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刀開始了。
試刀的師傅熟門熟路的找來一根兩指厚的熟鐵棍,在架子上架好。這兩把刀切削起來費力大小,他手上一測試就能知道。
他自然是先挑了老黃頭那把流光溢彩的寶刀,做了一個標準的起手式,雙手握刀,緩緩上舉,然後雙手穩健而迅速的將刀身掄圓了朝鐵棍中部揮下。這一套動作他做了也不知道幾百遍,顯得相當嫻熟。
只聽得崢的一聲,熟鐵棍應聲而斷,當真是如常言所說一樣,削鐵如泥的寶刀。
「真是好刀啊!」師傅讚歎一聲,撿起削下的鐵棍,觀察那切削的邊緣,就如同打磨好的一樣平整。入刀口只有輕微的變形,說明刀刃極其鋒利,在切削的時候產生的擠壓和應力相當小。
接下來就正式這把銀灰色的刀。他也如同前一把刀一樣,做了一模一樣的動作,看得就如同機器人一樣標準,精確,好像他在做體操表演,而不是一個驗刀的師傅。
熟鐵棍也是叮的一聲削斷,掉在地上。出刀完成後,這位師傅眉頭緊皺,彷彿在感受著什麼。
「好,好,好!」良久他才說出這麼一句。然後只是拿起地上削斷的熟鐵棍的斷口檢驗。
「結果如何?那把刀贏了?」孫少監充滿期望的問。
「回孫少監。這第一把刀,刀身堅韌,左右周正,流光溢彩,鋼火也是十成十的好。經檢驗,當的上一把五十煉的好刀。」
五十煉的刀換了旁人,一個月也做不出來一把。更何況是這樣華麗的一把刀呢?這位軍器監的資深工匠給出這樣的評價,這把刀的身價,足以上十貫。當時就有人喊價:「某人願出十二貫買下!」
馬上就有人不幹,把出價提高到十三貫。場面一下子就失控了。
「不要吵,不要吵。還沒分出勝負呢!」賭徒們倒是還記得這事。
於是眾人又安靜下來,聽這師傅還有什麼要說。這試刀師傅頓了一頓,果然還有話要說。
「這第二把刀,刀身有勁,比正常的刀要更硬。」
一聽這個說法,下面就開始嘀咕上了。太硬的刀身,說明淬火速度太快,刃只是暫時很硬,用不了幾次可能就要崩壞。
「不過,它的鋒利和堅硬程度,實在是某生平僅見,恐怕天底下,也找不到第二把鋒利的刀!」
試刀師傅大聲的,抑揚頓挫的說了出來。就像油鍋裡丟下一杯水,嘩然了。
「吹什麼大話!寶刀我也見過不少,有什麼刀能稱得上天下第一?你這也不是大食的寶刀,還沒比過,你怎麼知道?」
「開什麼玩笑,你是托吧?你這是開黑賭場啊!某不信,敢和某的寶刀一賭嗎!」
「某試過大食寶刀,就算是大食寶刀也無法將切口做的如此精細。」試刀師傅不慌不忙的說道。「某只是試刀。並不開賭局。就算是要和你的刀對賭,那也不是我說了算。如果你們不信某,可以自己另找試刀工匠來一試,如有發現某作偽,這某的一身吃飯的本事,也就不要了也罷。」
試刀時常常出現硬度相仿的刀,因此一個試刀師可能做出不同的評價。壞就壞在他把這把刀說的太滿,實在不是高級對賭的刀時常出現的情況。
面對大家群情沸起的怒意,孫少監也心知不拿出個讓人信服的證據,便朝李錄事看過去。
「如此,讓老黃頭自己測試。如果他也覺得我的刀更鋒利,那你們可信了吧?」李錄事如此說道。
「某願一試!」老黃頭還沒有從絕對劣勢的失敗中醒悟過來。他考慮過很多情況,就算不是十分的把握,但他從未想到被一個看上去還沒出道的小伙會以這麼絕對的優勢勝出。
「有黑幕!有黑幕!孫少監坑錢了!」有人乘機大發喧囂。
「閉嘴!」一聽有人說自己開黑盤,孫少監氣的老臉都紅了。
「某孫少監雖然不是什麼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但老子搞了一輩子鐵器,靠的就是實誠。打鐵的功夫,是能作假嗎!今天我做主,讓老黃頭再測一次。如果還有人不服,自己帶刀來試,我自掏腰包買下這把銀灰色的啞光刀陪你賭起!如何?」
聽見老實人發火,終於就沒人反對了。
老黃頭做起測試刀的步驟,果然也是一模一樣。不過,他先冷水給刀身降溫,然後仔細至極的給兩把刀的刀身上了一層潤滑油。
就算大家沒有在一旁看著,他也不會做手腳,他是真的想要知道,這把銀灰色的刀到底能鋒利到什麼程度,以至於能夠把他自己的刀勝出如此之多。
