向那兩個被楊彥昌拖下水的征服僱員。
「嗯,我,我可以證明,這位,這位傑克先生,我希望您可以仔細…」詹姆斯站起來說道,他不明白這個從中國來的小子為什麼要幫助一個陌生的美國小女孩,最關鍵的是,為什麼你不安安分分的直到終點?非要給我添點亂子?
「喔,好了,你不用多說了。警長先生你可得聽好了,這個男孩是被美國重視的大人物啊,哈哈。」傑克古怪的笑笑,對著楊彥昌點點頭,「你贏了,小黃皮豬,快舉起手,到你傑克大人這來吧。還有,警察們,不要做小動作,把槍都放在地上,對,也把手都給我舉起來。」
楊彥昌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對一旁緊盯著他的詹天祐眨眨眼睛,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
「對,對,就這樣,慢慢的過來…」
這時候被椅子擋住的詹天祐已經趴過了桌子,不著痕跡的趴在容尚謙旁邊,蜷縮在座位裡,手裡的銅鏡被他捏得死死的,陽光穿過大大的窗戶照在他的手上很溫暖,他把手盡量放的很低,眼睛盯著車頂天花板上那小片燦爛的耀眼的光芒,順著一條不規則的曲線終於到了傑克的頭頂上。
楊彥昌慢慢接近了傑克,傑克的目光不時在他和將近十米開外的警察身上巡視,汗水從他的額頭落下來。
短短的兩米路,他竟然足足走的有兩三分鐘。
「好了,可愛的小女孩,你得感謝這骯髒的小豬玀,他可救了你的性命,來,跟傑克叔叔說再見,瞧瞧,這臉蛋可真細膩。嘖嘖…」楊彥昌已經站在他的面前,小孩子的身高剛好擋住了自己的胸口,再加上高高舉起的雙手,傑克整個人都被擋住了,他不由有些放鬆,在拿下那把手槍的同時,還摸了摸海倫的臉頰。
不遠處的警長緊張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有些痛恨當初提議把警局放在車站邊上的傢伙了,在胸前攤開的雙手有些顫抖,不時看看腳下不遠處的手槍,他歎了口氣,悄悄把手往下移了移,就在他的背後一把短小精幹的柯爾特插在腰間。
也就是這一刻,「天祐」楊彥昌呼喊著,傑克的眼睛忽然感到刺痛,慌忙閉上眼睛,一隻手立即就護了上去,另一隻手憑著印象手槍就要指向楊彥昌的位置,一定是這個小豬玀搞的鬼!
也在這一剎那,楊彥昌的身子縮起來猛然向前撞去,一隻手對準女孩的方向狠狠的推出,緊接著「砰」的一聲槍響,幾聲重物撞擊地板的聲音,所有人的心都緊緊的揪在一起,幾米開外,警長仍然平舉著他的柯爾特左輪好似呆傻了一般。
「啊…好疼。」楊彥昌吃力的爬起來,轉頭看去,傑克的鼻子邊上一個大大的彈孔,骨肉外翻,鮮血流的到處都是,趕忙轉開視線,「呸,你特麼現在可成死豬了,骯髒的白皮豬。」他心裡恨恨的罵道。
傑克的手上那隻手槍仍然抓的緊緊的,一時間他不由有些後怕,在遠處他看見了那個仍然擺pose的警長,友好的點點頭,「如果不是你,俺老楊的計劃就得泡湯。看來傳說中美國西部的拔槍術是存在的。」
接著他看見了身邊仍然一動不動的小女孩,「海倫,海倫,你還好吧?」楊彥昌爬過去,翻過小女孩的身子搖了起來,「喔,我的女兒,我的寶貝。」海倫的父母猛然撲了上來。
