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的時候,老陳估摸好了時間,又帶領著大大小小數十號人浩浩蕩蕩往回走,自然又惹得一陣矚目。
上船的時候海港的風很大,陳蘭彬很體貼的讓人去跟船員商量,最後這一夥娃娃就是等著所有乘客上船之後被水手們抱上船的,用潘銘鐘的話來說,「陳大人雖然很嚴厲,以前誦不出句子的時候還被他抓住打了板子,但其實也是個頂頂善心的老爺爺。」
橫濱慢慢的離船越來越遠,楊彥昌仍然跟著幾個夥伴站在船上看著這遠離的海港。
或許其他幼童們僅僅把這當做旅途中的歇腳處,一個異國風味的景觀,可以看個稀罕,但楊彥昌看到的卻是另一種畫面。
無論是岸上那些赤著腳丫子,手裡揮舞著木質小太刀,到處跑的小孩,還是背著和西關港口一樣的木箱子,臉上帶著汗水的穿著木屐的勞力,似乎日本還是那個被黑船敲開國門的日本,甚至好似這個時代的廣東,但是這些卻都和那些臉上帶著愁苦從酒家裡撒著瘋,拖著東洋刀跑出來的武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些都告訴著他,近代日本已經開始的轉變,廢藩置縣,武士將正式退出日本歷史的舞台,工業文明的光輝將在這片土地上開出血色的花朵。
橫濱開港的時代甚至不如上海的歷史悠久更別說和廣州相比,然而這裡的規模對於上海也是不遑多讓,最關鍵的是,日本正在積極的擁抱屬於西方的十九世紀並且極力想著加入他們,而大清卻極力的排斥這些,從小民到官吏甚至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他們巴不得的是這些洋人從來沒有出現!
「儘管不想承認,但是這裡的確是活力的,儘管這裡的問題很多,但是這兒正在快速的發展著!」楊彥昌咬緊了嘴角,眼中帶著回憶「就像二十一世紀紅旗下的中國!」
「阿昌,你在看什麼?」梁敦彥在旁邊很好奇的問道。
「看大日本帝國的崛起。」楊彥昌懶洋洋的說道,心底裡繼續說著「還有大清帝國的日暮。」
「切,小小的日本而已,還大日本帝國呢?想當年前明的戚爺爺把這些倭寇打得可是滿地找牙!」梁敦彥很不屑的說道。
還在yy未來怎麼打斷明治大帝偉業的楊彥昌猛然張大了眼睛,「嗯?明朝的戚繼光竟然到了清朝還這麼吃香?大清朝廷這麼不給力?這可是宣傳前明征服四夷的東西啊。」
「你還知道戚繼光?」很吃驚的口吻。
「你眼睛睜這麼大幹什麼?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們村裡以前還有戚爺爺廟呢?不過後來下雨衝垮了,後來不知怎地,也沒有再修起來。聽老人說是幾百年前從浙江那邊逃難來的人給他塑的金身。」梁敦彥有些納悶。
「哦,沒,沒什麼!」楊彥昌說道,其實朝廷是誰坐老百姓才不稀罕,宣威四夷也不怎麼在意,誰救了他們,誰對他們有恩,這才是他們真正牽心上的東西。
「阿昌哥,倭寇是什麼?」好奇寶寶潘銘鍾孜孜不倦。
「倭寇啊,嗯,你剛才有沒有看見那些日本人很矮?」
「嗯。是不高。」
「所以啊,這個倭字就代表著矮,以前咱們把日本就叫倭國,而當時這些小鬼子們不安分,划著船漂洋過海當海盜,殺人放火,所以就是賊寇了。」
「哦,連在一起就是倭寇,我明白了,想不到這些日本人這麼壞,那個戚爺爺真厲害把他們打的滿地找牙。」潘銘鍾感歎著,忽然轉過頭對楊彥昌說,「阿昌哥,阿彥哥,將來我們也學戚爺爺打倭寇好不好?」
楊彥昌默默後腦勺,「我還沒給你們宣傳小日本的事呢好不好?比如,豐臣秀吉的遠征神馬的。」看著那明亮的眼睛,堅定的點點頭,「好,一起去。」
「沒問題。」梁敦彥滿不在乎。
「彥昌,你們在說什麼呢?」詹天祐看著幾個人在一旁竊竊私語,拍了一下楊彥昌的肩膀說道。
「啊,哦,我們說,將來組隊去打小日本!」楊彥昌的語氣很開心。
「噢!嗯?為什麼要打小日本?」詹同學表示小鬼子很無辜。
「因為戚爺爺打倭寇,倭寇就是日本人。」潘銘鍾說道。
「戚爺爺?戚繼光將軍?就戲文裡那個?」
「嗯!就是他。很厲害。」
「呃。」詹天祐愣了愣,幾百年前的事兒了吧?你們現在起個什麼勁兒?這次來橫濱才幾個時辰,日本人招你惹你了?
「別想了,總之,將來跟我們一起去打小日本就行了。不就是些矮騾子嗎,不用擔心。」自從跟楊彥昌關係好了些,梁敦彥跟大伙玩得很開,說著話一甩胳膊就圈住詹天祐的脖子,對於這種打打殺殺,依然很隨意,看來梁家人都有暴力因子。
「別看了,進船艙吧,今天又該容先生了吧?待會又要晚課了。」
甲板上的孩子依依不捨的進了船艙,遠處的港口依然可以看見個輪廓,上邊的人們永遠不會知道,就在這艘剛剛出港的輪船上,從未來而來的某個無良大叔做了一次陰暗的幕後推手,讓他們躺著也中槍,只是為了還在另一個時空他們子孫造的孽。
時間往前大半年,1871年12月,年輕的日本內閣帶著國家大一統的激情和壯志從這裡出發開始了歐美考察之旅,隨行的還有準備出洋的一干學生。
海風慢慢的更大了,電閃雷鳴,這是暴風雨的前兆,海船在風雨中飄搖,船艙底層不時傳出牛羊不安的叫聲,容雲甫的晚課再次取消了,一如行船不久那次暴雨來時,楊彥昌繼續跟著幾個夥伴偷偷摸摸的玩紙牌,不時充當下老師,他已經想好了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旅途,當年網絡遊戲大廳裡的撲克遊戲自己會的差不多都能試試了。
幼童們把橫濱已經拋在了腦後,但是這座港口跟他們的緣分才剛剛開始罷了,等他們到了美國就會發現在那裡他們也會遇到一些黃皮膚的小留學生,而那些就是日本第一批的留學生了,歷史總是有驚人的相似,但是有些時候我們只能說,我猜中了開始,卻沒有猜中結局!
當這些已經適應了暴風雨的娃娃正憧憬著一個月後會看見什麼樣的異國風光,為自己的未來躊躇滿志的時候,已經到了美國的容閎正在為這些孩子奔波,他充滿了信心,這些將會成為美國家庭成員的孩子們,他們將會理解現代文明的發展和前途,他們會知道什麼才是自由和**,會把這些匯同自己的夢想一起注入五千年古老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