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這麼有情有義。那麼,我問你,你要是想娶官家的女子,你願意做什麼來換?」李志堅問牛大眼。
「什麼都願意。做牛做馬也願意。」牛大眼可憐年少不更事,不明白這年頭活著就要做牛做馬,管你願不願意都一樣。不過身為一小屁孩有這個覺悟,也算不錯了。
「唔,本官也不是讓你做牛做馬,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李志堅不慌不忙的提出了一個要求。
「沒問題,我一定辦到。是什麼條件?」牛大眼急切的問。
「你不能把你的相好娶回家,你只能入贅到教坊司,做上門女婿,然後你們就可以成婚了!」李志堅此言一出,大家都是哈哈大笑。
這年頭上門女婿不算神馬光彩的事情,畢竟在女方家裡都是女方做主了。
「我倒是情願,但這樣,春桃豈不是接著要受苦了。」牛大眼聽了沒有不情願,只是擔憂起這個來。
「無妨。你倒說說教坊司怎麼欺負人了?你過去可以親自照應,准許你告狀,本官為你做主。」李志堅趕緊補充條件,一堆許諾扔過去。如此多情的男兒,就算不堪大用,用來搞文藝絕對是人才。
「這教習有時候,管教的厲害,有時候還趁機污辱女樂。要不是她們都是團結一起互相有個倚仗,獨自一個的真是要受盡欺凌。」牛大眼憤憤的說。
「嗯,這個要是沒有苦主與證人,本官不好為你做主。但是,今後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再姑息這樣的事。如何?你入贅還是不入?」
「我入,我入!」牛大眼趕緊納頭便拜。沒想到以為是來捉拿自己的人,結果是來搶親的人。心願眼見就能得了,不禁的要喜上眉梢,不知所以了。
「既然如此,我們便去尋你那相好,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喜事辦了!」李志堅吩咐跟隨,和楊典事一起拽著牛大眼,就徑直先往西市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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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裡浪蕩公子和無聊書生最愛閒逛的教坊司門口,忽然湧來一群短裝的幫閒。他們排的整整齊齊,不停的朝路上張望。門丁過來驅趕時,幫閒口中只說道:「我們是有人雇了有事,你要趕我等事主來了,直接去問他好嗎?」竟然是趕也趕不走。門丁無法,只得去裡頭叫教習。哪知門裡也是被看熱鬧的女樂圍著水洩不通。
此刻也是接近下午,眼見著過一會就要太陽落山了。不一會路口傳來喧天鑼鼓聲,好像是哪家來迎親娶媳婦一般。幾個人牽著一個高頭大馬,一個少年郎穿著簇新的衣衫頭上還紮了一個大紅的綢花。圍觀的群眾紛紛叫好:「好一個少年。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要娶哪家的女兒?這陣勢看上去可是有錢人家!」
路邊的捧場的人自然應道:「這個是牛家大郎,他是倒插門!嫁給教坊司了!」
「你不是調笑與我吧?哪裡有大活人倒插門進了官家的?」群眾糊塗了。幫閒也不解釋,只是重複說,就是這麼一回事了。又不是你結婚我結婚,有人出錢來整這個,莫非你還要檢查不成。
果然這對婚事隊伍在教坊司門口停下,有人自然先高聲叫道:「牛家大郎牛大眼,入贅教坊司啦!」
眾人已經是笑成一片。裡面的女樂紛紛閒談到:「這是怎麼一回事,教坊司還收上門女婿啊。」
素素姐和春桃在裡面聽聞,遠遠看到這一幕,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你家大郎厲害的,怎地擺出這陣仗。他不怕惹下大麻煩嗎?」有相好姐妹問道。
「不會啊,大郎平素行事穩重,再說,他哪有銀錢置辦這些,雇上這麼多人。」春桃猶豫道。
「莫不是為了錢財,他做了強人……」有人嘀咕。
「那肯定不會。做了強人,哪裡還有這番排場,來找官家的。這番事情太過古怪,我們不如靜觀其變。」素素姐發話了。
