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蠍子嶺東,蠍尾山落月洞,一直是女弟子們閉關修煉的佳處。
只是,蠍尾山平日人煙稀少,而且洞內毒蟲猛獸數不勝數,防不勝防;一般女子難以忍受,漸而漸之,洞就荒廢了……
硿叱!
洞扉訇然中開。
素衣單劍,奇女子,蕭蕭暝現。抬望眼,鶺鴒過處,蒼莽如煙。五春秋含辛茹苦,千百夜誓報心仇,何等閒?二七豆蔻秀,邀星月。
校武場,執兵械。刀劍疾,捷而烈!只一式,「天蠍鉗心」殘缺;攻守勢異轉優劣,笑意綿延入眉眼。此事畢,收拾斂紅妝,朝天闕。
陸皓雪這五年過得相當不稱意。前兩年跟著師姐們學劍藝、氣理,一旦遇到疑惑不解之處,自然要請教一番,結果卻是遭恥笑與欺辱;第三年,她搬入蠍尾山,獨自一人居住練功,心中鬱結時,便寫下心情差信人送去,送到西嶺夜焱手中……這後三年,支撐她的獨自練劍的支柱,便是這每月一來回的書信,互相道知安好……除此以外,她還有一個最急切的願望——報仇!
得知師傅決定選舉繼叛徒後新一輪「首席弟子」,並有派去迎擊突厥的機會時,她終於心動了。最後一年裡,陸皓雪的目標很直接——練好劍,戰勝所有人!
她將自己閉關鎖在落月洞中,這份心血、這種經歷,如何為外人道……
「陸皓雪,你在五年前加入我教,如今才十五,單以劍技便已超過你的師姐們,我想你靠的絕對不僅僅是練武習劍的天賦罷……念你年歲尚幼,教內政務自然不能與你代行,你且先去參與伏擊;事畢,你就由我親自教習三年;待你十七時我再命你為正式首席。」辜成名撫鬚斷道。
「謹從教主安排!」陸皓雪未行正常禮節,而是行叩師禮……
「心太急了。」辜成名眼睛緊緊盯著不停叩首的陸皓雪,心中歎道,「這也是命嗎……」
自大選之日,那技驚四座的決勝一劍由陸皓雪的臂腕刺出,「天蠍小魔女」的稱號便在江湖傳開。
靖遠,太歲山。
這裡既群聚著江湖中自詡為名門正派卻實際名不經傳的烏合之眾,也有像武玄門、、大漠劍派之類的正統大宗旗下翹楚;陸皓雪則是這裡面唯二的女子。
「小妹妹,見你這一身打扮,不去他們那邊,反而來我們『四象』之地,難不成你便是那個近日盛傳的『天蠍小魔女』?」的墜星姑側首好奇地看著身著紫縷羅裳的嬌小女孩。
陸皓雪與墜星姑微微對視一眼,突然發現自己說話竟然不大利索——「我……小女……奴……奴婢正……不敢拖大家……」
唰!
