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的腦中閃過一個身影,她的倔強,她的嫵媚,那夜初嘗的美好,以及……淫-亂的,放蕩的。
他低眼,心中不禁升騰起一股火焰,冰冷的心竟為了袁姨之外的女人一陣陣不甘地收縮。
他面不漏色,淺淺地睨著奚承爵,幽幽道,「或許……我不該這樣一腳了斷你。」
冷凡澈說完,輕輕地抬起腳,向身後的金緋使了個眼色。
很快地,祁禎戰敗的消息傳到了尉遲禎的耳裡。
十萬大軍僅剩五千傷兵逃兵,副將統統戰死,奚家之後——統領三軍的奚將軍被割了臉皮,屍體懸掛於城門口。
尉遲禎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從龍椅上摔落到朝堂,昏迷不醒。皇后借此執掌朝政,為去除眼中釘,她下令將奚家所有人發配邊疆。
當然,也包括奚曼戈。
剛剛獲得奚曼戈這個光耀的身份,她怎能夠接受這樣的判決,她思量著走到尉遲瑾的寢殿,敲了敲門。
屋門緊閉,無人應聲。
奚曼戈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看到的卻是比自己更加惆悵的容顏。
尉遲瑾失神地坐在正對著門的寶椅上,嘴邊遍佈著淡淡的鬍渣,本是無光的眼中,在見到她後,剎那閃現的是驚喜,隨後漸漸地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憂傷取代。
奚曼戈看著他英俊的臉頰被染上稜角分明的陰影,心中竟有著一絲心動。
「王爺……」她輕喚。
尉遲瑾冷冷一笑,意思性地抬了抬眼皮,「還不快與蒼染默攜手浪跡天涯,來本王這所為何事?」
奚曼戈聽著,不知怎地,竟無聲地落下了淚,「王爺,曼戈時至今日才發現……捨不得你……」
尉遲瑾絕望地緊閉著眼,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又何嘗不是。
這種心痛的感覺連他都覺得莫名,若是沒有蒼染默與她輾轉纏綿的一幕,他至今都不知道……原來奚曼戈早已在他心中扎根這麼深。
奚曼戈見他不說話,踩著猶疑的蓮步,走到他的身邊,輕聲蹲下,迷離的淚眼一瞬間如翻滾的波瀾,奔騰而出。
「王爺,把我留下,求你把我留在你身邊。」
尉遲瑾心中怦然,欲動而有力的雙臂牢牢地將她箍在懷裡,卻沒有說話。他堂堂瑾王,何時成了一個撿破爛的?
可是看到奚曼戈這幅容顏,她的傷心,她的不捨。他心底倏然地笑了。
破爛也好,破爛也罷,只要這個破爛是奚曼戈,他尉遲瑾就要。
「曼戈曾經不懂事,不知道王爺的好,如今明白了,卻已經晚……」
「不晚!」
尉遲瑾緊緊地將她擁入心懷,打斷了她的話。
在那個無人看得見的溫暖心角,奚曼戈的臉上露出了陌生而又邪肆的微笑。
皇后下令將奚承爵的屍體運回城,尉遲儀再也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公主的威儀,抓著翩翩的裙擺,滿面是淚地狂奔到抬著奚承爵的棺材前。
尉遲瑾與奚曼戈同駕一匹快馬,趕到皇宮,正巧看到了尉遲儀哭喪的場面,兩個士兵都無法將她從奚承爵的身上拉開。
「這白布蒙著的是誰?」奚曼戈扭頭輕聲問道。
尉遲瑾蹙眉,沉沉地吸了口氣,「你的大哥,奚承爵。」
「喔。」
奚曼戈淡淡地應聲,換來的卻是尉遲瑾無法理解的目光。她忽覺不對勁,趕忙掙脫尉遲瑾的懷抱,做著浮誇的表情,下馬跑上前去。
「哥哥!」奚曼戈假意地趴在奚承爵身上哭著,卻擠不出一滴眼淚。
尉遲儀抬眼看著來人,淚眼迷離,紅腫的眼圈讓人認不出來,「奚妹妹!奚妹妹……」
奚曼戈自然不認識她,僅是同樣用哭聲回應道:「姐姐……」
「奚妹妹,你我……同是苦命人啊……承爵……你怎可棄我一人而去……」尉遲儀泣不成聲,幾近昏厥。
這許是奚承爵的愛人,又是皇宮中人。奚曼戈定定地想。
「姐姐,切莫傷心了……」奚曼戈抹了抹假淚,故作堅強地站起身,「如果我有這個能力,定會為哥哥報仇!」
尉遲儀蠕了蠕唇,哭聲更是慘痛,纖指慢慢地撫上白布,顫抖地慢慢往下拉,「承爵……」
棺材裡逐漸露出了一張滿是血肉的臉,模糊不清,奚曼戈的腹中一陣翻攪,臉上再也強裝不出關心,乾嘔起來。
尉遲儀看著這幅血肉模糊的軀殼,淚眼凝結,迷茫的臉頰愣住了。
半晌,她失聲大吼:「他不是承爵!他不是承爵!他不是……」
尉遲瑾難掩心中悲痛,他的大姐定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失常了……
他趕忙下馬,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尉遲儀,「長公主……」
光是「長公主」三字就令奚曼戈失神了,尉遲瑾還說了什麼,她根本沒聽進去。
