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我便也在此陪你等等。」老漢斯看看歐陽,忍不住心生感慨,這一路若是野外露宿也還罷了,但逢住進旅店,從來都是老漢斯獨住一間,歐陽跟美琳娜共處一室,起先老漢斯暗中還對歐陽趁女子之「危」的行為頗為不齒,後來才知道,美琳娜夜夜病情都會發作,隨時要有人服侍身邊,歐陽白天要盡快趕路,要躲避身後追兵,晚上還要照顧美琳娜,實在累了困了就往桌上一趴,即便如此,也根本不敢睡死。
這半月,歐陽究竟怎麼撐下來的……老漢斯暗歎一聲,美津濃家族已然宣告退出歷史舞台,它唯一後人能有人如此傾心照顧,也是幸運。
想著想著,時間不覺流逝,到了夜半時分,窗欞突然一聲輕響,歐陽靈貓一般躥起,打開窗戶。
窗外亭亭玉立一人,細看果然是伊芙琳,看樣子也是第一次做這等事,小臉紅撲撲的,聖潔中帶著一絲羞澀,說不出的美艷動人,倒把歐陽看的一呆。
「真來了!?」老漢斯一臉驚訝,這倆人啥時候「勾搭」上了?
「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待得時間長了被發現就麻煩了,來,搭把手,幫這位姑娘扶正做好……」伊芙琳躥進屋子,身子靈敏之極,顯見修為不弱,進來也不休息會,就開始指揮歐陽老漢斯二人做準備。
盤腿在美琳娜身後坐好,以掌心貼住她後背,嘴裡唸唸有詞,從她身上開始現出一層毫光,一股伯伯然神聖氣息經由伊芙琳掌心凝聚再傳導向美琳娜體內。
歐陽跟老漢斯一左一右按住美琳娜,漸漸地,欣喜的發現她臉上灰敗神色被一股水潤光澤沖淡不少,人也悠悠醒轉過來,看上去精神振奮不少,只是皮膚外邊多出一層微腥臭汗,美琳娜扭頭衝她一笑,道:「姐姐,多謝你了。」
伊芙琳不敢說話,維繫這麼龐大的神聖法力對她而言也不輕鬆,一滴一滴豆大的汗珠不斷湧出,全身好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長袍貼緊身子,曲線畢露。老漢斯瞧見歐陽一臉豬哥相,暗暗鄙視一番,自己趕緊閉上眼睛默念「讚美女神、讚美女神……」
「我能力有限,無法完全祛除詛咒……今天先到這兒吧,明晚我再過來給妹子治療。」伊芙琳滿臉蒼白,看上去比美琳娜反而更像一個病人,瞧得美琳娜一陣心疼,握著她手道:「你也多保重,別太累著自己。」伊芙琳拍拍她小手以示安慰,離開的時候一個趔趄,險些跌倒,足見剛剛耗力之巨。
老漢斯一直望到那一襲倩影消失在青石板路盡頭,悠悠歎道:「多麼好一姑娘啊……可惜了。」說完還極陰暗的瞟一眼歐陽,直瞧得他渾身不自在,至於可惜啥,任歐陽美琳娜怎麼追問他也不肯講。
此後四五日,伊芙琳夜夜都偷溜過來,替美琳娜推氣治療,可是美琳娜身上這詛咒已深,伊芙琳也只能暫為舒緩,卻始終無法根除,饒是如此,歐陽等人也足感盛情。尤其美琳娜,她跟伊芙琳年紀相近,原先因為各自身份特殊也都沒什麼朋友,她們倆人反而十分談得來,這幾日已經成為無話不談極要好的朋友,對於美琳娜傷情起復好壞,伊芙琳甚至比當事人還要緊張。
但是第六天晚上,伊芙琳沒出現
第七天晚上,還是沒有……
歐陽變得有些焦躁,才這兩天功夫,美琳娜整個人又像是跨下去一樣,臉上那層死灰色比以往更盛,歐陽心裡難受的直滴血。
「不能再等了,今天晚上我潛進神殿內部去看看,就算是搶也要把伊芙琳搶過來。」這副身體已是人身,無法再像從前那般自由變幻,歐陽也知道這種情況下貿然闖進去怕是凶多吉少,可他也顧不上太多。