他的聲音很大,不遠處被曾蘭生扶著正往這邊走的陳蘭彬看向他的翻譯,「呃,呃,大人,楊彥昌在說『嘿,小姑娘,你沒事吧,你還好不好?』」曾蘭生看著趴在地上的楊彥昌,腦子裡想到當初自己在學校裡曾經放在心底的女孩來,那個女孩也有著綠色的眼睛,「臭小子,你什麼時候認識了人家小女孩的?」
「…車外的匪徒擊斃兩人,一名白人,一名印第安人,另有一人逃逸,之後又有兩人跳車逃跑,而車裡唯一歹徒傑克已被您擊斃,除了第一節車廂裡一位叫托馬斯·李的商人失去了一些不明價格的黃金,其餘失物都已追回,據火車上一位叫約瑟夫·伍德的醫生診斷,那個叫海倫的小女孩大概因為受到驚嚇和突然的撞擊而暈倒,不過現在已經醒過來了,應該沒有問題,至於您身邊的這個小男孩,嗯,他沒有收到任何傷害,根據一些證詞看來,他,他是個英雄。」
一個年輕的警察翻著手裡薄薄幾頁紙,對著警長說道,最後有些吃驚的看了看楊彥昌。
火車仍然停在距離車站兩英里遠的地方,一些鐵道工對車上被破壞的地方正在進行搶修,楊彥昌跟在陳蘭彬旁邊,聽著警長透過曾蘭生對老陳的恭維,就這時候一個警察拿著這份報告過來念給他的長官聽。
「哈哈,陳先生,您聽到沒有,貴國的學生已經是英雄了啊,我想您的國家一定會因為有這樣傑出的孩子而自豪的,和這個孩子的勇氣比起來,我那一槍根本不算什麼,他讓我見識到了什麼是勇士的戰爭!」警長的笑聲響亮,很富有感染力。
陳蘭彬微笑著看著眼前的洋鬼子傻笑,聽完翻譯,臉上露出自豪的色彩,「告訴他,最重要的功勞都是他的,而彥昌這娃娃在咱們大清國可是將軍的後代,咱中國有句老話『虎父無犬子』,這個勇士咱們當得起。」
風波之後,一切都平靜下來,老陳除了告誡楊彥昌以後萬事三思而後行,不要逞匹夫之勇,這事也就過了。
出他意料之外的是,海倫一家經常來和他道謝,說話什麼的,甚至邀請他吃飯,當然,在得知早在船上的時候,這些孩子都有過交集之後,斯特恩夫婦倆就更慇勤了,當然作為在勇鬥匪徒的過程中出了大力氣的詹天祐也是被人家感激的對象,但是陳蘭彬對這些似乎沒有什麼意見。
只有曾蘭生知道陳大人悄悄的給他說過,「這些洋人也是懂得知恩圖報的。」
小海倫經常跑到楊彥昌這邊坐,就坐在他的身邊和他說話,小公主趾高氣揚的指使自己的騎士去打擊周圍的領主們,而我們的主角就很沒節操的背叛了他從香港就認識的小夥伴。
火車依然在美國廣闊的領土上前進,很快就到了美國東部的土地上。
第六日清晨,火車停在了紐約,斯特恩先生就是在這兒經營著服裝生意的。
臨別的時候小姑娘哭的淚人一樣,直到楊彥昌再三保證將來一定去看她,海倫確定他把自家地址記牢了之後,才放開抱著楊彥昌的手被爹地抱走了,趴在爹地的肩膀上,海倫仍然含著淚水,看著她勇敢的騎士遠遠給她揮手告別。
也就是這天下午,這列火車的濃煙終於飄到了陳蘭彬口中『絲潑林菲爾德』的土地上。
下車的時候,楊彥昌終於見到了闊別兩個多月的容閎,他和一群洋人站在一起,依然是那個清瘦的身影,那雙很明亮的眼睛。
斯普林菲爾德,春田,如果我是真正的勇士,那麼我的戰爭在這兒才剛剛開始。
ps:第一章結束,希望大家多多捧場,三言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