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青丘王宮熱鬧非凡,到處張燈結綵,一片飄紅。午時剛過,鐘聲一響,宮中就起了一片笙歌燕舞,歡喜一堂。國王和老子高座在上,兩排分座著滿朝文武。接著又是一聲鐘響,門外有人高聲呼道:「良辰吉日已到,請兩位新人上堂拜謝天地、長輩以及各位親朋好友!」
紅妝朱顏,笑顏如花,此時的玉嬌比前幾日又多了幾分嬌媚。滿面的緋紅,讓人分不清楚是胭脂還是羞怯之色。厲風雷執佳人之手,冷峻的臉上略帶一絲強擠的歡顏,逢場作戲對他而言似乎並沒有畫符捉妖那麼簡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青丘國未經聖人教化,不講究太多繁文縟節,三拜而畢之後,便開始大擺筵席。老子從腰間取下一個酒壺,笑對國王道:「今日乃舉國之喜,貧道有千年古釀一壺,誠邀大王和兩位新人共飲。」
國王眉開眼笑,回道:「從今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了,這杯喜酒是一定要喝的!」宮娥遂將美酒斟滿,恰好四杯,分別呈到國王、老子、厲風雷和玉嬌面前。國王起身舉杯,攜手老子與一對新人,引領群臣一飲而盡。
「我青丘國之人,無論男女老幼,都好美酒。今逢大喜,諸位自當開懷暢飲,不醉不歸!」滿堂文武高呼萬歲,頓時放開了架勢豪飲起來。一時間,觥籌交錯,酒入舌出,或猜枚行令,或樽酒論文……
酒過三巡,日落月升。玉嬌公主忽然玉手輕撫額頭,面露痛苦之色,強作起身對國王道:「父王,孩兒不勝酒力,剛才多飲了幾杯,覺得有些頭痛,先回房歇息去了。」
國王酒興正盛,也沒深想,便對厲風雷道:「駙馬,你去扶公主休息去吧!」
厲風雷躬身領命,又衝老子點了點頭,遂扶著玉嬌回凝香閣而去。剛一進門,玉嬌就撲到牆邊,唰唰兩聲抽出紫青雙劍,一個回身就朝厲風雷衝來。
「厲風雷,我父王瞧你堂堂男兒,想把你留在身邊委以重任;我也不計前嫌,委身下嫁於你。沒想到你卻以怨報德,在酒中下毒害我!果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玉嬌公主雙手一抖,劍芒如霜,飛刺而至。
厲風雷閃身躲過,冷笑一聲:「哼,妖狐!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還敢在此冒充公主!我現在就擒你去那大堂之上,讓大王和滿朝文武瞧瞧你的真面目!」
玉嬌駭然回顧,身後果然現出了九條毛茸茸的尾巴,一長八短,左右搖擺不已。
原來婚宴之始,老子掏出的那個酒壺就是煉妖壺,裡面所盛之酒乃是厲風雷精心調配,狐妖飲下之後,藥力便會發作,攻其內丹。縱使有千年修為,一時三刻之內也必顯出原形。
妖狐無情,卻又多情。九尾玄狐惱羞成怒,仗著手中紫青雙劍,接連向厲風雷刺出幾劍,招招咬牙,劍劍切齒,無形之中充滿了憤恨和傷心。而人雖多情,卻最薄情。厲風雷對玉嬌至始至終都沒有放鬆警惕,一直以來都認定她就是害人無數的妖孽。玄狐媚術高深,然而一旦動情動怒動了殺心,媚術則無從施展,所以此刻玉嬌乃是棄己之長,以自之短與對方相搏。厲風雷劍、氣、符菉多面全修,玉嬌這三腳貓的功夫在他眼中簡直就是頑童把戲,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手中紫青雙劍「堂啷」一聲打落在地。
這「堂啷」一聲也將玉嬌驚醒: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她使出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將一身俏麗紅裝抖落下來,迎面朝厲風雷丟去,自己化作一團青煙奪門而走。
狐狸狡猾,人比狐狸還狡猾。厲風雷在剛才進門之時,就預先在門前種了一顆鎮妖符,等待著她往槍口上撞。果不其然,那團青氣還未觸及門楣,靈符就散射出一派金光,將她打了一個趔趄。厲風雷見機而至,迎面一道符印鎮在泥丸宮上,使她不能再施妖法。
「厲風雷,你不知好歹的東西,待我見了父王,非要他砍下你的腦袋!」玉嬌被厲風雷扣住脈門,嘴上卻一點也不甘示弱。
「哼哼,我倒要看看,國王看見你這個狐狸精女兒之後,如何向滿朝文武大臣交待!」厲風雷一把將玉嬌抓起,腳下生風,朝大殿之上飛奔而去。
剛至殿門玉階之下,侍衛藉著夜光,看到厲風雷手中挾著公主,驚愕不已,慌忙圍了上來。厲風雷大喝一聲:「閃開!」衝破重圍,飛身闖入殿中。
「大王,你且看看青丘國的公主到底是人是妖?」厲風雷站在堂上,一把將玉嬌推到國王面前。
國王雖然酒過數巡,但是一眼看見玉嬌身後的九條尾巴,也驚得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連連伸出顫抖的手,瞠目結舌:「這……這……」話語未完,居然白眼一翻,頹然昏倒地。厲風雷仔細瞧去,見國王渾身上下並沒有現出絲毫的狐狸跡象,頓時又疑惑起來:「國王也飲了我配製的藥酒,卻沒有絲毫異樣,看來他並非和九尾玄狐一路。」
「萬歲!」兩旁文武群臣見國王昏厥,均是驚慌失措,紛紛從席間站起。
「各位大人,你們現在都瞧清楚了吧,這青丘國玉面公主,並非人類,而是一隻九尾玄狐!」厲風雷怒指著伏在地上的玉嬌,回頭對眾人說道。然而,不回頭不知道,這一回頭卻是一股涼意順著脊背傳了上來,驚出一身的冷汗:兩排文武大臣喝得醉醺醺、昏昏然,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形態,居然也都一個個露出了身後的尾巴!
