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此間的故人
「眼睛瞎了，腿瘸了，對於一般人來說確實是廢了。但他們既然還能打，還能在這個地方呆下去，那就不算廢。」張志扭頭看著突然間變的有些奇怪起來的趙卓，輕聲抗議道。
少年笑著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沒有說話。而是偏頭看著右邊顯得安靜的廊道，忽然問道：「那兩個人……住在哪個房間裡。」
「最首和最尾。」張志聳肩回答。
「還沒變過啊……」如同一個日薄西山的老人一樣搖頭歎息著，少年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背負著雙手朝那邊廊道走了過去。
然後他在廊道裡的第一個坐北朝南的房間前停了下來，伸出手掌，很是無理地拍了拍門。
「門沒有鎖。」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的時候，少年已經撫上門把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在玄關盡頭的地方，趙卓被兩個面色剛毅木然的男孩伸出小手攔了下來。男孩只有五六歲的樣子，瘦削而營養不足的臉龐微微發黑，手掌纖細的彷彿失去養分的幼嫩樹枝。站在趙卓面前，身高只能到少年的膝蓋以上大腿以下的位置，只是看他們那嚴肅緊繃著的小臉，小大人也似。
低頭看了眼兩個小孩，趙卓的目光微微抬起，朝著客廳裡望去：偌大的客廳裡以茶几為分界線，各站著兩排年歲不大的少年，筆挺如標槍般的身姿，嚴肅如冰石般的面容，平靜如山嶽般的眼神，都讓這兩排少年顯得格外的扎眼和獨特。從他們的身上，趙卓甚至隱約看到了聯邦士兵的影子。
而在兩排少年士兵所拱衛的中間沙發之上，此時正做著一個衣著筆挺，頭髮花白的老人。
老人端坐在沙發上，雙手緩緩交合著搭放在身前，翹著二郎腿，如鷹梟一般的銳利目光望著正對面牆壁上的電視，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面寒如水。
順著老人的目光朝電視那邊望去，趙卓並不意外的發現對方此時看的並不是正在進行直播的二十平進四十平的賭局比賽，而是一個有著lbtv1標符的電視台。這個電視台上，此時正播放著聯邦新聞。
趙卓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大廳裡的老人的注意，他被兩個小娃娃兵擋在玄關那邊，前進不得。而那兩個娃娃兵，也似乎沒有一丁點幫忙通報的意思。樹枝一樣的小手堅硬筆挺地豎立著，就是不讓趙卓過去。
廚房那裡傳來「嘶嘶」的炒菜聲，有陣陣的香味慢慢在房間裡瀰漫著。趙卓朝那邊望了一眼，隱約看到有一個忙碌的婦人身影。而在另一邊的臥室裡，他也隱約聽到了幾個嬰兒的囁嚅哭泣聲，那裡的床邊，也隱約坐著一個女人。
「我記得你以前是不收女房客的。」發現對方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少年深吸口氣，開口如此說道。
老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電視中的聯邦新聞上，並沒有因為聽到趙卓的聲音而禮貌性的凝視對方。他的臉上皺紋很少，只在眼角的附近有些魚尾，看起來很是矍鑠。
「因為女人不適合軍隊。在這種鐵與火充斥其間的地方，只有男人才能生存下來。」緊緊抿著的薄唇開啟，老人沉穩平緩的聲音在客廳裡響了起來：「但是女人可以照顧人，特別是照顧孩子。」
趙卓的目光緩緩掃視著大廳裡的那些如士兵一般的少年，然後落到擋著自己的兩個娃娃兵身上，最後又望向臥室裡隱約可見的嬰兒襁褓，點了點頭道：「這倒是沒錯。看來你果然是聽了我叔的意見呢。」
少年這次開口用的是「我叔」而不是「修叔」，是因為他知道對方一定聽得懂他的話，也一定猜得出他是誰。
果然，一直看著聯邦新聞不曾挪動過分毫目光的老人終於收回了目光，目光掠過空間落在了趙卓的身上，深深看了幾眼之後，才緩緩開口道：「你是……卓娃娃？」
聽到這個讓人火大無比的稱呼，趙卓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早已經不是娃娃了。你是不是也該換個稱呼？」
老人目光在他和那兩個娃娃兵身上移動了兩次，隨即緩緩點了點頭：「確實。你現在已經是個大人了。那我就叫你卓娃吧。」
少年眉梢微挑：「就只少了一個字？」
「你還沒過二十歲吧，等過了我就把那個字也去了。」老人剛毅的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隨即飛快地斂去，似乎連那嚴肅的臉龐都無法適應這樣溫情的動作。
然而他還是沒有讓趙卓進來，而是隨口問道：「你來我這裡幹什麼？」
「我聽人說這裡住著一個瘸子一個瞎子。就想來看看當年的老朋友是不是真的還活著。如狗一樣。」說這話的時候，少年的目光裡，第一次毫不客氣地露出輕蔑嘲笑挑釁等所有能讓人生氣的東西。
一直站在大廳裡的兩排少年立刻豁然扭頭，殺氣凜凜地怒視著趙卓。就連擋著趙卓的兩個娃娃兵，也忽然捏緊了小小的拳頭，用想要殺死人的目光狠瞪著他。
「你一個小娃娃，有什麼資格和我論朋友？」老人靜靜的望著趙卓，慣常嚴肅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外洩出來。
趙卓冷哼一聲，依然挑釁道：「我這話是替我叔說的。我才不會和你們這兩個廢物論朋友呢，苟延殘喘如狗，貪生怕死如鼠，這樣的人，不可交。」
「原來這話都是他說的。」緩緩點了點頭，老人微微望著趙卓，「真想不到這些年，你居然還記著他的教誨。話說那傢伙死了有多久了，有十年了吧。比起如狗如鼠的我們兩個，他現在只能如鬼吧。」
論養氣屏息凝神止怒，趙卓自然比不上這個不知道比他大了三輪還是四輪的老人，聞聽此言臉色立刻漲紅起來你，勃然大怒道：「老瘸子，你還像以前那樣不要臉！」
「你不也像以前那樣不尊老嗎？」老人冷笑著看著少年，平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