峋石真人冷冷的撇了一眼與夏侯滄並肩而立的俞和,寒聲問道:「玄真子道友,你這是意欲何為?」
「峋石掌門說好的各憑機緣,卻為何仗著人多欺負這位道友孤身一人?」俞和裝出一副侃侃而談的樣子,其實手掌心裡已經是一團汗濕。六位真人面色不善,拉開架勢,週身氣勢勃發,冷眼直瞪著他一人,這情形煞是讓人心驚肉跳。
幸好那面具法器遮住了俞和的臉,顯得他神色一片淡然,不驚不懼」「。俞和只消默默調勻了呼吸,一個字一個字的徐徐吐出:「這附近未開的小洞天眾多,諸位卻偏偏在爭這一座。莫非各位道友已然知道這座洞天中,藏著厲害的寶物?」
碧雲寺六真人臉上的神情,全沒有半分破綻露出,可夏侯滄忽然冷冷的接口道:「我自撞到這座洞天來,才觀想了陣符,這些道人就斜刺裡殺出,說什麼也要逐我離開,認定了他碧雲寺非佔這座洞天不可。至於裡面有沒有好寶物,玄真道友是去問問這幾位高人才對。在下與他們無冤無仇,為何搶我洞天,其中自有因由。」
夏侯滄這一番話,等於挑明了碧雲寺的人必定知道這座洞天裡面有寶物,可俞和心裡卻在嘀咕:「大師兄,不管如何,我肯定是幫你的,你就算做個戲,也不用如此擠兌人家。萬一這六個老道以為我們看破了他們的伎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真對我們倆下了殺手,那可實在是難以抵擋。」
「道友此言差矣,非是我等認定這座洞天必定藏有寶物。而冥冥天數機緣指引,我師叔祖行到此處,忽然心有所感,當去此座洞天一遊,了卻心念所繫。若道友不肯讓出,你我亦可同去此座洞天中一探究竟。」峋石真人雙手一攤,取了個退而求其次的法子。
夏侯滄自然知道他背後的這座洞天中,正是藏著他勢在必得的一件重寶。當真要與碧雲寺六道人一齊進了洞天中,眼見重寶當前,必定遭他們圍殺。在這水底仙府的小洞天中,那真是死得神不知鬼不覺,沉冤難昭。
正待想辦法把峋石真人的話堵回去。忽見信寧真人飄身上前,滿臉不屑的看了看夏侯滄與俞和,寒聲道:「峋石,你與這些黃毛小輩徒費什麼口舌?我信寧子就一句話:讓,還是不讓?」
這信寧真人修道千年,昔日也是縱橫西南的道門大宗,哪裡會把區區夏侯滄與俞和二人看在眼裡?脾氣一冒上來,週身殺機畢現。
俞和轉頭與夏侯滄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眼中都看出了猶豫,可還不等他們想好如何答話,就聽信寧真人續道:「我輩修道之人,也莫要這裡打機鋒、耍心計,扭扭捏捏的做什麼女兒態?若談不攏,自須手下見真章。你們二人既不願讓,我倒有一個法子來定奪。我與信凡師弟比你們多修了幾百年道法,也不欺你二人,你們若是能接下我與信凡弟聯手一招不死,那我們半句廢話也不多說,轉頭遠走,這座小洞天任由你們去探。但若是接不下我們的一招……」
信寧真人沒有把話說完,他嘿嘿一笑,任誰都懂那意思,接不下這一招就是身死道消,再也不用爭什麼仙府機緣了。
俞和還有些猶豫,可夏侯滄突然沉聲道:「好,一言為定,前輩進招來吧!」
「有些膽識,可惜了!」信寧真人面露獰笑,信凡真人身子一閃,已站到了他的身側。兩位真人長吸一口氣,舉起雙手在胸前一搓,指縫間便溢出絲絲雷芒。
峋石真人一凜,帶著他三位弟子遠遠退開,幸災樂禍的看著這邊。
大師兄夏侯滄吐息如擂鼓,十根手指在胸前好似撫琴一般的點點撥撥,九九八十一道太玄無形劍氣顯化出來,結成大天罡無形劍陣。
俞和也把先天五方五行真氣盡數逼到了指尖,長生白蓮法相隱而不發,只等信寧、信凡兩真人發出雷霆一擊。
「小輩,黃泉路上莫要怨我,只怪你們不識時務!」
