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子微微一笑:「此有何難?」拂塵一揮,一道冷風徐徐而下,將厲風雷所在的客房籠罩環繞。
待兩人落下遁光,青陽觀已經被大火燒成一片廢墟,徒留那一間客房完好無損。房內厲風雷仍是昏昏睡睡,渾然不覺自己險些變成北京烤鴨。
雲中子一臉疑雲地望著厲風雷,喃喃地道:「怪哉,怪哉!」
龍沐雨略顯焦急,問道:「仙長可有法救他甦醒過來?」
雲中子道:「你師父厲風雷的陽神被人以至陰之物強行攝去,所以昏迷不醒。他雖三花聚頂,卻還差五氣未朝元,因此天門未開,陽神無法自然超脫而出。」
龍沐雨一臉疑惑,全然不懂雲中子所言何物。
雲中子見他疑惑,便解釋道:「修道之人達返虛境界,天門則開,陽神會從天門超脫而出,為分外化身,聚則為形,散則為氣,隱顯自如,收發隨意。然而陽神若是被從七竅之中強行攝走,則不為超脫,雖有神卻無本,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若無人牽引則有去無回,陽神不歸,人則昏迷不醒。」
龍沐雨黯然神傷道:「如此說來,師父豈不是凶多吉少?」
雲中子道:「常人陽神被強行攝走,魂魄無所依附,不消三個時辰便會離體而死。而他雖然氣若游絲,卻七日之內無性命之虞。」
龍沐雨雖然欣慰,卻破為不解:「陽神究竟為何物?師父修行之法與他人到底又有何不同?」
雲中子接著道:「修道之人,皆納陽祛陰,以曾壽元,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至煉神返虛之境,陽神極盛,陰神極衰。待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日,天門則大開,此時以極盛之陽神斬殺極衰之陰神,陰盡陽極超脫而出,登地仙之境。以地仙之體,再歷經萬千年苦修、行功德之事,方能補全因斬殺陰神而損耗的陽神,功行圓滿後再登太乙天仙之境。」
經過一番講解,龍沐雨雖然似懂非懂,心中卻覺得玄妙無比,聽得十分入神。
雲中子繼續道:「其中又有少數人為純陽之體,修純陽之功,劫滿丹成之時,陽神全然超脫,霞舉飛昇。此法較地仙之道雖難上千百倍,卻可一步登天。」
一個念頭在龍沐雨腦海中閃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我曾聞師父言,他所修功法便是《純陽無極功》,而且早已三花聚頂,窺得返虛境界,卻不知為何遲遲不能五氣朝元。」
雲中子連連點頭,笑道:「你算說到了關鍵之處!他遲遲五氣不能衝破天門,是因為他所修的功法,除了純陽無極功之外,同時還修煉了一門至陰之功《鬼谷陰符經》。此功隨亦可練就陰神,卻不為常人所取,只因無益於壽元,往往修煉之人未至煉氣化神階段,便早早油盡燈枯而亡了。你師厲風雷純陽至陰雙修,體內陰神陽神均為極盛,相互牽制,天門緊閉、地門不開,陰神陽神均無法超脫而出,以至於修行止步不前。」
龍沐雨豁然明白,然而好像忽然又想到什麼,問道:「既然現在他陽神被攝,體內豈不是徒留陰神。沒有陽神的牽制,不知道陰神是否可以超脫而出?」
雲中子歎道:「難難難,道最玄,豈能有你想的這麼簡單!他之所以陽神被攝而不死,全仗陰神之存在。陰神超脫,須走地門,現他陽神被攝,昏昏睡睡,胸中五氣又如何能衝開地門?」
龍沐雨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間撲滅。
雲中子望著沐雨一臉的沮喪,讀得其心中所想,繼續悠悠地道:「他陽神被攝,外人幫不上分毫,只能靠他自救!話說回來,若想救回陽神,還當真必須先超脫陰神,再以陰神遊千里之外至陽神處,意念合一,方可使其回歸。」
面對眼前的這道難題,龍沐雨像是落入一個無盡的圓圈:「陽神不歸,陰神不出;陰神不出,陽神不歸!」當真是煞費腦筋,他疑惑地問道:「仙長乃得道真仙,難道也不能助我師父恢復神智?」
雲中子略現慚愧之色,搖頭道:「若想助他恢復神智,須先天純陽之體方可為之。放眼周天之內,唯碧波紫府東華帝君一人!」
一縷希望之光在沐雨眼中閃過:「敢問碧波紫府位於何方?」
雲中子一收拂塵,面向東方打了一個稽首:「東君紫府位於東海碧波之上,如海市蜃樓,或隱或現,求之不易。」
龍沐雨心中掠過一絲欣喜,暗道:「我外公便是那東海龍王,我正欲投靠,原來東君便是外公的老鄰居!」便笑著問道:「敢問仙長可知,東君與龍王可否認識?」
雲中子慧眼識人,早就看出龍沐雨身上散發龍族的貴氣,便笑道:「豈止是認識,交情還不淺呢!」
龍沐雨心中盤算:「如此甚好,我且帶師父前去東海龍宮投奔外公,由外公指引定然不會在東海迷失方向,找到東君府邸便不是難事。」
一番盤算之後,他謝過雲中子:「今日有緣得見真仙,榮幸備至!感謝仙長指點迷津,我即可便前往東海尋求東華帝君救我師父,他日若有緣再會!」與雲中子道別之後,遂帶厲風雷向東而去。