一陣清風、一抹亮白騰然入眼;這一陣風,吹醒了陸皓雪的神智,但卻與這肅殺之氣相去甚遠,這一抹白,擋住了陸皓雪的視線,而又與這漫山青蔥格格不入。他是那麼的別緻,如同水之芙蓉,出淤泥而不染……
「墜星姑,適可而止。就算派內再有恩怨,在這事關民族大義與國家存亡的問題前,請暫且放下。」白衣劍客轉身抱拳在兩方斡旋。
他的劍鞘,是右手持著的。
「呵呵,弟弟說的對,我們也不會為私怨小事而大動干戈窩裡鬥。果然是如假包換的『左劍衛』蕭斌易,大漠劍派後繼有望啊。」墜星姑嬌笑道。
「……啊!師父讓我提防的門派之一……我居然忘了!那麼,剛才那就是兩儀幻瞳『浩星無極』,我準備那麼久居然還中招……」陸皓雪暗自思忖。
「姑娘,姑娘……你認為呢?」
「唔!」陸皓雪突然猛地向後一躍,因為蕭斌易剛才為了讓陸皓雪回神而接近她,結果踏入了陸皓雪心中的『安全線』,讓她產生過激反應。
「呃,姑娘,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詢問……」
「同意!」陸皓雪忽地又大聲回應,弄得場面一陣尷尬,而她自己的臉卻也在不知不覺中紅透。
「在下蕭斌易,大漠劍派劍客,江湖人曾送一雅稱『左劍衛』,倒是抬舉在下了……」蕭斌易又一次抱拳向陸皓雪自我介紹。
「……本人姓陸,天蠍教教徒。」陸皓雪並不善於這方面的交際。
「哦,陸姑娘,突厥人據我們測算,將會在……」蕭斌易一邊向陸皓雪講解戰術佈置與伏擊策略,一邊安排烏合之眾們的站位與攻勢建築;等完畢後,又召集「武林四象」即武玄門、、大漠劍派、天蠍魔教四方進行最後決議。
這就是陸皓雪的感覺。他,是一個相當有才幹的男子。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那不熱西提是在五年前突厥大舉進犯天朝時的第三批「聖兵」,他作為那一場戰鬥的直接參與者,儘管是一個無名小卒,但是卻有著赫赫功績——隨同洛桑先生攻佔咸陽,途徑鳳翔等地……
這一次他身負疏通補給線的重要任務,帶兵5000人,輜重200車。至於「補給」、「長線作戰」這些新玩意,則是偉大的洛桑傳授給他們的兵家知識。
「吁——」那不熱西提示意大軍停下。
他現在心裡有些不安,打了八年的仗,熬到這個地步實屬不易,當然,經驗更是豐富無比。他直覺上認為,此處安靜的過分,有些蹊蹺。
他用華族人聽不懂的突厥話對身邊的隨從說了幾句,隨從點了點頭,揮手作了幾個手勢,不消片刻,後面便湧來數百弓騎。只見他們點燃火箭,朝著山林激射,看來是打算燒山防兵詐。
不可謂不愚蠢,但是卻很實用。
陸皓雪俯身於八百米遠外的山坡灌木裡,她望向蕭斌易,看到蕭斌易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便不由自主的心定——看來一切盡在掌握中。
蕭斌易的確沒必要著慌,一是今日風自東南吹起,火勢不會蔓延至後山;二是遠於五百步外的埋伏之地,弓箭射之不到;三是對方的警覺提前了一點,沒有動自己的分毫佈置;最後,「太歲」頭上動土,活膩歪了不是?
那不熱西提皺著眉看著焰氣朝天的山林,時近黃昏,此時天空之彤紅與山林之火紅交相輝映,天地連成一片邪氣的血紅。
不祥!
但是這批物資得天黑之前送至,就算快馬加鞭,到時也晚了近半個時辰,十萬火急容不得他多作考慮。
他招了招手,示意大軍前進。
五千人有多壯觀?
或許相比較與百萬大軍排兵佈陣,五千人不過九牛一毛。但是在這窮山惡水之地,山溝處五千人是不能一字排開的。這便犯了兵家大忌——狹路相逢。
狹路相逢,勇者必勝!
就在那五千人近半攀上山脈鞍部時,蕭斌易起身拔劍,劍氣衝霄!
「殺!」
殺!——殺!——
在「四象」帶領下,各路英雄好漢盡皆「拔刀相助」。試問:兵士與刀口舔血的拚命三郎誰更凶悍?
不用問了,答案一看便知。
用來打頭陣的突厥騎兵的馬在下坡時視野不夠開闊,沒有注意到蹄下那密集的荊棘鐵絲;還在上山的騎兵突然踏空,落入數丈深的坑中被鐵槍刺死;如烏雲蓋地般的淬毒箭矢壓了過來,人馬愕然。
一時間,絆馬索、陷馬坑、毒箭雨等攻勢層出不窮。
蕭斌易雖然扮演一個軍師形象,但是要論身先士卒,他稱第二無人敢號第一。大漠劍派是「北劍」中最鼎盛的一支,以霸、絕冠名於世。其劍典《劍勢》更是強調武者搏鬥,要以自身強橫堅韌的氣勢引動天地劍勢滅殺敵人。
蕭斌易的劍,很好的詮釋了這一點!
