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擂
陸皓雪其實一直都惦記著的兩儀幻瞳。她每天都會用床上繫著的那條紅綢布蒙上眼睛練習聽聲辯位。而恰好,那晚洞庭湖畔的救援派上了大用場——她沒有取下紅綢布的好處是一方面防止了尷尬的相遇,另一方面她也在一定程度上鍛煉了聽聲辯位的能力。
台上一刻鐘,台下十年功。陸皓雪相信自己的努力不會白費!她緩緩閉上了雙眼,用皮膚的每一寸去親近那風、那陽光、那自然……她「聽」到了,墜星姑在她的正面,離她有五十步。
這五十步,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不知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多久,只「聽」得數百米外的朱雀擂傳來洶湧的刀勁……陸皓雪便情不自禁地跟著這氣勁一起出劍。
「唔——」突然小腹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痛及腰骶!陸皓雪沒由來得劍勢靡靡、渾身乏力,目眩良久……
墜星姑並沒有使用浩星無極的瞳術,她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而看到陸皓雪摀住腰腹,冷汗淋漓時,她笑了。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陸皓雪啊陸皓雪,若是身體有所不適,那便下去吧,姐姐不會為難你……」一邊說著,墜星姑一邊走到陸皓雪的側面,正好堵住下擂的出口,「可惜,這樣一來大名鼎鼎的天蠍教就無人扛鼎了,嘖嘖,真是慘也。姐姐為妹妹痛心啊——為了這一天準備很久了吧……」
陸皓雪牙關緊咬,皓白的貝齒竟滲出鮮紅的血絲;只是,此痛不可為外人道。
墜星姑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突然傳音入密:「陸皓雪,從來沒體味過這般折磨吧,喲呵呵……要知道,這可是姐姐花了大代價才搞來的『化雪崩血散』若是男人吃了,一點事兒都沒有,但是女人吃了……哈哈哈哈,陸妹妹,這痛可堪比生娃娃呀!你若真能忍下來,我自然放你走。只是,你以後恐怕就……」她刷地拿出一隻寒光刃輪,緩緩上前。
「卑……鄙……無·恥!」陸皓雪怨恨地盯著墜星姑。
怎奈,腹痛劇烈如刀剮!
「呃啊——」
「雪月!」青龍擂,蕭斌易感覺心中如同有根弦忽然崩斷——驀然回首,驚見墜星姑使輪朝著陸皓雪當頭劈下!
不知何處生出的力量,上一刻兩人還勢均力敵、互拼臂力的蕭斌易下一時間便把傅闕一劍彈飛,同時仿若飛廉附身,竟一躍而至白虎擂!
另一邊,夜焱比完還未喘息,這時突然心脈一緊,心臟好似被「鉗住」一般。而這種感覺,來自於——陸皓雪!
「雪月!」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心繫一姬,踏雪無痕……
鏗!蕭斌易一劍東來,磕退墜星姑的寒光刃輪,化險為夷。
咕!癡夜焱決然割脈,果斷放毒體之血喂雪月,以毒攻毒。
噗!陸皓雪吐出毒血,怨二人癡心一片不畏險,淚眼婆娑。
蕭斌易千劍連環,一劍快過一劍,如覆雨,如沙幕,如天塹,疏而不漏!一時間逼得墜星姑不得不退避三舍。此刻,他只想讓雪月安全……
夜焱輕捏陸皓雪的腮,把自己的手腕放在陸皓雪嘴的正上方,他拳頭緊握,不顧性命地放血,他只想此刻——越多越好……
陸皓雪透過在瞳仁中漫開的淚水,看著眼前朦朧中的這兩個白衣袂袂的身影,彷彿隔霧看花,隔水觀魚……
若說空是另一種形態的水,透過水面,會看到因反射而顛倒的虛影、因折射而彎曲的實相;那麼隔著空氣,見到的,可能便是逆轉的謊言、扭曲的事實,隔空看人,你們究竟是怎樣的實在?