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就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女兒——尉遲儀,既然她聲稱自己為奚妹妹,那向姐姐討要一點好處也不足為過。
至少讓這個姐姐一同擔保她的平安,勝算更大。
奚曼戈趕忙上前,挽著尉遲儀的臂膀,輕聲安慰。尉遲瑾看似淺淺地睨了她一眼,心底卻早已泛起了花。
他從未見過如此溫情的奚曼戈,兩人開誠佈公,握手言和後,越看她越順眼。
「姐姐,曼戈也同樣悲傷,本想與姐姐互相安慰,但看來沒有這個機會了……」奚曼戈看似安慰的話,令尉遲儀的目光轉移到奚曼戈臉上。
她這才想起,皇后趁父皇昏迷,下令將擅自率兵剷除邪派的奚承爵全家發配邊疆。那奚曼戈自然也逃脫不了。
「奚妹妹,我既然喚你一聲妹妹,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讓你奚家發配邊疆。」
尉遲儀說著,心中不禁浮現出奚承爵的臉容。奚家,不僅是曼戈的家,更是承爵的家,她相信奚承爵沒有死,她要在他回來之前,默默守護著他的家人。
皇宮寢宮,一切的裝潢要比之前奢華得多。讓人看了,大有一種皇帝再也不會醒來的感覺。
皇后聽太監來報,只是慵懶地抬了抬眼皮,作態地端詳著金黃的指套。
「兒臣給皇后娘娘請安。」
「儀兒給皇后娘娘請安。」
兩人紛紛請安完畢,留下一臉木然的奚曼戈,她急忙補充道:「曼戈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聽聞,本是平靜的臉上漸漸泛起波瀾,「這不是罪臣奚曼戈嗎?你來此處作甚?!」
奚曼戈欲想開口,尉遲瑾上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後,道:「兒臣替戈兒求情,望皇后娘娘開恩,免了對奚家上下的責罰。」
皇后冷冷地看了尉遲瑾一眼,輕哼道:「本宮當是何事,原來是為這個罪臣之女求情。」
尉遲儀平靜了一下心態,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儀兒斗膽進言。如今我朝缺失武將,曼戈又是我朝第一女將,奚老將軍在朝中更是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雖是半百之年,但上陣殺敵不成問題,如今大敵當前,前朝餘孽四處作亂。皇后娘娘如此慧心巧思、深謀遠慮,相信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吧。」
「大膽!本宮做的決定,豈容你妄自評判。」皇后一拍鑲金扶手,震懾全場。
「皇……」
「住口!」皇后厲聲打斷了尉遲儀的話,輕蔑道,「今日你不知廉恥地趴在罪臣身上痛哭,完全沒有一個公主的樣子!本宮還未治你一個舉止輕浮、有辱皇家尊嚴的罪名,你倒腆著臉來求本宮放過罪臣的妹妹?!」
尉遲儀聽完,身姿不由得搖曳了。
一想到奚承爵,她的心就忍不住揪緊。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個被撕掉了臉皮的男人,絕對不是奚承爵,但根本沒有真憑實據證實他的真身。
「皇后娘娘。」尉遲瑾接口道,「長公主之言,僅為穩固超綱。兒臣看來,朝中眾多老臣都與奚昱卿是至交,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將罷除奚家官位,逐出朝堂,恐引起大臣的不滿。更何況……父皇只是昏迷,皇后娘娘就手握朝政,是不是有點……太心急了?就不怕大臣們……」
躲在身後的奚曼戈一聽,心中樂開了花。都說尉遲瑾是人人畏懼的冷血王爺,沒想到,就連皇后都不放在眼裡。
皇后被氣得全身不住地顫抖,大喝道:「你眼裡可還有本宮?!如此口出狂言,威脅本宮!」
尉遲瑾冷冷一笑,淡淡言:「那就要看皇后娘娘受不受威脅了。」
皇后氣不成聲,大吸了幾口氣,「也罷,也罷,統統給本宮退出去!」
離開了皇宮,奚曼戈感覺到人生更加的美好,能夠擁有世間所有的寵愛,蒼染默、尉遲瑾,奚承爵,更連帶了尉遲儀。
「王爺,今日真是多謝了。」奚曼戈嫵媚地扭頭,看著握著馬韁的尉遲瑾。
尉遲瑾低眉審視著她。在多少個看不見她的夜裡,她的倩影出現在他淺眠的夢中。他不作言語,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灼熱。
奚曼戈被他盯得面頰發燙,羞赧地收回目光。
尉遲瑾突然目光一凜,「吁——」地一聲拉住馬韁,奚曼戈似乎受到了驚訝,死死地靠在他的懷中。
定睛之時,只見一抹偏白的背影,立於馬前。奚曼戈心中一驚,這背影像極了銀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