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麼？換人？」薄荷驚訝地看著助理。
「是的，關先生說這份工作專業性較強，最好找一個懂美術的人來負責。」
「可是據我所知，翻譯組裡並沒有這樣的人。」
「關先生說他會安排，薄小姐請放心，你把資料整理一下，等待交接就可以了。」
可以什麼可以？他分明是故意的！
負擔較重的工作轉手了，薄荷本來該鬆一口氣，可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這是在做什麼？同情她？可憐她？一天之前還對她咄咄相逼，轉眼間又對她心慈手軟了？
她不需要他的憐憫！
「我要去見他！」她咬牙說道。
助理看到她執拗的樣子，忍不住勸說，「薄小姐，你別怪我多事啊，我覺得關先生這麼做，其實是為你好。美術展廳的工作跟其他翻譯文案的工作不同，難度很大，關先生也是為了減輕你的壓力……」
哼！現在知道要減輕她的壓力了？當初安排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
她現在最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好意！
「劉助理，麻煩你了，幫我到28樓通傳一下。」她堅持要去找他說個明白！公事公，私是私，她不需要他的特別照顧！
因為他的這種照顧，不但不會讓她心存感激，而且還會讓她覺得……難堪！
助理看她堅持，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而且他感覺的出來，關先生和薄小姐的關係不一般，所以……就讓他們單獨談談好了。
「那你先跟我上樓吧，不過關先生肯不肯見你，我就做不了主了。」
「我明白，謝謝。」
「不客氣，都是為了工作。」
薄荷跟著助理前往28樓，關守恆接到助理通傳的時候，還正在辦公桌前，對著薄荷的那份檔案驚悸。
他甚至有些慌亂地將檔案掃進抽屜，然後又微微調整了下情緒後，才對著內線電話應答，吩咐說道，「讓她進來。」
門外，助理轉告薄荷，「薄小姐，關先生讓你進去，請。」
「謝謝。」
薄荷深呼吸了一口氣，更用力握了下手中的文件，然後才推開那扇精緻的實木大門。
一進辦公室後，她立即全副武裝，板著臉孔走到關守恆面前，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關先生，我想請問，我目前負責的工作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要換人？」
關守恆明顯感覺到她的怒氣，內心不禁自嘲，她果然是不肯領他的情。
「……坐。」他想平息一下緊張的氣氛，慢慢說。
可惜，她沒有那個耐心。
她不是來跟他敘舊的！如果不是為了工作，她絕不會主動來見他！
昨晚，不，是十年前，十年前他們就已經結束了！
「不必了！關先生，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換人？我不覺得自己的工作有任何失職的地方，你不能無緣無故撤銷我的任務！」她倔強地說道。
關守恆下意識地擰眉，「我是為你好。」
她呼吸一緊，心口也跟著狠狠一縮，她不需要！
「關先生，我們現在在討論公事！」她提醒他不要公私不分。
關守恆看出她的執著，遂以專業的角度解釋，「美術展廳的工作原本就是最複雜的，不僅僅是翻譯詞句那麼簡單，還要翻譯出意境，就好像是唐詩，如果沒有一定的功底或經驗，外國人是不會懂李白的『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他們只會疑問，世界上似乎沒有鳳凰這種生物。」
沒錯，他說得很對，但是她已經很注意這方面了！
「關先生，不如你先看看我的作業？」她將自己做好的一份文件遞給他看。
關守恆只好接過，打開文件夾翻看裡面的內容。
她真的很努力，這份資料裡有很多晦澀難懂的詞彙，但她都做了準確詮釋，專業術語一般都是固定詞彙，但博覽會是面向整個社會，到時候會有很多普通大眾前來參觀，所以不能只標注專業術語，翻譯員們需要做的，就是用簡單易懂的句子，把專業難懂的詞彙做出解釋，讓人一看即懂。
他之前故意刁難她，並沒有給她任何設計師或是展廳管理人員的聯繫方式，但她獨立完成的情況依然很好，用詞準確，文字簡潔而不累贅，雖然只是一小篇文章，但已經可以看得出來，她花了很多心思，用了很多精力。
而且，她這次沒有用打印，因為他上次說過要求手寫，她竟真的照做。
真的想不到，當年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如今會這麼賣力地工作。
她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關守恆的沉默讓薄荷感覺更不舒服，他在想什麼？想她可憐的遭遇嗎？他真多事！