東海水晶宮一如既往的流光溢彩、富麗堂皇,老龍王敖廣正悠閒地哼著小曲,一聲殺豬般的傳報打破了清靜:「啟稟大王,外面闖來了一個人,自稱是您的……您的外孫!」東海的守衛夜叉,肩上還掛著一隻螃蟹,上氣不接下氣地向敖廣稟報。
敖廣腦子中一根弦瞬間繃緊,猛然眼珠子一瞪,站起身上來,三百年前在雲夢澤他親手擊殺四公主的那一幕立即浮現眼前,他喃喃自語道:「難道是他?」
夜叉肩上的螃蟹忽然啪嗒一聲掉落地上,「噗」地一股白煙冒起,變成人形——原來這螃蟹居然是龍沐雨所化。
他的突然出現,讓敖廣心中一顫,急忙向後退了一步,閃到了椅子後面,旁邊的兩隊侍衛頓時湧了上來,將沐雨圍在了中心。
龍沐雨不諳世事,更不懂龍宮裡亂七八糟的規矩,本想著給外公一個驚喜,卻不料鬧得氣氛這麼緊張。他雖然天真,卻並不是榆木腦袋,當即便明白自己出現的過於唐突,於是雙膝跪地,向敖廣拜道:「孫兒沐雨叩見外公!」
敖廣被眼前一幕弄得有一點小暈,他仔細觀察沐雨神情,並無異象,心中這才長吁一口氣:「原來他不是來殺我報仇的,看來他對當年我親手打殺他父母之事並不知情!」
不過看到眼前清秀的沐雨,敖廣彷彿又見當年那個不讓鬚眉的四公主,一顆堅如磐石的心瞬間也融化了,兩行老淚不禁流了出來,淚裡充滿了說不盡的辛酸和悔恨。他向前將沐雨扶起,上下打量,顫聲道:「孩子,你……回來了!」
一旁的龜丞相察言觀色,連忙擺手示意一干人等速速迴避,不要影響了這祖孫相聚。
龍沐雨撲到敖廣懷中,一時淚流如注,然而心中感到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莫名其妙的溫暖。
老龍王敖廣也是激動地流下了熱淚,高聲道:「龜丞相,去把太子們和七公主都叫來,本王要大擺筵席,為我沐雨孫兒接風洗塵!」龜丞相領命,屁顛屁顛地去了。
龍沐雨此刻忽然從祖孫團聚的幸福中驚醒,心中暗道:「差點忘記了大事!」急忙將厲風雷喪失陽神、以及要求見東華帝君之事從頭到尾向敖廣說了一番。
敖廣爽朗地笑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那鬼谷主人厲風雷對你有恩,不可不報!」他從腰間掏出一張仙符:「別人要見東君難於登天,而我與他頗有些交往,他曾送我一張天眼符,可以在碧波雲海之上觀得他那紫府的位置。你憑此符去找他,定然不會被拒之門外!」
龍沐雨欣喜若狂:「待孫兒辦妥此事,即刻回龍宮與外公團聚!」
望著大步流星而去的外孫,敖廣長吁了一口氣,臉上顯現出了欣慰之情。此時三位太子和七公主已經聞訊而來,敖廣關起了門來,將剛才發生的一幕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眾人反應不一,大太子敖揭和二太子敖諦似乎有些淡漠,他們對這個血統並不純正的敖家外孫顯得並不如敖廣這麼熱情。七公主敖心卻是喜極而泣:「沐雨……他就是當年四姐的兒子,太好了!」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老五敖宇突然開口:「父王,據您所說,當年便是那鬼谷主人厲風雷收養了沐雨,那他定然是知道沐雨身世之人,也一定知道是您當年在雲夢山大義滅親殺了四姐夫婦,只是他還守著這個秘密,並未告知沐雨。」
敖廣點頭道:「正是,如此看來,厲風雷倒也是個明白事理之人!」
敖宇接著道:「所以,您就將助了沐雨一臂之力,讓他求東華帝君救厲風雷去了?」
「嗯!」敖廣聽到老五話中有話,便問道:「這有何不妥麼?」
敖宇的眼神永遠都是那麼的冷靜和殘酷,他沉聲道:「假如厲風雷被東華帝君救活,那他將來就還有可能告訴沐雨當年雲夢澤發生的一切!萬一沐雨以後知道了是父王殺了他的父母,到時候對父王乃至整個龍宮都有百害而無一益!」
「啊!」敖宇的這一番話猶如一盆冷水,讓老龍王打了一個冷顫,也讓他從剛才的祖孫熱情中幡然警醒。敖廣的臉色變成了晴轉多雲,心中充滿了矛盾,良久才悠悠地道:「可是,他畢竟是我熬家的血脈,厲風雷對他也有恩情!況且現在他學成玄通,已經在去東華帝君紫府的路上了,即使想要回那天眼符,你們誰又能追得上他?」
七公主敖心素來看不慣老五的那一套,她忿然道:「五哥,難道連自己的外甥都要提防和算計嗎?沐雨可是四姐唯一的骨血,也是我們敖家的子孫,你們不可如此對待他!」
大太子敖揭冷笑道:「小妹此言差矣!他雖然體內流著四妹的血,但是畢竟不是純正的敖家血統,教我們如何一視同仁?」
二太子敖諦也趁熱打鐵道:「大哥言之有理!且不說這個孩子,當年我與那鬼谷主人厲風雷還曾經交過手,那人不過一山野修士,卻傲慢無禮、目中無人,絲毫沒把我東海龍宮放在眼裡。」
「都住口!」敖廣見子女們相互吵了起來,怒斥道:「徒做爭吵又有何用?覆水難收,事已至此,該採取什麼措施補救?」
眾人見父王動了怒火,一時都不敢吱聲。片刻之後,還是城府頗深的老五敖宇開口了:「父王,為今之計也只有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