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定陽城的路面上,平日裡總是一幅人潮湧動的景象,馬車穿過繁華的南大街向北行,繼而折向東面,直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了定陽供奉閣的院落前。
俞和與六皇子周淳風下了馬車,去拍打供奉閣的院門,依舊是個青衣道童出來開門,見了周淳風當面,倒沒什麼好臉色,可再一看後面站的是俞和,趕忙堆起了滿臉笑容,躬身施禮道:「原來是俞和真人來了,快快請進,涼厚大供奉正在桑菊園飲茶。」
俞和一愣:「同軒真人不在供奉閣中嗎?」
「同軒大供奉出遊了,還不知幾時回來呢。趕巧涼厚大供奉出關,如今閣內由他掌事。涼厚大供奉一早吩咐過了,若是俞和真人來了,即刻恭引去見他。」
俞和點點頭,「馬車上有女眷,可否進院?」
道童把頭點得如搗蒜,手忙腳亂的敞開了正門,容昭皇后的馬車駛進了供奉閣的院落中。
寧青凌依舊在馬車上沒下來,不過這次俞和不敢再留她在門外了。從大鎮國寺過來的一路上,俞和也察覺到了那不知何處來的視線,緊緊追著他們不放,再把寧青凌留在門外,只怕會有什麼意外,但若進了供奉閣的院子,無論誰人,總須忌憚幾分。
沿著精心修剪過的園林花廊,道童帶著俞和與周淳風進了一處栽滿桑樹的小院子,院子地上種滿了靈菊,四季綻放,院子東南角有個小小的八角亭,裡面坐著兩位修士,正聚精會神的飲茶手談。
「涼厚大供奉,俞和真人來了。」那道童在院門口宏聲報訊,和卻沒說六皇子周淳風的名號。
那亭子中的兩人推案而起,其中一人滿臉笑容,三步作兩步的迎了過來。
「俞道友可算是來了,宮中今日連發三道金符,催俞道友去領帝君賞賜。」
俞和抬頭細看,這修士身穿一襲警致的青雲道服,頭上紮著混元水火絲巾,插著根碧綠的翡翠如意髮簪,花白鬚發搭理得根根平整,劍眉朗目,峻峭鼻樑,生得仙風道骨,卓爾不群。乍一看,俞和登時想起淨闕島的華翔真人來。
「可是涼厚大供奉當面?」
那道人一拱手,「正是涼厚,貧道也是揚州府人士,卻在王屋山得了仙緣,說來與俞和道友,原是同鄉。」
「俞和末學後進,當是晚輩。」
那涼厚大供奉一擺手,笑著道:「我等修道之人,當論道相交,俞和道友一身真修通天徹地,涼厚哪敢以前輩自居?你我當平輩論交,涼厚癡長幾歲,便喚你一聲師弟可好?」
俞和拱手道:「那便依得涼厚師兄。」
「快快入亭飲茶,我且來與你介紹韓智真人相識!」涼厚大供奉引手將俞和帶到亭中,卻似乎渾沒看見六皇子周淳風一般。
周淳風心中有氣,一跺腳,跟了上去。
涼厚大供奉這才回頭一看,「這不是六皇子殿下麼?怎麼卻穿著下人的衣衫,倒叫涼厚一時未能認出,快快請來用茶。」
他嘴上雖說得客氣,但腳下卻絲毫未停,只顧帶著俞和進了亭子。
那亭中另一位修士雖未迎出來,卻笑盈盈的站著。俞和一看,這修士身材健碩,個子卻不高,挺著大大的肚腩,一張臉生得滾圓,慈眉善目,讓人看了就覺得親近,頜下一片精心修剪的三分烏黑短鬚,身上披著青灰色的大氅,腰懸一方美玉,手中還拄著一支盤根錯節的紅木短杖,看上去不像是煉氣修真之人,倒似個和善的員外郎。
「俞和師弟的威名,如今已然震動京都定陽,韓智今日有幸得見本尊,果然是丰神俊朗,好一位少年劍俠!」
這韓智真人哈哈大笑,伸出寬厚的手掌,親自為俞和拉開了茶几一側的太師椅。
俞和拱手一揖,「韓智師兄有禮了,小子年少莽撞,惹出一些浮名,不足掛齒。」
「好!」那韓智真人一豎大指,「居顯名而不驕躁,如此沉淵心性,大道可成。」
涼厚真人親自為俞和沏上了杯熱茶,推到俞和手邊。
俞和吹了吹浮沫,淺淺喝了一口道:「良厚師兄,聽那知客道童說,同軒真人雲遊去了,師弟想問他何時回轉。」
涼厚真人笑了笑道:「今日一早,愚兄破關而出,正撞上同軒師弟急匆匆的來,他說收到了門中金劍傳訊,只怕是他家山門內有什麼變故,喚他急回山去料理。於是同軒師弟將供奉閣中一幹事務與為兄交割了,便趕早乘雲而去,這倒也沒說何時才能回轉。俞和師弟你且放心,你送來的那書信證物等,愚兄都細細看過了,已遣人去龍門道盤查,料想不出幾日,便能水落石出。」
涼厚真人忽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張滾金邊羊皮卷和一方玉符,放在俞和面前,「俞和師弟,這倒有你兩道信訊。那玉符是自揚州府供奉閣來的,俞和師弟在的京城一番大作為,震動了帝君,故而愚兄求過揚州的張大供奉,討了你在京都定陽多盤桓幾日,玉符中是張老的回書,還有師弟山門的印鑒。下面的金卷便是振文帝君的昭告了,除了冊封師弟與令師妹鎮國真人的封號之外,傳你們即刻進宮了領賞。還請師弟過目。」