他的劍,如戈壁的岩石般,並不因兵刃交接而作任何彎折!若從遠處看去,他左手握著的是那閃著寒光的劍鋒,除了畢露鋒芒外沒有別的選擇,其他兵刃觸之即斷。
他的劍,如戈壁的沙暴般,雖未彎折,卻因身形變換而化作旋風,他用這把劍旋開一條紅地毯,路旁盛開著血色的蓮花——那是一劍封喉的準確!
他的劍,如戈壁的風嗥般,劍影不亂、劍鳴湛湛。
他的劍,讓好漢側目;他的劍,讓突厥無助;他的劍,讓雪月傾慕……
墜星姑嫉妒,她的武器不適合單兵白刃,只能靠著武玄門的弟子掩護,她才能用「浩星無極」的瞳術讓賊人沉迷不醒,任人宰割。
陸皓雪則是這次戰役的一朵奇葩,她一個人的風頭完全蓋過七星、武玄。
陸皓雪很早就盯準了那個突厥首領。她認出他了!
陸皓雪按捺不住自己的憤怒,然而她明白,此時憤怒實屬不智,故利用心法轉化怒氣為劍氣——「天蠍劍法·天蠍心·毒劍訣·碧血紫心!」
她腳踩幻步,藉著灌木、人頭、馬背,一劍直逼那不熱西提。劍鋒泛著碧色,讓人一見便知,劍刃淬的毒劇毒無比。
那不熱西提被這一陣突然襲擊沖的頭發暈、眼發花,但這不影響他的戰鬥。突厥的圓月彎刀亮起,那是伊斯蘭聖徒的驕傲,「為了真主!」
這一句徹底激怒了陸皓雪,她無日無夜不在重複著那段回憶,而回憶裡,最令她刻骨銘心的話,便是這句,記憶猶新啊……「受死吧!」陸皓雪一劍直刺,欲取心門。
那不熱西提彎刀自下而上的一撥,攻勢便被擋住。
然而,天蠍劍法最神奇的地方便在這裡!冷不防,陸皓雪的劍忽然消失不見,轉眼間,她的劍帶著她的人出現在了那不熱西提的右方,依然一劍,這次突襲太陽穴!
那不熱西提反應快,斜退一步,反手再擋。又是空虛一片!
「糟糕!」那不熱西提剛剛警覺,卻發現身體已經不受控制——他的喉嚨被「蟄了」一下……一滴如夜明珠般大的、深紅色的血滴從喉嚨上破開的小洞裡流了出來——「滴血封喉!」
那不熱西提瞬間失去意識,他的死,卻並不能讓他明白,這一切……包括那詭譎的劍法、丫頭眼中的血絲、伏兵的「伎倆」……其實一切都是自作孽。
陸皓雪持劍挺立於馬背,年僅十四歲的她,第一次嘗試——殺人的滋味;而這,也是她復仇之路的開始。
戰事畢!
「那是冥蠍散,若不是這等毒藥,那個傢伙是不會一下就斃命的,小魔女可真肯下血本啊……」墜星姑看著遠處兀自打坐的陸皓雪,恨恨地對著身邊的武玄門七少傅青紅道。
傅青紅悄悄靠近墜星姑,在她的耳畔道:「星姑說的是,我看那小妮子,最終會敗了天蠍魔教的,而且,她哪有星姑你美貌的十分之一啊?」
墜星姑也不作態,也移了一步,貼在傅青紅的身上,一邊撫摸著他的胸膛,一邊傳音:「找個機會,把她給幹掉!」
遠處,蕭斌易轉了個身,繼續指揮打掃戰場……
是夜,蕭斌易邀請陸皓雪至山頂一敘,當晚,陸皓雪便踏上歸途,回復師命。
第二天夜晚,在突厥營裡發現了十幾具面目不可辨認的屍體,觀其裝束,皆是武玄門門人,而且其中有一具衣著面料明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