「啊?!原來這裡的文武大臣都是妖狐所變!」厲風雷悚然驚懼,瞬間心中又湧出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那老師旁邊的青丘國王,到底會不會是狐妖之王呢?」以防亂中不測,他急忙踉蹌轉身,直奔老子而來。
忽然,殿堂之上狂風大作,瞬間四處火炬噗噗熄滅。厲風雷暗叫一聲:「不好!」他急忙將手掌攤開,一股純陽真火從掌心升騰而起,四射飛去,四面火炬重新將大殿照亮。
光明復現,現場一片狼藉。厲風雷四顧尋老子的身影,只可惜非但不見了老子,就連國王、公主和群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厲風雷心中大駭:「莫非老師是被這群狐妖掠走了?」他踏步流星來到殿外,發現殿前守衛也不翼而飛,眼前儘是空空如也。
喜氣喧鬧的青丘王宮,轉眼之間變成了一座空城,著實讓人匪夷所思。厲風雷心繫老子的安危,急於找到他的下落,然而理智又告訴自己盲目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正值一籌莫展之際,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來,或許此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厲風雷掐了一個法訣,口中念動「天王咒」真言。果然一炷香的時間剛過,一派金光綻放,只見一尊金甲神將,手托寶塔現身其中,朗聲笑道:「賢弟,久違了!今日召喚愚兄來此,有何要事?」
厲風雷拱手道:「若非無要緊之事,斷然不敢請兄長現身!」遂將先前的青丘王宮發生的怪事向托塔天王李靖詳細講述一番。
李靖聞後震驚:「什麼?青丘國公主和滿朝文武大臣都是妖狐所變?」
厲風雷點頭道:「我原本只道那公主是只狐妖,萬萬沒想到那些道貌岸然、端坐於廟堂之上的居然也是一群衣冠禽獸!老師被一陣妖風掠走,想來就是這些妖狐所為,如今當務之急,就是先查出他們的下落!」
李靖微微皺眉,輕撫著長髯,點頭道:「這也不難!我諒那群妖狐最多不過千年道行,此刻若是藏身於這青丘國中,愚兄只需用照妖鏡一晃,定然讓他們無處遁形!」
厲風雷之所以請李靖現身,就是想借照妖鏡一用,以打探這群狐妖和老子的下落。如今見他爽快答應,頓時看到了希望的光芒,急忙道:「既然如此,就請兄長到青丘國上空照上一照!」
兩人駕起神風,騰空而起,到了青丘國的上空。李天王從懷中掏出照妖鏡,只是微微晃動幾下,數道神光就向青丘國掠了下去,遍佈邊邊角角。李靖雙目如炬,緊緊地盯著照妖鏡中的情形。突然他神色大變,像是看到了什麼意想不到的景象。
厲風雷見狀問道:「兄長,何事如此驚慌?那群妖狐到底藏身何處?」
李靖面露惶恐之色,聲音有些顫抖,反問道:「賢弟,這青丘國到底是什麼來路?」
「什麼?!」厲風雷心頭一震,瞪大了眼睛追問道:「兄長,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靖指著鏡面,一臉嚴肅地對厲風雷道:「賢弟你看這鏡中,尋常百姓人家,無論男女老少,個個都是狐狸之身!」
厲風雷聞言,不禁起西街逍遙仙酒樓店小二之事,頓覺毛骨悚然,反覆思量這一日詭異經歷,悠悠地道:「我只道這裡的朝綱被妖怪把持,卻沒料到舉國上下都是狐妖!如此看來,那老國王定然是隻老狐狸,這樣的話,老師豈不是凶多吉少?」
「賢弟不必驚慌,待愚兄再細細查看一番!」李天王手中照妖鏡又是一晃,立時金光如雨,覆蓋全城。忽然,天王濃眉一縮,大呼一聲:「賢弟,找到了!」
厲風雷定睛凝視鏡中,卻看到這麼一副畫面:在一座神殿之中,國王與老子仍是談笑風生,仿若無事;一隻銀白色的玄狐趴在國君身邊,顯然就是玉嬌;殿下群臣雖然衣冠楚楚,卻是首尾爪牙畢露,均是狐狸之相。
「此乃何處?」厲風雷指著鏡中景象問道。
「青丘王宮向北七十里,深山之中有一座塗山聖殿。剛才賢弟所見景象,便是來自那裡。」李靖順著鏡面金光指了下去。
一直困擾著厲風雷的那個問題又浮現眼前,他疑惑地歎道:「怪哉!在照妖鏡之下,公主和群臣皆現原形,唯獨國王依舊泰然自若,當真匪夷所思!」
李靖對此也是頗為不解,喃喃自語道:「千年老妖,也擋不住照妖鏡之光,只需輕輕一晃,便能照出其本來面目。今日反觀鏡中的老國王,頭頂雖然沒有祥光護體,卻也有一團無形的青氣在週身繚繞,以至於照妖鏡之光,根本無法近身!」
厲風雷聞言,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脫口而出:「難道……難道他是一隻萬年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