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對陸皓雪的提問笑而不答,但在面罩遮掩之下,沒人看出他在笑。一時間,沉默似乎成了永遠。
「辜老頭有沒有發現那罈酒?」突兀地,洛桑開口問道。
陸皓雪眼中寒芒一閃,回問道:「那就是你的『殼中肉』?讓你不惜一切代價埋葬鳳翔萬餘條性命的理由!?」
洛桑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看來是找著了……臨死都不肯用嗎……小師妹!」他突然抬頭,眼中爆射出攝人的寒光,「多說無用,你現在還不夠冷靜——我要讓你明白天蠍的奧義!」
陸皓雪感受到他的殺機,砉然出劍,一招成名絕技「殘缺」刺出,霎時,天蠍幻魔劍彷彿變成蠍子的巨螯鉗向洛桑。
「巨鉗兩邊都有殺意,唯有鉗中央沒有……這其實是個騙局,事實恰好相反吧……哈哈『殘缺』用到如此境地,真是後生可畏!」洛桑一刀斜劈向陸皓雪的胸膛——巨鉗刃氣最厲害的部位。
鏗——雪白的刀芒一分為二,「巨鉗」猛然關閉。
只見兩人的兵器金鐵相交,卡嚓!刀裂開了一個口子……隨後無比熾烈的風暴以兩人為中心席捲向四周,直把狂沙漫天卷,躲在一旁的「看客們」眼中頓時失去兩人的蹤影。
而在這風暴內,「正合我意!」陸皓雪使出「踏雪無痕」完全無視沙暴龍卷的威力,藉著沙卷踩著天梯一躍而至洛桑的頭頂。
「隕·落——」這一式,天蠍幻魔劍劍身上附著的蒼焰突然離體激射,隨著陸皓雪在七丈高處不斷下墜、不斷刺擊,「紫炎流星雨」也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險要!
洛桑開始還可以閃避一二,等到陸皓雪距離他只有三丈高時,他竟避無可避,身上的黑衣早就千瘡百孔……這一式,是「密劍訣」中的終結技,也是九絕技中,殺傷力最可怕的一招,配合幻魔劍的紫炎——無人可擋!
疾速墜落的紫炎在天地間連成一道道沖天火柱圍著洛桑或分或合……洛桑已然不知生死。
最後,紫炎盛宴驀然消失,《天蠍心》中的終結一式以七彩劍氣流光溢彩地在天蠍幻魔劍劍身上環繞聚集為形態顯耀世間!
可惜,狂沙飛旋,這天地間絕美的場面竟只有一個人欣賞……而且,這個唯一的觀眾,也會以此為生命的絕唱、命運的終景!
七彩劍氣在劍身上旋轉形成小型的旋風,旋風越轉越急!帶動著周圍的沙旋也有內凸的跡象……終於,七彩合一,幻化成陽炎之白。
說時遲那時快!
一道足以分割時空的,凝結惶惶天威而不可長存於世的劍芒在陸皓雪的手中誕生。
她最後看一眼躺在晶化沙地上的鐵面黑衣人——
「——心·沉!」
極速!絢麗!猶如一道彩虹般的耀眼劍芒刺向黑衣人……
就在這時——洛桑原本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放在刀刃上的左手好似放暗器般猛然向前打開,一道長數十尺的灰色刀罡倏然突現。
咚!彷彿過了一瞬,接著,他就地一滾,再次「釋放」刀罡……
第一道刀罡他蓄力足足半柱香時間,這一道迎向那巨大劍芒,沒錯,他不奢望能阻礙劍芒前進的腳步,只是為自己下一招爭取時間,哪怕,抵擋片刻也是好的。
第一刀讓陸皓雪感覺手中的劍勢突地停了一瞬。
第二道刀罡洛桑只是滾離劍芒中心後使出的「圍魏救趙」之策——十數尺的刀罡襲向陸皓雪的心臟。
鏗——金聲玉振!