「多盤桓幾日?」俞和有些疑惑的拿著玉符,真元貫入,玉符上升起一團淡淡的金光,化作一篇靈文書信。信中大意是講希望俞和毋要掛念揚州災疫之事,安心在京城供奉閣逗留半個月時間,其間當向振文帝君等多多進言,為揚州謀福。金文下面有兩道符菉印鑒熠熠生輝,分別是揚州府供奉閣和羅霄劍門的印符。
俞和看完,眉毛一挑,心中翻過數個念頭,倒也沒說什麼。又取過金卷展開去看,米白色的羊皮上,以金汁寫著一篇帝詔,意思是冊封俞和與寧青凌為大雍鎮國真人,每年可到定陽領取俸祿。俞和與寧青凌懾退西夷來使,揚大雍國威有功,當盡快入宮,去接振文帝君的賞賜。
「如此俞和師弟還需在定陽小住半月,供奉閣中漱鋒苑多有上古劍仙石刻,正合師弟居住。」
「俞仙師在我宮中安歇,不勞涼厚大供奉。」六皇子周淳風冷不丁插了一句,不鹹不淡的把涼厚真人堵了回去。
可涼厚真人淡淡一笑道:「六皇子殿下有所不知,深宮之中雖然奢華,但真龍紫氣太盛,不宜煉氣士修行。還是供奉閣中元氣充盈,亭閣雅致,且藏有蓬華小洞天,更是仙真福地。」
周淳風也不知如何駁斥,鼻子中低哼了一聲,側頭看了看俞和。
俞和對涼厚真人道:「師兄,今日師弟與六皇子來此,尚有一事相詢。」
「可是容昭皇后被奸人暗害之事?」涼厚真人面上波瀾不驚,喝了口茶,含笑等俞和的下文。
「正是此事。」俞和心中一動,看來不管是純一大師,還是這位涼厚真人,早都洞悉了自己的來意,不等俞和把話說開,就搶先把事情挑明了,顯然都是腹中已有了盤算。
「有俞和師弟和寧師妹出手,容昭皇后自然是大好了。我聽同軒師弟說過,他得知容昭皇后之事,殫精竭慮的琢磨了一整日,也猜不透其中端倪。」
「胡言亂語!」周淳風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磕,「我第一次來求他,他冷言冷語相對,直到我跪下拜他,才給了我一張破破爛爛的黃紙符菉,我當做個珍寶似得捧回宮中。按他所說,在母后寢宮東面燒化了,合成符水給母后服下,可母后喝過符水,雙眼竟流出血淚,在榻上掙扎呼號了三個時辰,自此昏睡不醒。那情形望得我心都碎了,於是又來求他,那知同軒這廝竟說我母后什麼命有定數,當有凶劫,我三拜於他,他竟無動於衷,當真可惡!」
「六皇子稍熄雷霆之怒。」涼厚真人提起茶壺,給周淳風的茶杯中,續了一注滾水,「同軒師弟便是一個面冷心熱的性子,殿下莫要怨他。既然他臨行前提起此事,那他必是心中記掛。至於那符菉效用,涼厚閉關未出,故也不明究竟,可想是容昭皇后之症太過奇詭,同軒師弟一時不查,故而施術不當,既然符水喝下之後,皇后娘娘昏睡不醒,那便也是好事,省得受病痛折磨之苦。」
「若不是俞仙師和寧仙師出手,我母后只怕是再醒不過來了吧!」周淳風面色鐵青。
「六皇子,俞仙師與寧仙師都是振文帝君親封的鎮國真人,方纔那揚州府來的書信,殿下也看到了,兩位真人當屬我供奉閣的執事。他們兩位出手,自便是代我供奉閣行事,如今容昭皇后病症既除,那俞師弟與寧師妹也算是補了我同軒師弟施術不當之過失。殿下可莫要遷怒涼厚,貧道萬萬吃罪不起。」涼厚真人對著周淳風舉手一揖。
周淳風聽了涼厚真人一番話,卻也找不出什麼由頭髮作。同軒真人已遠行而去,涼厚真人只一句不知情,便把其中干係撇得乾乾淨淨。有了揚州府供奉閣的書信,俞和與寧青凌這供奉閣執事的臨時身份,卻也是落定了的。
俞和心裡翻來翻去,思量著要不要問涼厚真人有關外閣與暗府之事。眼前這涼厚真人看起來一團和煦,是位有道真修,倒比之前的同軒真人好相處的多了,讓人感覺頗可親近。
正待開口,將話題往龍門道之事引去,忽然有個錦袍侍衛,拉著供奉閣的道童飛奔而來,見了六皇子周淳風倒頭就拜,口中大呼道:「六皇子快請回宮,容昭娘娘醒了,說要見殿下!」
周淳風大喜,站起身來就要走,俞和看了看涼厚真人,拱手道:「師兄,容昭皇后此事,既然師弟已冒然插手了,自當幫六皇子到底,這便回宮中去看看,如有何情形,自會稟報師兄知曉。」
涼厚真人與韓智真人也站了起來,涼厚真人笑道:「師弟自當盡力,若有差遣,儘管來找師兄就是。」
俞和一笑,告了個罪,隨周淳風而去。就聽涼厚真人急囑道:「師弟,既去宮中,可莫要忘記拜見振文帝君,取了封賞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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