熟鐵棍的切口他也看過了,差距真的挺大的。他覺得一定還有什麼因素沒考慮到。他要自己親手再試一次。
這一次,他先試的是銀灰色的刀。他擺足架勢,一刀揮下。只覺得只是受到了輕輕的阻礙,這跟熟鐵棍就被一刀兩斷,彷彿切的不是鐵,而是紙張布匹一般。
然後他拿上自己花費了五天的汗水辛苦打造的刀,彷彿是看著自己情人一樣端詳了幾眼,才揮刀劈向那跟熟鐵棍。
果然,阻力很清楚的要大上幾分。
隨著熟鐵棍掉在地上發出叮叮的脆響,大家還沒有開口,看到老黃頭的表情,也就心下瞭然。
老黃頭臉色灰敗,一動不動,最後才苦澀的說:「我輸了。」
底下有人買了老黃頭勝的人不信,拿出自己帶的刀,說:「某身上一把三十煉的短刀,不算什麼寶刀。可敢一賭?」
孫少監心知老黃頭斷然是不會作假的,也是賭性上來,發起狠來,同意了:「賭就賭!三貫!」
孫少監把銀灰色的橫刀夾裝在放鐵棍的架子上,冷冷的道:「你自己來砍吧!」
這就是**裸的蔑視了。一般人斷然不會讓參賭者操刀,因為如果兩刀品質相近,劈砍的方式便有可能決定勝負的結果。
只見這人也不信邪,也是掄圓了自己的短刀,狠狠的朝刀刃上砍去。眾人都提起了呼吸,瞪大了眼看著刀刃處。這般刺激的直接對刃,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到的。
只聽見嗡的一聲,這人的短刀幾乎是沒有呻吟一聲,就被摧枯拉朽般的割成了兩段。刀尖掉在地上,而銀灰色的長刀絲毫未損,猶自發出嗡嗡的聲響。
「哈哈哈,你輸了!」眾人還沉浸在這刺激的一幕中,孫少監就一臉狂喜的大喝出來。
對於一個賭徒來說,有什麼比這種十拿九穩的賭局勝出帶來的滿足感和施虐感更美妙呢?
看到這一幕,買了老黃頭勝的人,無不紛紛露出極其失望的表情。而那些圖冷門買了李錄事的,自然是喜出望外。
李錄事沒有管這些東西,只是樂呵呵的走到老黃頭身前,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老黃頭,明天,你就是跟我混了。怎麼樣?說不定你以後也會學到哦。」
「李錄事,可否告知,這樣的製法,可曾有名字?」老黃頭心裡泛起無比的好奇心。
「有。我管它叫做,克虜伯刀。哈哈哈哈!」
老黃頭心裡卻沒有那麼的打擊。正所謂,一山還有一山高,他今天是徹底服了。他也徹底相信了就算是大食的寶刀,也無法抗衡李錄事的刀。至於學不學,他就更不能奢求了。這天底下真正獨一份的手藝,怎麼可能傳給他這個低賤的工匠呢?
通過李錄事獨家秘製的刀刃,正是通過仿製德國牛逼企業克虜伯鋼鐵集團,在1923年實行的表面滲氮處理法,使得鋼鐵表面突破了高碳鋼表面材料的限制,突破了hrc70的極限。金屬表面經過滲氮處理之後,不僅形成了硬度可以達到hrc72的化合物,更是變得極難腐蝕。在氧化後的氮化鐵表面,有時會形成一層藍幽幽的表層,在一直不是暗黑就是銀亮的鋼鐵業界內,顯得無比拉風。
這種方法就是把鋼鐵加溫到500度左右,然後通入氨氣。氨氣在450度時分解,產生自由氮。自由氮在鐵表面與鐵化合,產生出這種神奇的表面。不僅硬度高,而且在500度的高溫下,也不會產生硬度降低的情況。此外,氮化處理的表面不需要淬火,鋼製品的變形更小。
到了今天,中國最普遍的表面處理工藝也很大的停滯在鋼鐵淬火上。在高功率密度柴油機中,國產的裝備普遍只能實現淬火鋼套+鍍鉻活塞環的配置。運行500小時就會磨損嚴重。他們的硬度分別是大概740hv和900hv。
而通過滲氮,表面的硬度可以高達1000-1200hv。
滲氮所要做的,不過是在氨氣中保溫很長一段時間而已。就算是鋼炮大亨克虜伯經過無數次的實驗和探索,也是在二十世紀初發現並完善了這個工藝。到現在,無數的發動機內部,關鍵的主軸的耐磨,耐腐蝕的關鍵部位,都用上了滲氮處理法。滲氮處理法的方法,也從極其耗時的直接加熱法,進化到時間短,效率高的輝光等離子放電法。
只要提前知道了這些重要的線索,人類的技術和製造水平,就可以得到極大的改善了優化。
註:筆者也並非專業人士,沒有找到現代有刃具使用表面滲氮工藝的證據。滲氮層理論上是非常脆的。除了硬度數據可以置信,馬尿治氨和刃具硬化的概念,本人純屬臆斷。