陸皓雪急忙撤劍,人在半空中如疾燕般折返轉身,那第二道刀罡僅僅只是劃破霓裳,之後便被巨大劍芒連根斬斷。
洛桑脫離險境後本以為第二刀可以威脅到陸皓雪,卻沒想到陸皓雪的反應如此之快,偷雞不成蝕把米,他的臉距離回撤的劍芒劃過僅有半尺。劍芒過處,那沸騰的熱氣扭曲了視線……黑鐵面具哪裡受得住這等高溫!頓時熔化開——「喝啊!!」洛桑的刀斷了,臉也毀容了。
他眼睛血紅著,雙手如瘋魔亂舞,死命地想要拔除面具……
陸皓雪也不好受,不光氣力幾無,這意義非凡的紫色霓裳也破損不堪。她只好一手拎著紫衣,一手握劍遙指洛桑,劍微微顫動……
洛桑突然抬頭,從腰間拔出一個如飛天煙火般的東西,只見他奮力扔向天空,而這四旋的沙暴頂部卻一直是連著湛藍天空的。
「你做了什麼!?」陸皓雪突然感覺惴惴不安。
洛桑哈哈大笑:「心結,心劫!我讓我的人馬出手,你等著去收屍吧!!!哈哈哈哈」
陸皓雪緊咬著牙關,絲絲血液順著齒縫落入唇間。
「去死!!!」陸皓雪強行提氣,一劍刺出。
洛桑上前一步掐住沒有毒火附著的天蠍劍,陰聲道:「你以為,我就只會耍兵器嗎?」洛桑的聲音此時和他面具下潰爛的臉一般嘔啞嘲哳。
「這!」陸皓雪發現無論怎麼使力,劍都拔不離他的兩指間。
「這是《天心劫》的四十種指法中的『截劍指』。」洛桑就像在教人武功般心平氣和。
但陸皓雪心裡明白,她面對的,不是師父,而是一個——殺人魔頭!
珵!洛桑用指上下一扭,天蠍幻魔劍立刻易手;以至於陸皓雪現在手中空無一物。
……
東邊,某山嶺。
「劍王,一切配置妥當。」一黃衣劍客抱拳道。
右手持劍鞘的劍客背對著他,微微歎了口氣,「好,這次——咱們拿突厥奴的血祭旗!」
「大漠——大漠——大漠!」
沙暴連天向天橫,塞上風雲接地陰。
大漠,大漠!
……
「多麼奇特的一把劍啊……簡直不似人間物……」洛桑擦拭著天蠍劍,好似在撫摸著美人的臉蛋。
猛然,他抬眼注視著陸皓雪:「我想祭劍了……」
突兀地,洛桑言及「侵曉」,劍勢如銀河鋪散,一劍光寒十九洲。在這漫漫銀光下,陸皓雪的瞳仁急劇縮小……
嗑叱!嗑叱!紅芒大盛——
……
天朝軍歸營。
回到帳中,司徒玉龍匆匆跑進來問道:「爹!是不是陸姐姐有危險!?」
司徒興啞然,好一會兒,才平心靜氣地問:「何出此言啊,龍兒?」
司徒玉龍不傻,他已經知道這次陸姐姐戰事未止,竟至黃昏仍未歸,怕是……司徒玉龍紅著眼睛道:「我要去救陸姐姐!」轉身欲走。
司徒興喝到:「軍中禁止夜出作戰的規矩你難道記不住了嗎!」
「嗚嗚嗚……」
司徒興突然後悔,連忙上去安慰玉龍,「龍兒,你陸姐姐沒事的……絕對……不可能有事的……」他望向天邊,東方太陽升起的地方。
……
匡!
銀河倒捲,這滿天星光竟然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只緣一柄劍。
一柄青鋒劍。
熟悉的劍,熟悉的白袍,熟悉的感覺,
※※回憶※※
「墜星姑,適可而止。就算派內再有恩怨,在這事關民族大義與國家存亡的問題前,請暫且放下……」
「姑娘,姑娘……你認為呢?」
「唔!」
「呃,姑娘,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詢問……」
「哦,陸姑娘,突厥人據我們測算,將會在……」
「陸姑娘,非常抱歉,猶豫天蠍教近十年名聲不大好,恐其他二象對你有異心,在下更怕他們對你出陰招,所以,懇請姑娘……早歸。」
「蕭斌易!?」
你微微一笑,背後的風景不斷變換……我們,還在天上。
「雪月!」
千劍連環,我,終究得抉擇……
※※此刻※※
「竟然是左手劍!」洛桑收回看向遠處的沙暴缺口的視線,轉而觀察起面前這白衣飄飄的劍客。
只見這劍客從懷中抽出一件紫色貂皮襖給陸皓雪溫柔地披上,「暖的……」他對著女子耳語了幾句。
隨後,劍客犀利的目光如劍般射在洛桑的瞳孔中。
「大漠劍派蕭斌易,前來指教。」這話一掃之前蕭斌易謙恭的形象,令還對蕭斌易的印象停留在會武時光的陸皓雪大感驚詫。
「指教?黃口小兒!」洛桑大怒。
正當洛桑出劍欲刺之時,陸皓雪飛速搶上。
鏗!火紅的雙刀死死地卡住天蠍劍。
蕭斌易正要迎敵,卻見到一紫色魅影閃過,隨同著的,還有那火紅雙刃。
※※一月前※※
「蕭斌易,你可要想好了,若你真的要得到她,不賠點兵作為嫁妝是不可能的,我給你這小藥丸,是怕你賠了夫人又折兵啊,哈哈哈……」某個陰險的女人攛掇著蕭斌易。
※※此時※※
蕭斌易沉下臉,心想既然不能快速救出陸皓雪,那麼只能——死戰!