癡情人人笑癡,無情人人詬惡。
癡情絕對即無情,無情面寐即蚩蚩。
「今日暫且停下,請各位明日再戰……」武尊為老不尊地賴了個皮。
而這時,夜焱終於留意到身後的那個白衣左劍客,
「你對陸姑娘很憧憬吧。」蕭斌易驀地抬眼直視墜星姑,眼中充滿了驚詫。
一片無邊的星海,蕭斌易冷不防地墮入進她的浩星無極中。傳音入密的效果頗佳……當天連續出現了兩次破壞規則的行為讓這次會武無法進行下去,該日下午,狂刀寨便收拾行裝,打道回府,雖然他們只呆了一天……當然,臨行前寇飛還是不忘大吼,說什麼「非……祝……留……」的。
和山下的熱鬧完全相反,在天蠍教轄地,陸皓雪居室裡,卻靜謐的滲人,空氣中瀰漫著藥味、熏香,靜臥床第的少女氣若游絲……
夜焱將打來的水盆輕輕地放在地上,他彎下腰用棉布手巾蘸著水。
陸皓雪臉色蒼白,唇色很淡,緊閉著雙眼,額頭上不斷有細密的汗珠出現,「雪月,一定要挺過來,我相信妳可以!」夜焱一邊悄聲說著,似是自言自語,又似耳語風吟;另一邊,他抬起陸皓雪的胳臂,溫柔地為她擦拭,從蔥指到腋下,似是想讓每一寸肌膚都滋潤到清涼的山泉。
陸皓雪在發著高燒,這絕對不是風寒,而是烈毒攻心的緣故。
「雪月,涼嗎?如果感覺到冷的話,你就動一動眼皮,或者……眨一眨眼睛也可以啊……你的眼睛會說話,以前就是!」夜焱擰乾水滴,將手巾平平地搭在陸皓雪的額頭上,但他的眉頭還是如同深鎖的烏雲般皺到化不開,因為他已經重複了幾千遍,卻依然……不奏效。
教主已經把了脈……然而,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喚醒她。
「雪月,以前我就很喜歡看你的眼睛……那時候,你的眼睛裡好像有著股仙靈之氣,每次只要我一看到她們,整個鎮子就仿若開滿了鮮花……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呢……還有啊,妳喜歡什麼顏色的衣服呢?我在教內做差事的時候攢了些私房錢,呵呵,我一直想給你買一個像你姑姑頭上的那條銀釵,像白雪、像皓月……但是錢還不夠吧……那我就退而求其次吧,衣服,不能老是白色的呀……綠色?唔,不適合你;紅色?太鮮艷了吧……」夜焱趴在陸皓雪的床頭,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兩手托著腮,看著陸皓雪那張溫柔而恬靜的臉龐,盼著她——「雪月,快醒來吧……我有好多要問的啊……雪月,求你了雪月!!」
夜焱一直在抽泣,三天三夜了,一點起色都沒有。
「雪月,你說,鎮上就剩我們倆了,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你真的離我而去,其實,這個決心我早就下過了……我也不會苟活。但在那之前,我一定會幫你報仇!!」
悔於何時,夜焱自責不應該輸血……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血毒性有多大,雪月,能否熬得住?
曾幾何時,夜焱的鼻子已經紅透,酸溜溜的,好難過。如果,雪月因為不適宜自己的血而……我……
不知何時,一滴晶瑩的淚珠如墜樓人般從夜焱的側臉滴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阿三……別哭啊……你現在這麼美,哭了,就不好看了……」仿若沉眠了千年萬年的聲音,此刻悄然響起。
抬望眼,驚現——妳那如秋葉般靜美的笑靨;舉案眉,不變——妳那如冬雪般蒼白的病顏。
陸皓雪微笑著,露出了淺淺的兩個酒窩;聲音雖然虛弱,但此時此刻,卻是一縷舒緩夜焱這緊繃的心弦、激活這接近死水枯潭的內心的清音。
「夜焱……我……喜歡紫色……像紫睡蓮一般沁人心脾的藍紫色,很綺麗呢……」陸皓雪一隻手吃力地抬起,輕輕拂去淚人臉角的水滴。
夜焱連忙握住那歲月中曾經熟悉的溫柔而白皙的手,生怕遲了一秒,便生死相隔、水月鏡花……
無言,哽咽。
他握得很緊,陸皓雪眉頭輕蹙,如顰顰西施。
夜焱又急忙將手鬆開,把她那雪般的手臂緩緩塞入溫暖的被褥中,讓她盡可能溫暖、舒適。此刻夜焱如同在呵護著易碎的瓷娃娃,陸皓雪受一點兒寒他都怕得緊。
陸皓雪輕聲笑著:「夜焱……你怎麼束手束腳了?放寬心啊……姐姐我還有個不成器的弟弟,是不會先去的……咳咳……多虧了你的血,我才能保護心脈不損。」
「雪月,還是別說話了……靜靜地養著,現在,我是這裡唯一的男人……一切有我……」不知為何,夜焱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很堅定。
陸皓雪帶著笑容閉上了眼睛……
夜焱終於笑了,像小孩一樣欣慰地笑了。
我願
用「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情意綿綿;
用「此情可待成追憶」的癡心一片;
用「半作障泥半作帆」的胸懷無限;
來把你一生呵護,至死不渝!
就算寂寞與我為鄰,
就算淚在我臉上任性,
就算始終不能有名姓。
我的腳步也不會停。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