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脈深處,一個僻靜的小山谷。
兩隻毛驢拉著一輛小車,從隱秘的山路慢慢走進來。這條路及其荒僻,從潼關旁的一個小山谷繞進來,如果沒有人指點,是絕難發現此地還有一條通幽小徑的。
這條小路顯然是很少有人通行,路面上已經長出一層綠茵茵的小草。不過走上去卻能發現時常有人整理,因此卻並不難走。有一個年紀十六七歲的小道童在前牽著毛驢走,車子裡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綠書,過了牛角岔了沒有啊?」
被稱作綠衣的少年抬頭看了看伏牛山脈,那個像牛角的山峰還在不遠處。他答道:「師傅,恐怕還要小半日腳程。」
「趕緊的,晌午不過牛角岔,傍晚就怕趕不到莊子裡了!」
綠衣應了一聲,拽了毛驢,趕緊走起來。
到了傍晚,這個小車終於沿著彎彎的山路,來到了一處僻靜的村落。這個村落隱藏在山谷綠茵之間,不細看也是不容易發現。進來發現此處真是一處妙境。由古木和夯土茅草建立的村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歲月,顯得十分古樸。
此刻正是傍晚,家家戶戶燃起了炊煙,村口一個小道姑看到小車前來,很熱情的前來,接過了綠衣手裡的韁繩。綠衣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不過每一次來,都對這裡產生一種很莫名其妙的感覺。這個道姑是賢良師的鼎爐之一。如果自己師傅做事靠譜,也會賞給師傅偶爾修煉。綠衣偷聽過他們的雙修,鼎爐們都不會說話,可是雙休時卻常常發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哼哼聲。綠衣偶爾在夢裡夢到這種哼哼,讓他心浮氣躁,不得不多念幾遍清心咒。只是最近清心咒也不大管用。
進了村,到了中心一處大的院落,道姑把毛驢拴好,便自己從偏門去了後院。綠衣卻和師傅從正門進去。門口兩個小道士便行禮道:「原來是清風道人,賢良師已經在等候了。請隨我來。」
清風道人到了裡邊,看到打扮和自己相仿的幾人正坐在上首,為首的一人身材中等,膀大腰圓。他見了清風,樂道:「清風來了,正好正好,來隨我們去社祭罷,賢良師一會在社祭上才來!……」
清風道人便說:「水雲道人又富態了啊!不過,怎地今日是社祭?」
胖胖的水雲道人便說:「賢良師觀天象右邊,便改在今日了。來來來,我這次帶了些好東西。」
清風道人問:「可是新的丹藥?貧道可不願意再上你的當了!」
水雲道人笑道:「不是,這可不是我弄出來的,是一點草藥,是皇家哪裡弄到的好貨!絕對不會讓你失望!你這次來,正好清心,清水都在,我們一起來賞玩賞玩吧!」
這個相貌醜陋,身體短粗的道人喚作清心,他盤腿坐在蒲團上,不屑的撇嘴道:「水雲,你能搞到什麼好貨?上次那個驢糞蛋紫石散,差點吃死我。這次我絕對不吃你的那些破爛玩意了。還不如直接吃驢鞭呢!」
水雲道人不以為意,從兜裡掏出一個精緻的玻璃壺,裡面裝滿了黃色的乾燥大麻的花蕾。他賣弄道:「此物是西域來的,名為西域大麻。這個東西有一個妙處,那就是點煙吸入以後,就會靈魂出鞘,飄飄欲仙。這一次我不逼你們吃,你們愛吃不吃∼!」
也不等他們答話,水雲道人便拿出一顆,放在一個煙管裡,拿火折子點燃以後,就冒出灰白色的煙氣來。他彷彿寶貝一樣,盡量把每一口煙都吸入到鼻孔裡。
其他人看著這一切,驚疑不定。清風道人便說:「這只是一些煙氣而已,能有什麼神道?我不信!」於是他便奪過那個煙管,猛吸了幾口。
旁人看他時,只見他目瞪口呆,愣了一愣,然後又奪過來,吸了幾口。然後兩人便仰天跌倒在地,滾了幾滾,面皮上顏色變換不定。嘴裡只喊道:「痛快!痛快!」
剩下兩人面面相覷,便也開始抱著煙管吸起來,然後兩人也失了形狀,開始癲狂,說起瘋話,好似鬼神上身一邊。旁邊的道童見到,都說到:「不好了不好了,道長失心瘋了失心瘋了!」
綠衣大喝一聲:「你們急什麼,趕緊取點清水過來!」
於是兩人打了兩盆冷水,對著最瘋的清心和清水兜頭澆下。只聽啊呀一聲大喊,二人停下來,大叫:「這是做什麼!」
他們的道童便說道:"師傅,剛才你失心瘋了!綠衣師弟讓拿冷水澆你呢!"