他用右手從劍鞘暗匣裡掏出一個金色小藥丸,用牙齒磕碎,喉齒間頓時被一股清流充盈,味極甘,又有點兒鐵的味道。
蕭斌易恍惚間,洛桑已與陸皓雪急戰十數回合。
陸皓雪在洛桑那「侵曉一劍」甫發之時,按動了紅焱的機關,從臂肘處彈射出一對紅石刃,刀刃極其鋒利且堅硬。
陸皓雪飛身搶至洛桑面前,猝然揮刃,火紅的短刃彷彿剛出爐的火鉗,死死地卡在天蠍劍上。
洛桑一驚,立馬向天蠍劍輸入內力。天蠍劍在洛桑的內力催動下產生桃紅色的妖炎;洛桑橫劍一格,只聽得「鏗」地一聲,「火鉗」鬆口。
陸皓雪見魔頭逃脫,再次瞬身,雙刃來回冷酷無情地削砍。
橫切——右刃帶著火紅的玄月斬出;洛桑委身橫劍。
縱劈——左手反執刃身,匹練刷下,游刃有餘;
斜扎——借餘力側身,躲過洛桑反撲的一劍;再次「偷天幻步」迅至洛桑身側將火刃狠狠扎進肩井穴。
旋步——如疾風般騰躍轉身,陸皓雪在洛桑身後躲過他的扇形劍氣。
「天蠍輪迴舞!」如此往復著橫切、縱劈、斜扎、旋步、再橫切……不知多少輪迴。
若從天上俯瞰,此時的陸皓雪竟化作紫色的刃輪旋風,無論洛桑如何抵擋,每一次輪轉,陸皓雪都可以帶走一抹鮮紅……完全不像之前使出絕殺密技的力竭之人。
「呼……呼——小師妹,你是如何使出這等奇妙步法的?」洛桑身上處處開花,鮮血在他腳下匯成窪池。
「《教宗寶典》的殘卷中,有一些關於『龍行蠍步』的記載,我簡單整理了一下罷了……」陸皓雪見他突然收手,心中警兆突起,飛速退離。
洛桑用欣賞寶物的眼光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陸皓雪:「手指修長而白淨,腰肢纖細,鎖骨挈領而出,果真是一雙天生用劍的手,一個練武的奇才……辜老頭可真是好福氣;可惜……你要是不來,安心經營恢復天蠍教的話,我或許會放你一馬,也算是對師門盡些綿薄之力……可惜——心劫啊……」
洛桑在說話的同時,左手捏了一個劍指,右手執天蠍幻魔劍緩緩移至額頭,天蠍劍倒垂懸置鬢側,兩手環抱猶如太極八卦;同時,一陣罡風從「太極」中心刮起。
「陸師妹,好好看看真正的——『龍行蠍步』!」洛桑就如同誦經一般念道,「憂心慇慇,生死命簿;乾離罪貰,龍行蠍步!」
風越刮越緊,很快,他整個人便消失在那「太極風眼」中,隨後,一股邪戾可怖的氣息從「風眼」中傳出,須臾,一隻巨大的桃紅色魔蠍從中跳脫出來,雙鉗向陸皓雪夾去。
砰!險之又險,陸皓雪跳開避過。
然而,剛從一個險境逃脫生天,便又進入下一個險境——她被困在魔蠍兩鉗圍成的圈子裡。
又是砰地一陣爆響,魔蠍的尾刺迅雷不及掩耳地戳向陸皓雪。
「偷天幻步!」一道殘影掠過,尾刺紮在陸皓雪身後三寸……
「呼——」陸皓雪鬆了一口氣,「這是什麼怪物!」
噗呲!
血……噴灑著;飛揚在天穹。
陸皓雪突然瞪大了雙眼。
此時,一個黑影突兀地立在陸皓雪的身後……洛桑右手下垂捉著長劍;左手向天,卻淋漓著鮮血。
「還是用自己的武器順手啊……哈哈」他喪心病狂的聲音不斷迴旋縈繞在沙暴中。
血噴灑著,染紅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