「關先生，怎麼樣？這份文件你還滿意嗎？」她再次選擇主動出擊，可是那急切的語氣，卻洩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看來她也並非那麼無動於衷，她的目的不光是做好這份工作，更需要得到他的認可。
關守恆心裡忽然有說不出的複雜滋味兒，有點高興，卻又難過。
薄荷暗暗咬牙，她真是討厭死了自己，為什麼還要在意他的目光？如今他看不看中她的能力，又有什麼區別？她不過是個小職員，只要把自己份內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管他幹什麼？
「關先生，你覺得如何？我的工作能力有問題嗎？如果有，請你指正。如果沒有，那我回去繼續工作了。」她催促問道，想趕緊離開這裡，她受不了他那種沉默著，不慍不火，卻又目光複雜的樣子了！
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牽扯，如果不是已經簽了合同，單方毀約的話要賠很多錢，她絕對會辭職走人的！
關守恆看出她的不耐煩，這才輕輕放下文件，抬眸對上她仍舊是桀驁的目光。
他不懂，為什麼這個女人還這樣固執？明明很辛苦，為什麼要非要逞強？她這十年間，吃過的苦還不夠多嗎？為什麼就不能在他面前示弱一下，如果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就可以……
就可以怎樣？
不，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可以怎麼樣，但是他知道，他很不喜歡現在這種情況，她分明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他！
他的沉默，再次激起她的憤慨，她必須咬緊牙關，才能強行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洶湧，可不管她怎麼克制自己，說出口的話還是那麼尖銳諷刺。
「關先生，你身為領導，應該果斷點，而且最好不要出爾反爾！」批評的口吻。
他還是不給她回答，只靜靜地望著她。
「關守恆！」她怒極，忍不住直呼其名，「你到底什麼意思？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滿意的話就讓我繼續做，不滿意的話，直接開除我好了！」
開除她吧，她再也不想見到他這張死魚臉！
關守恆內心微微一震，是啊，他在猶豫什麼呢？她既然都這樣說了，他又何必自討沒趣？而且……她是真的具備這個能力，把工作完成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繼續。」他真心地讚美。
她心裡一喜，可卻強行克制住那股雀躍之情，她告訴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工作而已！她從來都是要求完美，工作也一樣，要做，就做到最好！才不是為了他！
「謝、謝！」她咬牙，一字一字地說道。
拿回文件，轉身欲走。
「薄荷！」他忽然叫住她，不想讓她就這麼走掉。
「關先生還有什麼吩咐？」她冷靜異常地問道。
「……」
相對於他的猶豫不決，她卻顯得堅定無比，「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出去做事了。」
他近乎怨恨地瞪著她，不甘心地說道，「你就不能不倔嗎？」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她傲然離開。
雖然已經不是公主，雖然已經落魄，可是一個人骨子裡的那種傲然，是任何時候也改變不了的。
薄荷就是這樣的人。
就好像是為了爭一口氣似的，她回去後，開始更賣力地工作，不過這一次，她不再是單打獨鬥了，那個男人不再故意刁難，答應了她合理的要求，所以她可以跟設計師溝通，而且還親自去展廳現場勘查。
一番忙碌下來，一整天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出會展中心的時候，才發現天早已經黑了，而且外面還下起了瓢潑大雨。
更糟糕的是，她還沒有帶傘。
「可惡！」她忍不住低咒，如果自己就這麼衝進雨幕的話，一定會被淋成落湯雞的。
人被淋濕了還不要緊，她手裡還抱著一堆文件，如果文件淋濕的話，那她一整天就白忙了。
雖然現在還有末班車，但是從會展中心到馬路對面的公交站台，有幾百米的距離，她沒辦法就這麼冒雨跑過去。
正在踟躕，從身後忽然飄來一道熟悉的男聲，「怎麼還不走？」
她暗暗咬牙，無需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