「混賬!瘋個屁!」二人喝到,又閉上眼,仔細體會了一下:「還好,還好,藥勁還在。真是太美妙了!」
然後又對他們喝道:「什麼失心瘋,這是在服用神藥,以後再來打攪老子的雅興,小心你們的菊花!」
二道童點頭稱是,心道:「在外面你可沒有鼎爐,在這裡還能惦記我的菊花?打死貧道都不信額。」
這幾人鬧將了一陣,門外傳來一聲呼喊:「鬼神讓路!黃村社祭了!唉!」隨後是一陣鑼鼓絲竹之聲。水雲道人從地上爬起來:「好了好了,不要誤了我們的大事,此物隨後再說,我們先去社祭吧!」
眾人出來,之間村民都在村裡的主路兩側,路中間是那社祭的隊伍,為首是三人抬得一座木製的惡鬼像,用彩色塗了十分可怖。後面跟隨著稍小的各色鬼神雕像,然後便是鑼鼓絲竹隊伍,跟著三四十名童男童女,穿了節日禮服,手裡拿著小竹籃子,裝了黃紙,清水,逢人便給。
隨後則是四人抬了一個大木台,上面綁著一個人,背上拿尖刀開了三道血口,尖刀兀自紮在哪裡,也不知道流了多少鮮血。他周圍圍著幾個帶著木頭惡鬼面具的人,在鬼哭狼嚎,唱著聽不懂的歌謠。
這只隊伍進了村中心的空地,四周安頓好。空地中心早已燃起了熊熊的篝火,一群人赤身**,身體上塗了五色的顏色,披頭散髮,肩並肩站在一起。然後有個帶面具的人,在他們面前說了什麼,那十來個人便一起點頭,轟然應諾。但如果仔細聽來,會發現他們驚人的整齊,好像是一個人在回答,特別詭異。
然後有兩個人,手裡拿了尖銳的鐵針,針尾連著一條長長的鐵線。帶面具的祭祀拿針在火焰上燒了一燒,然後對隊末的一個人大喝一聲:「坐!」
那個人應聲便坐下來,一動也不動。然後他拿著那個鐵針,從那人的臉頰腮幫子上刺入,又從另一邊穿出來,等於把這個鐵線卡在那人的嘴裡,正好從舌頭之上橫橫的刺穿而過。那被刺的人竟然一動也不動,好像沒有痛覺一般。
祭祀照此辦理,就像穿魚一樣,把這十幾個人都串在了這個鐵線上,兩段各有人牽著。然後祭祀對著十幾個人喝到:「起!」
要知道,就算是手牽著手,十幾個人走也會因為常常不同步,而把手掙脫。這十幾個人緊緊靠著腮幫子上穿著的鐵線連著,要是兩個人不同步,那鐵線還不是會把整個臉給豁開啊?
可是這十幾個人就像鬼神附體一樣,竟然驚人的同步的一起站起來了,那僵硬的動作,迷離的鬼神,讓見到的人都頭皮發麻,背後發寒。好像看到了活鬼一樣。
隨著鑼鼓絲竹的樂曲,這十幾個人就像是殭屍,又像是牽線木偶,就那麼圍著篝火唱跳起來。
註:這種原始薩滿教的,帶有宗教和戲曲色彩的習俗,是從石器時代沿襲下來的活化石。武安儺戲和海南的軍坡節,都是這種石器時代文化的繼承。文中描寫的鐵線穿腮,現在還可以在海南軍坡節上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