「不過,此番春桃肯定要瞞不住了。不如姐妹們先把春桃裝扮起來。我們姐妹好不容易有人尋的人家成親,不能失了體面。哪怕天塌下來,哪怕成完親就要下獄,我們也要風風光光的。」素素姐又堅定的補充道。她這一說話,大家就找到了信心,也不擔憂,也不亂想了。就連說下獄,也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姐妹們拿出早就備好的頭花,絲線,給春桃戴上。就好像出嫁自己的女兒,又好像是在出嫁自己。對她們大多數來說,這已經成為一個永遠遙不可及的奢望,因此這一番事物,人人都是不留私心,竟然拿出了全部的熱情和期待去做。
世人常常輕賤女子愛慕虛榮愛慕顏色,那知道她們許多一輩子,就靠著這個活下去。倘若連這份顏色也奪了去,這一輩子也真的沒有什麼可以牽掛了。
唐代有幾句俗語:窮波斯,病醫人,瘦人相撲,肥大新婦。說的就是四大不可能:波斯人不可能窮。醫生不可能病,瘦子肯定不能相撲,新嫁的婦人肯定不會有肥肉,為啥啊,嫁過去以後每天早上生火做飯,侍奉公婆,都是她的事。勞累的工作不可能讓人身有餘肉。生活待遇這麼差,難怪女子會重視這一番光景。世人心裡都有桿秤,憑什麼有人享受有人受苦呢?不患貧而患不均,社會心理不過於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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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的教習氣急敗壞,提著衣服急匆匆的趕到門口,叫道:「幹什麼幹什麼,再鬧我就叫金吾衛了!我日你仙人板板,現在就叫金吾衛!你們這是翻了天了,竟敢喧囂朝廷機構∼」
隊裡的人出來問禮:「前面可是雲公,某這是將作監的典事,弘農楊。不如請雲公稍後片刻,太子府李錄事會知會的。如何?」
雲教習看著鬧哄哄的一片,不禁怒向心頭來:「知會?他一個區區九品,還能想幹什麼不成?雲某雖然無品無級,但奉了黃門侍郎的命令看著這裡,你這樣亂了我的樂團,出了事你擔當得起嗎?」
此話不假,聖人要的樂舞,可都是這裡排編的,要是他這裡參上誰一本,誰絕對討不了好。這不是品級的問題,這是捅破天的事啊。
那知道楊典事一點也不怕,他笑嘻嘻的說:「雲公勿惱。你我都是給天家做事的,所以這些事自然都是上頭的意思。我等是不是只是奉命行事就好啊?」
雲公還想說什麼,猛然想起來弘農楊家的一個典事不正是最近風頭最猛,把當朝大佬所有的家裡都去了好多次,簡直是想去誰家就去誰家,眾人還紛紛請著去的哪位嗎?多少人想在家裡裝冷氣機都排不上號。他每次帶著女樂去宮裡,感受那絲絲涼風的時候,心裡都震驚羨慕的不得了。
掌握這樣資源的人,他也同樣惹不起啊。
正胡思亂想間,之間一匹健馬,從街道疾馳而來,簡直是囂張的沒邊了。敢這樣的無一不是豪門大族,那騎士近了,瀟灑的跳下馬,拱拱手對雲教習說:「想必這位就是教坊司的雲教習了。」
「不敢當,正是在下。還請問……」雲教習問道。被人踩不要緊,要緊的是明白自己是被誰踩。這樣好說服自己心服口服的被你踩。
「某就是李錄事,現在攜帶太子殿下手令前來,你要不要看一看。」
這不是廢話嗎,太太……太子的手令啊,雲教習的屁股都要被嚇掉了。
李志堅摸出一卷綢緞,念到:「令東宮舍人,將作監錄事李志堅,任職教坊司特派教習,授同九品,特在教坊司新設戲劇部,便宜挑選女樂。又賜婚與教坊司入贅女婿牛大眼與春桃姑娘。祝二人永結同心。」
說罷遞給雲教習:「雲公看看是否有誤。」
雲老頭顫顫巍巍的接過,心知肯定是真的,其實就是想看一看太子殿下的真跡……
聽到太子竟然給這一對幸福的新人賜婚的消息,整個教坊司的女樂們都炸鍋了,大家都在談論這一對又拉風,又浪漫的婚事。打扮好的春桃和她們一乾姐妹,更是彷彿到了夢裡一般。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歡呼,而是抱在一起,哭的撕心裂肺,哭得淚眼婆娑。
……所以這就是哭嫁習俗的遺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