信寧真人高喊了一聲,兩位真人四手伸出,信寧真人左手大拇指一按,有太yin神雷從他手太yin經的少商穴中衝出;右手小拇指一點,有少yin神雷從他手少yin經的少衝穴中飛出。信凡真人左手無名指一屈一彈,有少陽神雷從他手少陽經的關衝穴中飛出,右手小指刺出,有太陽神雷從他手太陽經的少澤穴中衝出。
這兩位真人,居然聯手一擊,發出的是上三品雷法禁術中的四象神雷。不知這信寧、信凡真人修的是什麼合擊奇術,兩人氣息渾然yiti,也不見踏罡步鬥,揮手間就把四象神雷打了出來。
大師兄夏侯滄一見是四象神雷,心中就涼了一半。這等雷術禁法,哪裡是他與俞和能接得下來的,這碧雲寺的人,分明就是下了狠心,要把他們倆一舉撲殺在此。
連峋石真人和他的三位師弟也沒想到,兩位道高德隆的師叔祖,爭鬥起來竟然是狠辣至斯,一出手就是上三品的雷法禁術。看這四道雷光森嚴宏大,那個故作高深的玄真子與胡家兄弟的什麼外籍表兄,在峋石真人眼中無疑已是死人。
在場的群修中,只有俞和面無表情,其實俞和一看這四象神雷,肚子裡就笑了起來。
太yin少yin太陽少陽四象神雷,在旁人眼中是能判生死的殺伐大術,但俞和在京都定陽的典山帝陵谷地宮中,就早領教了這四象神雷的威風。當時俞和能運使白玉劍匣,把日月機關中落下來的四象神雷收的涓滴不剩,如今修為大進,對白玉劍匣與萬化歸一大真符的運用,更是隨心所欲,區區四象神雷,在他眼中不過是兒戲罷了。
信寧與信凡兩位真人也是失策,其實只消他們祭出隨身法寶當頭一擊,就能打得俞和與夏侯滄生死難言。可他們偏偏要在自家後輩面前逞逞威風,使出了四象神雷這類禁法,存心想一下子把俞和兩人打得骨肉成灰。
可剛巧就撞上了俞和這身負萬化歸一大真符的人,當真是時運大大的不濟。
只見俞和一閃身,就擋在了夏侯滄的面前,做足了高人的架勢,既不踏罡步,也不掐道訣,口中喃喃頌道:「一法生萬法,萬法歸一無,我稟陰陽二氣,三聖三合,出則轟天震地罡,神歸山嶽摧崩,煞去jing邪粉碎,玄真寶菉金訣,萬化歸一真法。」
四象神雷轟落在面前,俞和好不瀟灑的一拂大袖,其實已暗暗將白玉劍匣祭出,藏在了袖中。旁人就見從俞和的袖口裡湧出大片大片的仙霞玉煙,似乎有無數的細小符菉在生生滅滅。四道神雷撞到這仙霞中,全沒有期待中震盪寰宇的爆鳴聲,也沒有橫掃虛空的雷火光焰大作,就好像是四根細細的柴火落進了寒潭,「噗嗤」的幾聲輕響之後,就徹徹底底的黯然隱沒了。
「袖裡乾坤上法?」信寧與信凡真人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究竟是何人?」
「貧道玄真子。」俞和淡然一笑,「來而不往非禮也,兩位道友既然打了貧道一雷,便也請道友品評一下貧道的雷法。」
俞和此時並沒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直接把收入白玉劍匣中的四象神雷原樣打出。蓋因這四象神雷禁法委實太過玄妙,他雖然能藉著萬化歸一真符之力,把四道雷氣盡數收攝起來,卻因為本身修為境界尚淺,還參不透其中的玄機。萬一被人看破了端倪,或者信寧、信凡兩位真人自有法子把雷氣召回,那就是大大的不妙。
俞和竭力運轉真符,把四象雷氣在白玉劍匣中煉化,以本身的先天五方五行真氣做引子,把這四象神雷硬生生的轉成了五行神雷。只見他抬手一指,五道雷符飛出,信凡、信寧兩真人的頭頂,便展開了一片有近十丈方圓的五色雷雲。
這五色雷雲是以上三品禁法四象神雷之力演化而成的,加上俞和的先天五行真氣引動,雲氣凝練得好似一團五色稠漿。雷雲甫一展開,信寧與信凡兩位真人臉上就齊齊變色,單憑這團雷雲的威勢,已壓得他們兩人如負山嶽,可想待到五雷轟頂之時,該會是何等驚天動地的情形?