美琳娜卻不同意。「大哥,我想,應該是伊芙琳姐姐偷溜出來被人發現了,要是你再這樣一鬧,會給她帶來更大責罰的……反正我這身體,伊芙琳姐姐是高階牧師都沒辦法,就……這樣了吧,對大家都好。」美琳娜強裝歡顏,拉著歐陽手柔柔道:「最後時刻,有你陪在我身邊,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反正,哎,聽我的,我們絕對不去生命女神殿,不給伊芙琳姐姐惹麻煩。」老漢斯苦著一張臉,贊同也不是,不贊同也不是,傻傻站著。
其實美琳娜有一點說錯了,伊芙琳並不是高階牧師,而是更上一級,等同於魔導士這一階的強大牧師。
歐陽臉色鐵青,也不說話,但打定主意,不到最後一刻他怎麼都不會放棄。
叩、叩叩,敲門聲次序響起,歐陽趕緊打開,臉色頓時一繃,卻是那日逐他們下山的四位中年牧師其中之一。他微微一鞠躬,道:「教宗陛下有請諸位上山一會。」
……
生命女神殿的教宗,號稱代替女神行走地面最親近的僕人、神眷者,最重要的,她還有一個勢力遍佈全大陸的強大教會作後盾,這樣的人物,便是一國王者也須執平禮對待。但說實話,對這諸多世人強加給她的輝煌桂冠,梵琳並不在乎,修行到她這階段早已心如止水物我兩忘,但是一想到她最看重的小徒弟這幾日行徑,梵琳心裡終於現出一絲波動,低歎一聲,揮手將魔法球中影像驅散,閉目坐定。
歐陽幾人跟隨中年牧師從神殿偏門進入,所過之處,一扇扇鏤滿浮雕的大門無聲打開,空曠的大廳只聽到他們幾人腳步聲「沙沙」作響,敲打人心上,暗生緊張之感。
終於,到了最內一間,中年牧師朝他們無聲做了個「請」的姿勢,默默返身離開,就把他們晾在這兒。
三人面面相覷,歐陽做個鬼臉,推門帶頭走了進去。
屋子裡面極空,一件擺飾都沒,當中一名女子跪坐蒲團閉目祈禱,身前擺放三個同樣樸素的蒲團,想是為歐陽他們準備的。
這女子身著雪白羽衣,眉角、鬚髮全白,手腕上、脖子上,裸露在外的皮膚欺霜賽雪,清冷不似人間,說她二十許也能,說她四十五十也像,每多看她一眼都能感覺她隱隱幻變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模樣,夢幻無法言喻,端的神奇。
「貴客臨門,恕未遠迎,幾位,請坐。」女子睜開眼,微笑一指身前三個蒲團,眼中瞳孔呈七星旋轉,目光似有靈性,能洞徹人心。歐陽一驚,扶著美琳娜緩緩坐下,而一旁,老漢斯早已伏倒在地,嘶聲道:「米蘭公國勞爾城教區,中級牧師漢斯,拜見教宗陛下。」
梵琳虛抬一下,笑道:「吾教教義平等,但凡信仰女神,便為教友,不像別的教派上下等級森嚴,漢斯牧師,無須多禮。」
老漢斯仍舊堅持三叩首。生命女神教會組織鬆散,各國教區相互之間並不統屬,老漢斯其實完全可以不叼梵琳,但他沒有。做為女神地面上的行走者,教宗梵琳擁有剝奪對她不敬的牧師使用神術的權利,這也算是神靈賜予她的一項權利。
梵琳目光掃過美琳娜,似乎也為她的美貌小小驚歎一下,道:「公主殿下確實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絕色。」這句話直接點破美琳娜幾人一直捂著的身份,歐陽心裡一震,還在盤算這個古怪教宗是何用意,便見她的目光已經落到歐陽身上,怔怔的望著。
這種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一個新奇珍貴的玩具,直看得歐陽毛骨悚然,心一橫,也學著老漢斯跪伏,誠聲道:「教宗陛下,您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還請可憐我等,救救美琳娜,後生感激不盡。」
沒想到梵琳卻不敢接受,虛虛還了他一禮,算是平輩論交之勢,淡聲道:「同為神靈選中之人,您如果對我這般恭敬,想必,它……會不高興,說不準還會降下憤怒於您……黑暗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