五行神雷雖比四象神雷要低了一品,位屬下三品雷法,煉氣士幾乎人人皆修。但這個玄真子打出的五行神雷,怎麼竟似比四象神雷還要恐怖?
信寧、信凡兩位真人不敢遲疑,只見信寧真人噴出一道黑光,信凡真人噴出一道白光,兩道光芒在他們頭頂一合,演化成一個太極陰陽雙魚圖的模樣。兩真人口中唸唸有辭,舉手一指,這道太極圖便徐徐旋轉起來,漲到一丈方圓,罩定了兩人的身形。
峋石真人等已急退到數十丈之外,一臉凝重的張望著這邊。他們也沒想到,這個橫插一足的無名散修玄真子,竟然是個連兩位師叔祖都鎮不住的狠角色。
俞和心中自然清楚,自己在這兩位千年道行的老道士面前,不過打腫臉充胖子。要不是這兩個老道起了殺心,搶先出手發招,卻被俞和收去了四象雷氣。憑著白玉劍匣中真氣滿盈,他這才能挺直了腰板。要是信寧信凡兩位真人讓俞和先進招,正所謂「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俞和一招打出,當場就要被兩位真人看破了本身道行。
此時形勢逆轉,俞和也不敢留手。他把劍匣中的諸般真氣一股腦兒化作五行雷力,翻掌一壓,那五色雷雲中登時就有千百道庚金神雷、乙木神雷、葵水神雷、丙火神雷、戊土神雷,直朝信寧、信凡兩真人劈頭蓋臉的落下。
煌煌雷光把兩個老道士的身形瞬間淹沒,遠遠望去,只能看見無數的雷光在虛空中縱橫穿刺,大團大團的雷火光焰炸開,那爆鳴聲竟然連成了一片。
峋石真人不是不想出手去助他的兩位前輩師長,可看那幾欲粉碎虛空的五行雷團,誰敢冒然靠近過去?
俞和一口氣將五行雷法催發到了極致,五息之後,真氣終於耗竭,雷雲才漸漸散去。
再看從雷火殘煙中顯身出來的信寧、信凡兩位真人,雖然不見他們有分毫折損,可全都露出一臉的萎頓之相。這五行神雷雖然攻伐之力稍弱,但實在太過密集,幾乎是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想要護住通身周全,那耗費的氣力,比祭發四象神雷禁法,能要多上近倍。
俞和飄然一揖,淡淡的說道:「兩位道友果然修為通天,玄真子佩服。今日這一局,便算作平手可好?此仙府中小洞天甚多,何必為了區區這一座大動干戈,徒傷了和氣?」
信寧與信凡真人哪裡聽不出俞和話裡的意思?什麼平手之局,人家一個人獨擋自己兩人聯手,雲淡風輕的一拂袖,就收了四象神雷。轉手一記五雷轟頂還過來,打得自己師兄弟兩人渾身真元耗去了十之七八,這才堪堪保住了顏面不失。反觀對面這玄真子,面不改色氣不喘,分明是好整以暇、游刃有餘。這人若是心懷忿恨,趁機暴起發難,碧雲寺的一干修士,只怕少說有一半要折損在當場。
信寧真人嘴巴開闔了幾下,老臉一紅,沒說出話來。倒是仲弟信凡真人一拱手,對俞和道:「玄真道友,承你手下留情,給我們兩個老頭兒留了幾分薄面。信凡子心中領了道友的厚義,方才是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道友的法駕,還盼道友恕罪則個。我等這就速速遠離此地,絕不耽擱道友尋寶大事。只是道友哪ri得有閒暇,還盼來碧雲寺小坐,信凡必取私藏的美酒,誠心與道友把盞一敘!」
這信凡子一番話倒說得很是真誠,他朝俞和躬身一揖,攬起信寧真人的胳膊就走。遠遠對峋石真人等一招手,碧雲寺群修架起遁光,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俞和長出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心中大呼僥倖。轉頭一看夏侯滄,這位天罡院首座大師兄,正目光複雜的盯著俞和。
「師兄?」俞和壓低了聲音道,「師弟我回復本相,陪去你這小洞天中一探?」
「不用!」夏侯滄聞言,忽然眉毛一挑,退開了一步。他甚至手掐劍訣,隱隱擺開了戒備的架勢。
俞和錯愕。只見夏侯滄沉下臉來,把手一揮道:「你自去吧,此處我會料理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